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散文》：一個孤寂靈魂的吟唱

蕭紅是30年代著名的左翼女作家，命運多舛，英年早逝。其創作生涯僅有八個年頭，卻給人們留下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其中除了《呼蘭河傳》《生死場》等優秀長篇小說以外，還有大量的散文。《蕭紅散文：永久的憧憬和追求》便是彙集了蕭紅的經典散文、經典書信等作品。這些經典作品包括《永久的憧憬和追求》《煩擾的一日》《歐羅巴旅館》《家庭教師是強盜》《又是冬天》《致蕭軍》等，能打動億萬讀者的心靈。

魯迅在評價《生死場》時說：「這自然還只是略圖，敘事和寫景，勝於人物描寫，然而北方生的堅強，死的掙扎，卻往往已經力透紙背。」這些精闢的評論，不但適用於蕭紅的小說，也適用於她的散文。蕭紅的散文總流露出一種難以排遣的寂寞。比如《他的上唇掛霜了》一文中寫到：「夜間，他睡覺醒也醒不轉來，我感到非常孤獨了！白晝時我對著一些傢俱默坐，我雖然生著嘴，也不言語；我雖生著腿，也不能走動；我雖生著手，而也沒有什麼做，和一個廢人一般，有多麼寂寞！連視線都被牆壁截止住，連看一看窗前的麻雀也不能夠，什麼也不能夠，玻璃生滿厚的和絨毛一般的霜雪。這就是家，沒有陽光，沒有暖，沒有聲，沒有色，寂寞的家，窮的家，不生毛草荒涼的廣場。」文中運用一連串的排比，把感情的潮水層層推進，但始終沒有溢於言表。蕭紅讓寂寞氣息散發出來，縈繞於讀者的心頭，留下永久的回味。

蕭紅的散文，大部分都具有自述的性質，她坦誠地向人們訴說著自己的生活處境和感受。從文中不難感到她是一個坦誠而直率的人。從她的文字中我們絲毫感覺不到那所謂深不可測的「城府」，也見不到那掩藏的隱諱，我們可以看到的是一個通體透明赤裸裸的心靈。因此有評論家說，蕭紅那些自傳性質的散文，可以看成是蕭紅自身的一部「信使」。在《蕭紅散文：永久的憧憬和追求》里收集的作品中，《餓》《搬家》《度日》《當鋪》《借》等文都真實地表現了饑寒交迫、度日如年的困境，甚至餓到想偷的程度。蕭紅不僅寫出了想偷未偷的複雜心理狀態，而且寫出了他們想借又難以開口的臉紅窘態。這一切都表現了作者的真誠坦蕩，從而感人至深。

蕭紅對生活的感受是細緻入微的，因而她以散文真實地敘述親身經歷的時候，也格外動人心魄。這個聰慧而敏感的女人以獨具的審美意識關照著生活，以自己的全副感官和赤誠的心靈感受和領悟著生活，並以女性細膩的筆觸表現著對生活的體驗。因此她給我們描繪的生活圖景是立體的，全方位的，感受是細緻入微的，刻骨銘心的。比如《過夜》一文，她寫自己逃出呼蘭的地主家庭后，在哈爾濱孤苦無助地生活。文章描寫那個北方嚴冬的深夜，她無家可歸流浪街頭饑寒交迫的情景：「那些寒風逼著我非常嚴厲，眼淚差不多和哭著一般流下，用手套抹著，揩著，在我敲打姨母家門的時候，手套幾乎是結了冰，在門扇上起著小小的粘結。」在未能叫開姨母家的門后，「我只好背轉來走去。腳在下面感到有針刺著似的痛楚。積雪在腳下呼叫：吱……吱……吱，我的眼毛感到糾絞，積雪隨著風在我的腿部掃打……感到自己的力量完全用盡了！再多走半里路也好像是不可能，並且這寒冷我再也不能忍耐，並且腳凍的麻木了，需要休息下來，無論如何它需要一點暖氣，無論如何不應該再讓它接觸著霜雪。」這裡，蕭紅對冰天雪地的寒冷帶給自己的感受表現得多麼細膩，令人讀來感同身受。

蕭紅是坦誠的，她毫無隱諱地向人們述說她真實的經歷；蕭紅是敏感的，她把對生活的細膩感受告訴了大家；蕭紅是多情的，她直率地表達了自己的喜怒哀樂。19世紀俄國作家屠格涅夫說：「我認為，在任何天才的身上，重要的東西都是我想稱為自己的聲音的東西。」這裡，「自己的聲音」是指作家特有的創作個性和格調，是作家與眾不同的地方。蕭紅的散文有著長久的生命力，這有力地證明了蕭紅的散文是有著「自己的聲音」的。

讀蕭紅的散文會有一種催人淚下的感覺，但是這種感情絕非僅僅針對蕭紅本人。她在散文中展現的並非只是個人的絮叨和宣洩，而是表現出了一種時代悲哀的色彩，展示了人生的悲劇性體驗。出生苦難的蕭紅，在她的內心深處，始終深藏著難以排解的悲涼感。這種悲涼感具有世俗化、民族情緒化的特點，讓人們在品讀她的散文之後，都會有一種久久抹不去的愁緒。

蕭紅走過的是一條寂寞坎坷的人生道路。她以三十一歲的青春探完了人生的海，就匆匆訣別人間。在生命彌留之際，蕭紅已經不能說話，只用筆在紙上寫道：「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寥寥數語，寫盡了一生的痛苦與掙扎、漂泊與無奈。蕭紅的散文可以說是蕭紅悲慘一生的寫照。在她的散文裡面訴說著個人身世浮沉的深情，傳送著她壓抑不住的悵惘和哀愁，從而悲涼與寂寞成了其散文的基本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