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rch
尋找貓咪~QQ 地點 桃園市桃園區 Taoyuan , Taoyuan

「刀鋒」是如何煉成的:李樺在1944——紀念李樺誕辰110周年

孫中山先生曾說,是千年來世界上頭一等的強國,為什麼變成這個地步呢?因為我們的國民都睡著了,要想辦法讓大家醒醒。確實,近代以來,革命者和先進的知識分子都把「喚醒民眾」作為最重要的政治使命,從這個意義上說,「喚醒」也可謂近代文藝的重要母題。而如果以「喚醒」為線索編撰近代藝術史,1935年是值得重視的。這一年,電影《風雲兒女》的主題歌《義勇軍進行曲》傳遍全國,良友出版社出版了蘇聯詩人鐵捷克的《怒吼吧!》(重譯本),版畫家李樺則創作了他的代表作《怒吼吧!》,這幅充滿力量、寓意飽滿的作品自問世以來,收穫了無數讚譽。那個被蒙住眼睛、繩索纏身的人,大張著嘴,似乎在用全身的力量呼喚。不論是《義勇軍進行曲》那一聲堅定有力的「起來」,還是李樺無聲勝有聲的「怒吼」,都回應了「喚醒」的主題。幾十年過去了,政治形勢早已發生巨大變遷,但就像《義勇軍進行曲》依然激動人心一樣,《怒吼吧!》強大的藝術感染力,至今仍讓觀者動容。

李樺-怒吼吧!-紙本木刻-1935年

也是在1935年,對李樺的藝術成就十分欣賞的魯迅先生在給他的一封信中說:「木刻是一種做某用的工具,是不錯的,但萬不要忘記它是藝術,它之所以是工具,就因為它是藝術的緣故。斧是木匠的工具,但也要它鋒利,如果不鋒利······那是因為他自己並非木匠,不知作工之故。」我想,魯迅不愧為文藝大師,這一論述極具真理性。藝術必然具有藝術之外的意義,然而彰顯這種意義的法門,卻又不是給藝術附加過多的內容,而是讓藝術更像藝術自身。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希望藝術發揮某種社會功用,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按照藝術應有的那個樣子去對待它。

從《怒吼吧!》我們可以看到,李樺手中的藝術之「斧」已頗為「鋒利」了。兩年後,抗日戰爭全面爆發,而立之年的李樺以刻刀、畫筆為武器,投身軍伍,走遍了廣東、廣西、江西、安徽、河南、湖北和湖南,戰爭的殘酷,離亂的人心,磨礪著他手中的刀和筆,也磨礪著他的心。

翻閱偉大的思想家或藝術家的人生歷程,總會發現他們在境界躍升的道路上大都經歷過一個心靈證道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重新審視周遭的世界,探尋人生的奧秘,拷問內心的良知,突破觀念的桎梏,進而達到一個透徹、高遠的境界。當年,魯迅在紹興會館抄古碑、輯古文的那段日子,便是如此。抗戰從軍的歲月,記錄了李樺證道的點點滴滴。在這段日子裡,李樺除了美術創作,還留下了一本日記,這份1944年的文獻為後人窺探李樺的藝術世界提供了另一個窗口。

從日記中,我們能感覺出,這段時間的李樺是寂寞的,按他的說法,住的雖不是清凈的山寺,過的卻是「和尚的生活」。(本文引用的李樺日記文字,均引自《李樺日記1944》,李樺文,李抗編,人民美術出版社,2015年)在這隱者似的寂寞日子裡,所能做的,除了畫畫,便是每周去城裡的書店轉一轉。日記里,記錄了這樣一份書單:《哲學史》《中西哲學基本精神的分析》《新美學》《藝術論》《新哲學的認識論》《中西繪畫技術及思想的比較》《東洋藝術考古學》《美術史》《畫論》《繪畫真跡的研究》《詩經》《左傳》,以及唐、宋、明、清各代的隨筆、雜記等。這些顯然已經越出了一個畫家在技術層面的閱讀範圍,延展到哲學、歷史與文化的廣闊領域。

或許正是這一寬泛的閱讀,為李樺在哲學的層面上對繪畫乃至藝術作出的思考提供了思想資料。他認識到,「繪畫的成功不是只靠技術,主要還是要有思想。」藝術品的價值在於「內容」,而內容不是繪畫對象的內涵,而是「美質」。譬如肖像畫,能在構圖中表現出一個人的身份、思想、性格、情感,方稱得上有「內容」。李樺以法國畫家米勒(1814-1875年)為例,指出米勒的許多農民生活素描在形式上平淡無奇,但每一個農民,都充滿著「法蘭西19世紀以後的自由血液的」,表現出「淳樸、虔敬、忠厚的靈魂」。

其實,李樺自己的作品也何嘗不是如此。比如《逃難》(紙板木刻,1940),一株老樹旁,一個背著包袱的大人,佝著腰,牽著一個小孩,前方是茫無方向的曠野,從作品中,我們只能看一大一小兩個背影,或許是一對祖孫,感受到的卻是國破家亡的蕭索氛圍,而且似乎可以看到祖孫二人臉上悲戚的神情,不禁要想這一家經歷了怎樣的慘劇,孩子的父母又去了哪裡……換句話說,在李樺看來,一幅美術作品的意義或價值不在於「畫出了什麼」,而在於「表現了什麼」。

