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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爾的迷途

彭富春

海德格爾參加了民族社會主義運動,這不僅是一個政治的事件,而且也是一個哲學的事件。但海德格爾在公開場合對自己參與納粹之事一直保持沉默。在1966年與《明鏡》周刊記者的談話「惟有一神能拯救我們」中,海德格爾為自己進行了辯解。

其一,海德格爾1933年擔任弗萊堡大學校長是不得已而為之,並具有善良的意願。

其二,海德格爾不同於納粹,甚至批評納粹。而納粹也不信任海德格爾的所作所為,並給與了懲處。

總之,海德格爾的申辯試圖表明他不是納粹。

海德格爾是否是納粹的問題不僅是事實之爭,而且也是思想之爭,因此問題在於海德格爾的思想與納粹思想的關聯。我們在此試圖表明,海德格爾在何種程度上是民族社會主義的,而在何種程度上又不是民族社會主義的。

非常明顯,海德格爾參與民族社會主義是基於對於三十年代的歐洲和德國的形勢的判斷。在他的眼裡,這種形勢非常糟糕,這不僅僅指政治的,亦即德國無數個政黨相互傾軋的混亂局面,也不僅僅指經濟衰退,工人失業,甚至也不僅僅指第一次世界大戰給德國留下的外在和內在的創傷,而是指人性的和精神的普遍的困境。這一困境導致了尼采的「上帝死亡」,胡塞爾的「歐洲科學的危機」和斯賓格勒的「西方的沒落」。所謂的上帝和科學都是意指西方』歐洲,傳統的理性,當然它們各具自身的維度,而「死亡」、「危機」和「沒落」則意味理性不再是西方人的最高規定,它已窮盡了自身的使命。於是人性和精神就失去了其根基,如果人被規定為理性的動物的話,如果精神自己的發展就要達到理性的話。

當然,海德格爾認為糟糕的形勢並不只是理性的死亡,而也是技術對於人的壟斷,對於存在的設置,這使歐洲的命運面臨了挑戰,它具體表現為美國主義和俄國主義。前者是民主和科學』技術,,後者是蘇維埃和電氣化。一般人認為美國主義』資本主義,和俄國主義』共產主義,是兩種對立的思想,因為它們總是試圖消滅對方,但根據海德格爾的觀點,它們兩者在本性上是一樣的,即技術化的世界觀。美國的科學與俄國的電氣化幾乎同出一轍。而美國的民主和俄國的蘇維埃只是以不同的方式所建立的政權,但它們又都是被技術所操縱,對於政治和國家,海德格爾不僅反對在政治上表現的基督教世界觀,而且也反對法制的國家制度,同時他也強調反對民主制,因為他認為它們都是「半途之見」。

問題在於,人們必須追問技術的本性,關於技術的流行的看法有兩點,其一,技術是服務於目的的手段,其二,技術是人的一種行為。但海德格爾認為,「技術就其本性來說,是人從自己出發不可能制服的某種東西。」(談話)技術的本性是設置。「設置的統治作用是指:人是被一種力量所設置,所強求,所挑戰,這種力量在技術的本性中展示出來,而不是人本身所能掌握的。」「技術使人們愈來愈同大地分離,並使人們失根,這恰恰是令人不安的事情。」

如何克服這種糟糕的形勢-海德格爾並不試圖去拯救理性的危機,因為他自身不是理性主義者,但他也不想順應星際技術所決定的潮流,不如說他想讓技術得到更本原的規定,對於海德格爾而言,「事情只還有一種可能性:同那些現實還有生命力的建設性力量一起,來試著對付正在到來的發展。」(談話)而建設性的力量在海德格爾所處的時代就是民族社會主義。很多人將民族社會主義譯成國家社會主義,實際上有悖德語原意,民族社會主義之「社會主義」強調一方面反對資本主義,另一方面強調反對共產主義。而民族社會主義之「民族」是這種社會主義的限定,它不是國家的,也不是文化的和歷史的,而是種族的。因此民族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是「大地和鮮血」。正是基於這種判斷,對希特勒就任帝國總理,海德格爾認為是「一突破的偉大和輝煌」。「那時我看不到有任何其他的抉擇」。「我似乎不僅僅是對著幻想說話,反之,我曾看到這一種可能性。」亦即一種新的東西,一種興起之事。總之,民族社會主義的「大地和鮮血」給海德格爾敞開了一條真理之路。

對此問題的闡明必須考察海德格爾思想的轉變,我們可以簡略地將其思想區分為三個階段:早期,中期,晚期,而他對於「大地」和「自然」的崇拜經歷了一個思想過程,海德格爾早期的大地基於他對於存在者整體的劃分:此在,手上存在者和手前存在者,此在是特別的存在者,亦即人的存在。當然,人不是此在的規定,相反,此在是人的規定。手上存在者是器具,為人的創造物,它作為手段並服務於人的目的。手前存在者是自然,是自身給與之物,它自生自滅並自在自得。所謂的大地就歸屬於手前存在者,此時的大地尚未特別的意義,因為它作為世界內的存在者並與此在相遇,且被「人生在世」這一整體結構所規定。海德格爾中期的大地不再是一個手前存在者,不再屬於一個世界內的存在者,相反,它與世界的鬥爭構成了歷史性的爭端。大地在此被理解為本原意義的自然,亦即自身遮蔽的存在本身,而作為器具的手上存在者被視為技術的構成物,並被解釋為形而上學的現代產物而受到批判。海德格爾晚期的大地則獲得了另外的意義,它是「天地人神」四元中的一元,並與其它三者共屬一體,由此生成了一個世界。

