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的閱讀與對當代問題的思考

人們通常會覺得，閱讀，可以根據閱讀的對象而有不同的收穫。例如，閱讀勵志書，會激勵人們的成長；閱讀考試指導書，會有助於考出好成績；閱讀歷史，可以明事，可借古喻今；閱讀小說，一般更指向休閑娛樂；而閱讀科幻小說，則除了娛樂之外，或許還有助於提升讀者的想象力。如此等等。

其實，在通常的意義上，閱讀本不應該包括那些過於指向功利目的的讀物，例如像勵志書或考試書，那只是人們為了某些特定目的的臨時敲門磚而已。但另外那些似乎「無用」的讀物，卻在更深的層次上，可以為讀者提供更有意味的「用處」。甚至於，這種用處不僅僅是長久和潛在的，有時，在適當的閱讀眼光和思考之下，也會與我們當下面臨的問題相聯繫，可以提供給我們一種思考的出發點。

近來，一本名為《基里尼亞加》的科幻翻譯小說出版了。說起科幻小說，人們通常會馬上聯想到那些最高新的科技應用，但這部小說卻幾乎是反其道而行之，雖然作者將情節的設置放在了一個有些科幻意味的大背景下，想象在科技非常發達的未來，利用科學技術作為手段，在某個類地行星上，一些人建立了一個移民居住地，但這個居住地的確是一個想保持傳統的烏托邦，小說講述的恰恰是這裡的人們在一個巫醫首領的帶領下，艱難地試圖保衛某種非常傳統（很多人會認為非常「愚昧」）的文化和生活方式的故事。

這大學部幻小說的另一奇特之處是，其實此書由10個故事組成，而書中的10個故事都可以獨立成篇，它們在結集成這本小說之前也都曾獨立發表。但這10個故事又是圍繞著一個主題展開的，而且情節逐漸推進，講述了一個烏托邦如何在它的創立者費盡心血的維護之下仍然不可避免地逐漸走向解體的過程。更有甚者，這10個故事先後曾得過２個雨果獎、9個雨果獎和星雲獎提名。前兩年，讀者因劉慈欣的《三體》獲得雨果獎而為之驕傲，但與之相比，這本小說曾獲得的榮譽卻遠遠要多於《三體》。

最重要的，當然還是這大學部幻小說的內容。在小說中，巫醫展現其「神力」是依靠科學技術，而那裡的居民卻相信其「神力」是傳統知識的結果，這就出現了一種分裂。這種分裂自然也就可以延伸到對巫醫作為統治者和傳統文化代言者所應具有的其他能力上。這涉及從根本上如何看待「基里尼亞加」非現代化傳統生活的意識形態和知識基礎。

小說中的烏托邦差不多是以失敗告終，但《基里尼亞加》的試驗為何會失敗呢？書中有趣的情節之一是，「基里尼亞加」的領導者和居民來自肯亞，但卻認為肯亞的現代化是一種「墮落」，雖然那種「墮落」遠沒有達到讓人類無法生存的地步，反而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發展」。這其中體現的是一種對生活方式和傳統文化的價值選擇，而不是一種生死選擇。難道這是在提示人們，只基於文化和價值選擇遠不足以對抗現代化的誘惑嗎？

像對這樣一本科幻小說的閱讀，確實可以引發對我們所面臨的當下問題的思考，而不僅僅只是帶給人們基於幻想的娛樂，但習慣的思維方式，又往往會屏蔽一些重要的問題，讓人們對本可深思的問題視而不見。

《基里尼亞加》這部小說可以引人深思的問題實在太多，也太複雜了。對於一些願意思考的人來說，它的價值遠遠比那些只在表面上炫目耀眼和打打殺殺的「硬科幻」更有吸引力。

□劉兵(作者系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