在三十多年後的一篇文章中,李樺再次強調了這一點:「繪畫要反映一切生動的事物,除描繪其形式,即表面形象外,更重要的是描繪其內容,即內在的本質的東西,這在人物來說便是精神狀態。」出於對表現「精神狀態」的重視,李樺在文中還質問,「是不是說在發明了照相機的現代,就理所當然地要憑照片刻畫人物了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然而,現在有些畫家竟然真的以對著照片畫畫取代深入生活搜集素材?!讓人更感到今天重讀李樺的重要意義。

1941年,李樺在《試論木刻的民族形式》一文中談到戰爭對藝術界的影響。他說,「戰爭使人們離開了安逸、淺薄、短視的自私生活,被迫著與浩蕩、潑辣、新鮮的現實環境相搏鬥,藝術家也不能例外······藝術家睜眼看到了陌生的現實,藝術從此進了一大步。」應該說,這既是對當時普遍現象的概括,也是李樺的夫子自道。

行軍路上,有許多令李樺悲傷、憤怒的事情。然而,湖南良田、宜章等處鄉間的風物,也給李樺展現出了一片新的天地。在這裡,有時「穹蒼浮著散漫的雲彩,微風一吹,顯得很蕭條零落」,有時「細雨霏霏,雲出於岫」,色彩跟著天候時刻變化,「或濃,或淡,瞬息萬變,色彩或蒼或紫,或灰或綠」,李樺發現,這種美麗無法用水墨表現,他決定嘗試粉彩,「以前沒有寫粉彩的經驗,下筆時頗感困難,然而這種困難不久便被克服了」。

李樺-欲雨-紙本設色-20世紀40年代

新的藝術體驗讓他重新認識色彩的意義。他在日記中寫道,「繪畫所表現的是形和色,而色實佔有極重要位置,畫重視意境,以超逸的情境寄之於水墨,故畫早已變成含有象徵高尚情操的一種超自然的境界,不必著色,其實,如將繪畫再放回造型藝術的境界上面看,色彩的表現是不能缺少的一個要素。我看山感到自然美,不盡在山可以引起我的什麼高尚的情操,而在山的色和形是以引超我的美感。今天和大自然接觸得更密切的時候,又當我開始用粉彩去描寫自然美的時候,我特別感到色彩的重要。」

李樺1944年手稿

當然,體認大自然帶給李樺的遠超於此。草木枯榮、舊燕歸來,都刺激著藝術家敏感的心靈,引發李樺的思考,他想到,人非草木,亦非禽獸,人生的意義不能停留在種族的延續,「人類是為了建立共同事業而生存的。我想這句話比『人生為服務社會為目的』更為深刻,因為後者只是一種生活的手段,而前者才是生活真正的目的」。

不過,這是理想的境界,現實呢,無非是苟活於亂世的眾生相。李樺不但刀筆有力,文字也頗為傳神,在日記中他畫出了一群無聊而苦悶的青年的肖像。大學生B君從早到晚就是下棋,學問、事業全然拋在腦後。他把生活的意義等同於「個人的利益」,對李樺說:「有錢的人不討小老婆是個傻子,女人生來是給男人享受的,人生就是享受,有錢為什麼不會享受一下呢?」可惜B君沒有錢討小老婆,又不敢捨棄了「偽君子皮囊」去撈錢,便只好關門下棋打發人生。Z君是一個軍人,卻沒有軍人的氣概,書獃子似的天天讀著教科書,一會兒讀日文,一會兒看地理,茫無目的。還有一位D君,娶了一妻一妾,卻無良人之福,成天陷入繁雜的家務事,煩悶而頹廢。這些人唯一的樂趣便是偷偷聚在一起打牌耍錢。

李樺恨他們不爭氣不振作,更加痛心於社會環境之不良,污染了白紙般的青年,並愈發感到培養健康、高潔的人生趣味之重要。他說,「人們趣味之高下關係於志向」。有豐富趣味的人,「沒事做,不可以讀書嗎?寫字嗎?釣魚嗎?運動嗎?談天嗎?訪友嗎?無大志者,不是趨於庸俗的消遣,還有什麼可干呢?」「趣味是人們光明前途的表尺,沒有高尚趣味的人,遠大前途是不會有的。」而藝術呢,應該幫助人們提高趣味,讓那些甘心隨波逐流的人再度昂起頭來。

李樺-怒潮組畫之掙扎-紙本木刻-1947年

或許正是對趣味的自覺追求,讓李樺的「刀鋒」並非總是寒光閃閃,而時常帶些人文關懷,因此,我們既能從《怒潮》組圖(1947)中感受悲壯、崇高之美,也能從《清明時節》(1944)、《山村水田》(1947)、《雲山圖》(1947)等中捕捉到一股清新、潔雅的生活氣息。

李樺-清明時節-紙本水墨-1944年

1944年的李樺,身處污濁動蕩的社會,心境卻保持著晶瑩的水珠般的皎潔!有時,他靜靜地睡在床上,看著手中的煙捲的青煙,慢慢地升散落在斗室的空氣中。有時,在下大雨的天氣,他一面聽著雨聲,一面靜看掛在屋檐前的電話線上的水珠,一顆顆晶瑩可愛,向下方流動,滴在階前的青石上,他的心也隨著雨珠的流動一張一弛,這種律動延續至今。



熱門推薦

本文由 yidianzixun 提供 原文連結

寵物協尋 相信 終究能找到回家的路
寫了7763篇文章,獲得2次喜歡
留言回覆
回覆
精彩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