海德格爾走向民族社會主義的那一特殊時期正是從其早期思想到中期思想的轉變階段。此時其追問的存在問題不再是基於世界,而是自然,亦即大地,儘管這個大地被歷史性的命運所規定。海德格爾在此看到了其思想與民族社會主義之間一種似是而非的相似性。民族社會主義的「大地和鮮血」彷彿和海德格爾的「大地」與「自然」同屬一個語言家族。他們共同反對技術,對抗著美國主義和俄國主義,並試圖克服技術時代人類的困境,返回人的家園。海德格爾後來說:「我知道一切重要而偉大的東西只是產生於一點:人類有一個故鄉並須紮根於傳統。」(談話)這當然會具體化為回歸德意志自身的歷史的本原性。對大地的思索也許是海德格爾成為民族社會主義者最深刻的思想動機。但是這是他思想的迷途。正如海德格爾自身將其中期的一些論文彙編成冊的時候命名為「林中路」。「林中路」在德語中不是任何浪漫與想象之路,而是「迷津」或「迷途」。

海德格爾自身意識到了走向民族社會主義是一種思想的迷途,這在於,一方面他不斷顯示自身思想與民族社會主義思想的差異,另一方面他試圖用自身的思想來改造民族社會主義的思想。

就海德格爾與民族社會主義思想的差異而言,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後者的「大地與鮮血」是自然主義的,生物主義的和種族主義的,而前者卻從來沒有在這樣的意義上使用過大地。海德格爾的大地在其思想過程中不斷被世界、歷史和語言所規定,並成為世界性的,歷史性的和語言性的。

早期海德格爾的大地是世界性的。在此,大地作為世界這個整體之內的存在者,它只有依賴於此在的顯現才能在世界中顯現出來。中期的大地是歷史性的,這也就強調了大地是存在歷史的發生,而存在的歷史被理解為真理的顯現和遮蔽,亦即林中空地。晚期的大地是語言性的。它既不是對象意義上的自然界,也不是自身去蔽和遮蔽意義上的自然,相反,它作為語言的存在屬於四元,亦即天地人神所聚集的世界。

海德格爾與民族社會主義的關聯主要發生於他思想的中期。因此我們有必要更詳盡地說明海德格爾歷史性的大地的意義,而這又必須鑒於世界與大地的關係來予以考慮。

世界自身既非一手前之物,亦非一對象,而是如海德格爾所表達的那樣,它世界化。如此意味的世界是一歷史性的世界,它區分於「在世存在」的世界。「哪裡我們歷史的根本性的決定作出了,並被我們所接受,遺棄,誤解和重新追問的話,哪裡世界便世界化。」這種世界化的世界正是歷史並自身敞開。「憑藉於一個世界自身的敞開,萬物得到其緩急,遠近和廣狹。」於是發生了時空,亦即時間化和空間化。「進入空間在此有兩層意思:敞開的自由的自由給予和將這種自由置於它們的系列之中。」這樣一種敞開的自由正是空無和虛無,它們從存在者的整體中獲得了自由。但是這卻是作為去蔽的林中空地。

大地在此既非物性的,亦非質料性的,而是本原意義上的自然,與此相應,大地不能理解到自然界那裡去,而是要從歷史性來把握。「在大地上走向大地,歷史性的人們在世界中建立了其居住。大地歷史性地是「出現的保藏」,和那「在本性上自身關閉的」。海德格爾同時補充道:「但是大地的自身關閉決非單一的,僵化的和遮蓋的存留,相反,它自身展開於一素樸的方式和形態的不可窮盡的豐富性中。」作為一自身遮蔽者,大地是林中空地的自身遮蔽,於是大地表明為聚集和它的聚集物。

世界和大地在根本上互不相同但又不可分離,因為世界是大地性的,而大地是世界性的。世界建基於大地,而大地通過世界的敞開而伸出。「大地不能缺少世界的敞開,它自身作為大地顯現與它自身遮蔽的已獲自由的湧來之中。世界也不能從大地滑掉,它應該作為一切根本性的命運的存在的寬廣和道路建立於一已作出決定的。」以此方式,世界和大地統一於林中空地之中,那裡,去蔽和遮蔽同屬一體。

通過對於世界和大地及其相互關係的歷史性的闡明,海德格爾的「大地與世界」中的「大地」就根本上遠離了民族社會主義的「大地和鮮血」的大地。這導致前者對於後者的個人化的重新解釋。

