至美丨桐花盛開的清明，一樹花開， 一樹暖

台灣詩人席慕蓉，有一首《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很多人把這首詩，解讀為一個女孩寫給男孩的情詩，講的是女子為愛等待，化為開花的樹，長在良人經過的路上。

其實不是。席慕蓉在福建講述詩的創作過程時說，這是「寫給自然界的一首情詩」。

有一次，她坐火車經過苗栗的山間，當火車從一個很長的山洞出來以後，她無意間回頭朝山洞後面的山地上張望，看到高高的山坡上有一棵油桐開滿了白色的花。

可是，她剛要仔細看的時候，火車一轉彎，樹就看不見了。就是這棵真實地存在於席慕蓉生命現場里的油桐，讓她念念不忘。

福建也有很多的山，很多的隧道。福建的山上，也長著很多這樣的油桐樹。在福州的北峰、鼓山山上，油桐樹，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樹種，但在暮春四月，它的花卻美得令人驚嘆，令人感傷。

一場細雨後，春風中，花朵點綴得山巒到處一片燦爛，小喇叭狀的單層五瓣花兒，多為五、六朵依偎成一簇。粉紅色的花蕊，潔白的花瓣微微地泛著紅暈，玉雕般高貴而瀟洒，毫無脂粉氣。

油桐樹不擇地勢，不嫌貧瘠，在崖縫裡，在石窟中，在懸崖上，一旦生根就能長成枝繁葉茂的綠色世界。它的花香含蓄而悠遠，不濃不淡，不俗不媚。

油桐開花的時候，也正是幾片嫩芽葉尖初發的時候。雖然僅有這幾片為數不多象徵生命的嫩葉，油桐花卻使出全身的勁，成堆成堆地簇擁在枝椏上，不知疲倦的開出一片小小的花海，一棵樹，就足以點亮了你的眼睛。

油桐樹知道現在是暮春嗎？也許它也知道自己的花期短暫，才使出這麼大的勁兒，開出這一樹的繁花。

曾經讀過一段詩句，說的就是這桐花，至今印象深刻，只可惜已經遺忘了作者的名字：

樹上綴著雪花片片，隨風悠悠晃晃

人說，你是四月飛雪/凋零出成片的殤。

而你是我指尖的一抹雪白的微涼

滑落雨里/只為了成就果子的輝煌。

油桐的花期很短，才開幾天，便紛紛落了，留下一地驚艷，凋零出成片的殤，也留下一地坦然和從容。油桐花的美，美在"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油桐暮春里才冒新芽，兩周內長葉，接著便紛飛怒放了。

油桐雖說花期很短，開放時卻盛大熱烈， 凋謝時亦洒脫豁達。暮春到初夏時節，隨著陣陣清風，桐花凋零，空中、大地便飄起雪白的花雨，宛如天降雪花一般。

油桐花的美，美在"落紅並非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油桐花分為雄花和雌花，圓錐花序頂生，花萼筒形，花冠白色五瓣，稍帶一點紅色。

桐花雌雄同株不同花，同室不同被，在生遭遇未能同被，但卻心心相印。雄花為了讓雌花有更多的養分，結桐果繁衍下一代，在它最美的時候，整朵整朵的墜落樹下。

通常我們在地上看到的凋謝的桐花，都是雄花，雄花用最燦爛最美的生命，來點綴母株，這就是雄桐花對愛的無私的奉獻。

"枝頭雄花告離別，雌蕊戀戀痛欲絕。"對雌桐花來說，這一份愛，讓雄桐花無怨無悔的犧牲，那麼愛了就是值得的；對雄桐花而言，雖然不能與雌桐花一起在枝頭搖舞，寧願選擇散落一地的凋零，是因為愛而期待下一次的相逢。

「一樹花開總是美麗，人生的美麗包括起始也包括這之間的過程。能像一樹花兒絢麗綻放坦然離去，不管這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掙扎怎樣的抗爭，能懂得順應自然就是美麗。喜歡那種淡到極致的美，不急不躁不溫不火，款步有聲舒緩有序；一彎淺笑萬千深情，塵煙幾許淺思淡行。」

讀過余秋雨寫的《生命，是一樹花開》，在他的眼裡，愛是最美好的人間四月天，生命便是愛。春風吹著一樹花開，生命就是一樹花開。

「生命，是一樹花開，或熱烈或寂寞。生命中，總有一些令人唏噓的空白，有些人讓你牽挂，卻不能相守；有些東西讓你羨慕，卻不能擁有；有些錯過讓你留戀，卻終生遺憾。」

「春令有常候，清明桐始發。」清明節，風清景明，慎終追遠，是思戀親人的時候。油桐樹在這樣的日子，綻放出一樹繁花，然後又在四月的春風中，像一場飛雪，凋零一片感傷。這是什麼樣的意味呢？那留下的與離去的，究竟又演繹了怎樣的生命意義？

在生命的旅途中，過客匆匆，一些人從遠方來，與你相遇，在時光的流年裡，刻下一程又一程的風景，陪你風雨一路前行；也有一些人從咫尺溫暖到揮手告別，過往離別留下的憂傷，在歲月沖刷里，仿若隔世。這也許就是一種生命的特性吧。

因此，張愛玲也寫了一篇小文《一樹花開》，祭奠過往的流年：「有些愛給了你很多機會，卻不在意、不在乎，想重視的時候已經沒機會愛了。人生有時候，總是很諷刺。一轉身可能就是一世。」

有些東西，讓你羨慕，卻不能擁有，有些人，讓你牽挂，卻不能相守。生命中，總有一些令人唏噓的遺憾與感傷。

每一朵花只開一次，只能享受一個季節的熱烈和溫暖的生命。這路邊的一樹花開，和那些時光里難忘的人，在生命旅途中，註定都是一場離宴。然而即使只綻放一次，便讓你暖了一生，醉了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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