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棋推演與戰鬥隊形！

在美國歷史上，陣亡人數最多的戰爭既不是一戰、也不是二戰，而是南北戰爭，傷亡人數竟然達到了62萬多人，比第一次世界大戰傷亡人數還多二十萬人。其中，南北戰爭中的葛底斯堡戰役，南北兩軍17萬參戰部隊三天之內傷亡接近1/3；弗雷德里克斯堡戰役，一天之內雙方傷亡1.2萬人；安提塔姆戰役，一天之內雙方傷亡2.7萬人。葛底斯堡戰役的最後一天（1863年7月3日），南方聯盟軍羅伯特·李將軍下令向墓地嶺（Cemetery Ridge）的北方聯邦軍喬治·米德少將所發動的一次步兵攻擊。衝鋒部隊必須先經過大範圍的炮火轟炸，再要穿過步槍火器的彈幕，才能抵達敵方防線，進而瓦解防線、摧毀火炮。此舉使得九個步兵旅約一萬兩千五百人暴露在開放原野中，推進四分之三英里，期間任由北軍炮火狂轟濫炸。最後衝鋒的士兵傷亡率達到了驚人的60%，即便有部分南軍成功突破到掩護北軍的矮石牆，也無法堅守陣線，很快被北軍的反擊打退。此次衝鋒後來以喬治·皮克特少將命名，他是隆史崔特中將手下的三名南軍將領之一，這次戰鬥也成為南北戰爭的轉折點。

皮克特衝鋒示意圖

從現代人的視角看，覺得沒有比這個更愚蠢的事了，為什麼會採取這樣的無疑是自殺的隊形衝鋒呢？實際上，這是當時世界上的主流作戰隊形，既是線式隊形，採取類似排隊槍斃的方式進行交戰。主要是因為當時裝備的前膛槍，裝葯慢，必須直立著裝彈，火藥和彈丸分裝，射擊精度低，觸發與射齣子彈有一個延時，這種槍在大型的開闊地形完全可能根本打不死什麼人。那麼要解決這個問題呢？只能讓士兵排成一排，增加射擊密度和瞄準時間，才能有所威力，所以誕生了一種新的戰術隊形，即線式隊形。線式隊形的產生，徹底改變了戰爭形態，伴隨著這種隊形的產生，使得軍隊由傳統的騎兵衝殺，變為雙方穿著鮮艷軍服，踏著統一的鼓點，按照整齊劃一的隊形展開對射。這種隊形的副產品，就是產生了隊列操，這種戰術雖然看起來華而不實，但卻是那時最管用的隊形，是將武器與隊形完美結合，將火器發揮到了極致，像清朝八旗軍這樣的傳統老式軍隊都是在這種隊形下俯首稱臣。

在著名的八里橋之戰中，清軍將領僧格林沁率領3萬多騎兵向英法聯軍展開衝鋒，英法聯軍按照這樣的線式隊形，僅以陣亡12人的代價，使清軍死傷近1萬多人。當法國皇帝拿破崙三世嘉獎法軍統帥為伯爵時，遭遇許多議員反對，多數人都認為，所謂八里橋之戰，不過是「一場引人發笑的戰鬥」，法軍將領根本不配得到那麼高的賞賜。」清軍其實很早就裝備了火槍，但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種武器帶來的變革，仍然不願放棄騎兵衝鋒式的打法，最終被歷史淘汰。所以，後來線式隊形均被各國軍校的教材列為標準戰鬥隊形，但當線膛槍、后裝葯、燧發槍的列裝這種隊形已經顯現出其的不足。美國南北戰爭的軍官都是由西點軍校培養出來的，當時西點軍校的教科書奉線式隊形為經典。而武器和技術的進步，這種落後的戰鬥隊形已經難以適應需求，而西點軍校的教官們並沒有意識到，南北雙方的指揮官也沒有意識到，所以造成了這麼大的傷亡。

在美英聯軍線式隊形前傷亡慘重的僧格林沁騎兵

實際上，早在1824年小萊茲維茨設計的兵棋中，就增加了散兵隊形棋子，在規則制定上，就體現了如果隊形散開，則其被命中概率會大大降低。數據表中，也有隊形散開的修正。

第一排紅色棋子為散兵棋子，當快接敵時隊形散開，則將該棋子放到圖上

兵棋中步槍火力殺傷裁決表中，第2欄的散兵隊形

明顯比線式隊形傷亡的概率降低

小萊茲維茨設計的炮兵殺傷裁決表，吸收了當時炮兵訓練和實戰的數據

普軍《1847年2月25日普魯士王國陸軍步兵訓練條令》中就明確要求：將散兵交火視為緊密縱隊突擊前的預備工作。後來，在普法戰爭中，普軍把散兵線隊形逐步成為基本戰鬥隊形。而幾乎同時代的美國，由於思想保守，觀念落後，沒有先進的方法，在訓練、教學、演習和實戰中還在延用傳統戰法，直到造成幾十萬人規模的傷亡才知道改進。而這種用成千上萬士兵生命換取經驗的情況，在一戰、二戰、朝鮮戰場比比兼是，我們在朝鮮也是經過多次交鋒才總結出零敲碎皮糖的戰術。

小萊茨維茨設計棋子的隊形變化

所以戰法落後的根源思想落後，思想落後的根源又是觀念保守，而比保守的觀念更可怕的是嚴重的落後了卻渾然不覺。實際上，散兵線隊形早在美國獨立戰爭期間就已經出現，美國民兵由於沒有受過正規訓練，當子彈射過來時，他們自然的利用地形躲避，將隊形散開。但他們這種做法，被英軍所不齒，認為這是軍隊戰鬥力低下的表現。在克里米亞戰爭中，英軍底層官兵自然將隊形散開，發現這種效果非常好，能發揮有效作用，但這種行為卻不受將軍們肯定，也被各國派去的觀摩團代表所嘲笑，他們認為英軍太丟人了。實際上，克里米亞戰爭實踐表明，隨著槍炮射程和火力密度的增大，陸軍戰術發生了重大變革。在先進的槍械面前，縱隊突擊（既所謂的「排隊槍斃」）戰術已落後，新的戰鬥隊形——散兵線取而代之，而保守的將軍們並不知道總結這個實踐經驗。許多落後的觀念阻隔著戰術的變革，而他們自己並不知道。當得知普魯士把前膛槍改裝為後膛槍后，一名瑞士軍官嘲笑道：「從來吃飯都是從上面吃的，哪有從下面吃的」，並把這種槍取名叫「灌腸槍」。

無論是僧格林沁的騎兵還是皮克特衝鋒均是落後思想和觀念的代表，這種觀念在每個時代的各個領域都或多或少存在。現今，這種觀念在院校、部隊和訓練場時刻都有所表現，但很多人卻並沒有意識到。只有創新，唯有創新，才能解放觀念，只有經過反覆的前沿研究、推演和預實踐，才能敏銳發現未來趨勢，並沿著趨勢走向正確的道路。不能逆著趨勢直走反道，這樣才能保證在下次戰爭來臨之時，不會再以生命換取經驗。去除僧格林沁騎兵與皮克特衝鋒已成為軍事變革中的最急迫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