就海德格爾對民族社會主義思想的改造而言,我們驚異地發現,「精神」一詞獲得了非凡的意義。在此,海德格爾實際上要求以「精神」取代「大地和鮮血」成為民族社會主義的最高規定,同時也要求「大地和鮮血」從「精神」那裡獲得自身更本源的規定。以此海德格爾來反對自然主義,生物主義和種族主義。

那麼,什麼是精神*海德格爾說:「精神既非空洞的機智,也非無約束力的玩笑,也非理解力分析無窮盡的追求,也根本不是世界理性。精神而是一種對於存在之本性一種本原性的已同意的和有意識的決斷。」因此精神不是形而上學所說的一個存在者,亦即自然的對立物,相反它就是自然的自然性。這種意義上所理解的精神就是對於存在的聽命,甚至是存在自身。

當然,此時的海德格爾將精神置於歷史性的維度加以闡釋,將精神理解為存在的命運和作為林中空地的自由。1936年他說:「拿破崙在愛爾富特曾對歌德說,政治就是命運。不對,精神思想才是命運,命運就是精神思想。但精神思想的本性是自由。」海德格爾所說的命運不是自然或神性的必然性,而是存在歷史(亦即真理的歷史)的自行發生,它自身派送,但又隱身而去。這就是林中空地這一喻相所意味的。而所謂的自由,正是林中空地的自身去蔽。

海德格爾在給與精神一存在的本性之後,又將精神作為民族和「大地與鮮血」的基礎。他認為:「惟有一個精神世界才能保證一個民族之為偉大」,同時,這個民族的精神世界才是「保持起其大地與鮮血般的強力的最深刻的力量」,海德格爾也將精神的指引作為「德國大學的自我主張」。這意在反對科學的政治化,反對科學的意義依照民族的實際利益來評定,而要求為大學提供精神指導。他說:「擔任大學校長的職務,是承擔起為這一高等學校提供精神指導的責任,只是源於真正共同地植根於德國大學的本性,教師和學生們的服從才能覺醒和壯大。然而這本性要顯明並獲得其地位和力量,只有當這些領導人自己首先和經常被領導——被一精神任務的不可迴避性所領導,這一任務把德意志民眾的命運鑄入其歷史的烙印之中。」這裡,海德格爾在領導者和被領導者的關係中突顯了領導者的被領導,而真正的領導者並不是元首,而是精神本身。

當然,海德格爾用精神改造民族社會主義並沒成功,因此他只好將民族社會主義歸屬到絕對的技術國家,歸咎於星際技術的鬥爭。海德格爾說:「在這個鬥爭中……人類使用無節制的暴力對一切東西進行計算,計劃和培植培養。」所謂的計算亦即美國主義,計劃就是俄國主義,而培植培養正是指民族社會主義。至此,海德格爾走進民族社會主義的迷途可謂徹底終結。

針對海德格爾參與民族社會主義這一事件,人們在政治上、道德上和思想上進行了不同維度的分析。毫無疑問,僅僅從政治上和道德上來闡釋和批判海德格爾在取向上就缺少根據。這是因為海德格爾一生中不是政治支配了哲學,而是哲學規定了政治。同時,個人的道德乃至性格氣質固然與思想相關,但是思想自身有它獨特的道路,這決不意味著海德格爾在思想上就是民族社會主義者,或者相反,他不是民族社會主義者,而是要清理海德格爾思想和民族社會主義思想之間似是而非的關係,因為海德格爾思想的道路就是迷途。

也許人們會問:為什麼海德格爾的思想道路是迷途*這是因為在海德格爾那裡,最本原的不是混沌,但也不是理性之光和上帝之光,而是林中空地,此林中空地不是佛道的怡然澄明之境,而是遮蔽和去蔽之地。一旦思想進入林中空地,它的路途必然是林中路,亦即迷途。其實,不僅海德格爾的思想道路是迷途,一切思想道路都是迷途,誰敢聲稱自己就是理性之光呢*如果有人敢如此斷言的話,那麼他自己就已在迷途之中,其危害性遠遠大於混沌。

海德格爾談到思想的經驗時說,誰將偉大地思考,誰將偉大地犯錯。這不是為思想的迷途尋找遁詞,而是指出思想就是冒險。真正的思想總是在迷途中行走。當然它必須不斷越過自身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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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20世紀最為重要的哲學家之一,海德格爾令人難以捉摸,其思想複雜而浩瀚。《人, 詩意地棲居:超譯海德格爾》一書是從海德格爾大量著作中精選160餘條語段翻譯整理而來。分為「存在的真理」「思想的任務」「語言是存在的家」「人,詩意地棲居」和「技術和人的命運」五個部分,另附三篇重要論文。大致勾勒出海氏思想的輪廓與話題中心,有助於讀者更好地接近原著,進入海德格爾極富魅力的邈無涯際的精神王國。

【目錄】

001一 存在的真理

023二 思想的任務

067三 語言是存在的家

095四 人,詩意地棲居

141五 技術和人的命運

175六 尼采對藝術的五點論述

185七 世界圖畫的時代

205八 誰是尼采的扎拉圖斯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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