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

文/宋艷玲

如果活著，今年我該是49歲了，可是我在44歲那年就結束了人生。

我常回來看看，是因為這裡有我曾經的念想。

小時候，我是一個快樂的男孩，有一哥一姐幫著父母做事情，我的事情就是整天無憂無慮地到處亂竄，和一幫大小不等的男孩子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開心了大笑，懊惱了大叫。

等我長到二十多歲，哥哥和姐姐早已各立門戶結婚生子，父親也因為多年的「癆病」去世，家裡只剩下老母親。

要命的是，我喜歡上了同村的一位美麗姑娘大鳳，她的窈窕和笑臉總是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包括在夢境里。我的魂不守舍，母親早看出來了，她嘆著氣跟我說：「兒啊，人家不會把姑娘給咱的，唉，就咱家這套不像樣的老房子。」她開始摸眼淚。是的，窮啊，因為給父親治病家徒四壁了。我跟老娘哈哈一笑，拍著胸脯，你兒子有魅力啊哈，放心吧。其實我心裡也沒譜，只是咱男子漢大丈夫嘛，我得打腫臉充胖子哄哄她。

大鳳是家裡的寶貝疙瘩，家裡新翻蓋的房子貌似特別寬敞高大，挺氣派也挺唬人。

是的，老娘預測的很對，我與大鳳的戀情，遭到她家裡百般阻撓。

大鳳倒時覺得我挺男人味又勤勞，哈哈，老子還長著一張明星臉呢，不過在農村，說這個沒意思。臉蛋好看又不能當飯吃，老母親經常這樣叨叨我。

第二年，村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情，那就是一男一女失蹤不見啦。

不用說，你猜出來了，那就是我帶著心愛的大鳳私奔了，哈哈，套路是有點老，但是管用。

其實，那段外出打工的日子也就是我的蜜月期，絕對是累並快樂著。國中畢業，沒有文化沒有技能，大鳳只能做著保潔服務什麼的，我呢，主要就是參與一些建築工程隊和裝修隊什麼的，出賣的是我使用不完的年輕體力。那段時間，覺得人生真是美好，我愉快地吹著口哨快樂地流著汗水，感覺日子就是一首歌。辛苦一天回到小小的出租屋，我倆就是一對浸在蜜糖里的鴛鴦。

兩年後，愛情結出了果實，小寶呱呱落地了。大鳳試著跟她家裡聯繫，她父母也接受了我們。

在那個陌生的城市，小寶沒有辦法擁有自己的戶口。我帶著大鳳和小寶回到村裡，安頓好她們母子，補辦了結婚證。

我感覺渾身都是力氣，對新生活充滿憧憬，繼續外出打工。我也暗暗發誓，要讓大鳳跟著我過上好日子，有大房子住。

我早已不在建築工地打工了，純體力活，哥我不屑於做了，覺得沒前途。

我看上了裝修生意，我已經掌握了一些裝修技能，比如鋪地板磚、刮膩子等瓦工和油漆工的活都沒有問題。同樣，隨著我裝修技術的熟練和精緻，我的日工資也漸長。

雖然趕上了房地產行業的突飛猛進期，裝修業務也跟著不斷地發展膨大，其實競爭也挺激烈的，這一行還是人多活少，你去馬路邊看看那些舉著牌子等活乾的人就知道了。

我不是天天有活干，但我還是能不定期把錢轉給大鳳，大鳳一邊照顧家一邊和我籌劃著儘快翻蓋房子的事情。我勸大鳳，不著急，要蓋就蓋村裡最好的房子，讓他們眼紅去吧。

又過了幾年，一棟村裡最豪氣的房子建成了，結實的材料厚實的牆體，村裡的老少爺們都親眼看到我用的是最好的建築材料，他們相互談論著、稱讚著羨慕著。我懂裝修，所以裝修的每一環節我都精心設計，房子住著舒適美觀大氣。

我感覺自己好像高大了很多，啊哈，哥們我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把。

我對自己建造的窩巢挺滿意，生活就這樣向我展開著笑顏。

我繼續干著老本行室內裝修，哪裡有活就去哪裡。村裡，有兩個小年輕執意要跟著我干，鄉里鄉親的拒絕不了，我只好帶著他們。在兩個國小徒眼裡，我有老婆有兒子有房子，簡直就是一成功人士，我的狀態就是他們追求的理想未來。不要太崇拜哥。

在外面裝修，為了省錢，我們很多時候就在未完工的房子里打地鋪睡覺。吃飯，就是怎麼簡單怎麼來，外面的小吃攤是我們經常光顧的地方。當然，有空閑時，我們也會弄幾個小菜，喝酒、吹牛，快活嘴皮子。

家裡和小寶基本上交給大鳳了，這也是我忽視了的地方。小寶一天天長大，我也一天天在為這個家掙錢、掙錢。

又過去了幾年，記不清了，第二棟房子建造完畢，那是給小寶結婚用的，不能讓他像我一樣需要「私奔」著去結婚，我這樣計劃著。

大鳳也時常對我抱怨說，小寶學習成績不咋樣。我哈哈一笑說，就咱倆的水平，你還指望他能成為博士啊，哈哈，大不了，讓他跟我干裝修唄。

不知道日子又過了幾年，我好像沒有那麼能幹了。對於接手的裝修業務我第一次有了想偷懶的念頭，這是怎麼了？我還是工長呢。

不過我對徒弟們說，工程質量一定要保證，再三強調鋪地磚貼牆磚，要平整，磚與磚之間的縫隙要控制在1毫米以內。牆面一定要先把釘眼、縫隙補平了，再一遍遍刷漆。

我打趣他們說，「你們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未來是你們的啊，好好乾，我快要下山了哈哈。」

我開始咳嗽，吃了些感冒藥和咳嗽葯，沒有效果。

我開始胸悶無力，真他媽的，感個冒還不算完了，我挺生氣。

我還打算本年底或明年底，給自己買輛車玩玩呢。

直到有一天，我咯了一口血，大口喘著氣，徹底不能上工了。工友們把我送到醫院，檢查了一圈，過了幾天，兩個徒弟商量說要送我回家先好好休息一陣子。小兔崽子，有啥事還瞞著我，看到他們表情嚴肅鬼鬼祟祟的樣子，我想吼他們一通。

我回家了，好吃好睡地養了一陣子，精神上好了一些，我自己進了醫院。

肺癌？！我腦袋轟鳴、天旋地轉。別看我文化程度不高，這時卻想到一個詞，對，就叫「英年早逝」。他媽的，開什麼玩笑，這個詞竟然要用到我頭上，打死老子也不信。

我還要買車呢，我還要帶大鳳去旅遊呢，我還要給小寶成家呢，我還要當爺爺呢，我還打算組建裝修隊呢，我……

家庭籠罩在黯淡之中，手術已沒太大意義，我的人生所剩不多了。

我一向身體強壯著呢，我的明星臉還越來越有韻味了呢，我反正就是不相信不相信，死也不相信。

兩年後，油燈耗盡、呼吸嘶啞的我徹底離開人世。

我看到大鳳哭啞了嗓子，小寶無精打采，老娘經手了白髮人送黑髮人變得更加顫巍巍。我怎麼能走呢？他們都需要我。

我經常回來看看他們。

小寶國中畢業后無所事事，以前我沒注意，他竟然跟一幫壞孩子在一起。

大鳳讓他去干裝修學徒，結果他幹了不到倆月，就回家了說啥也不出去了。哎，吃不了苦，比我當年那股勁頭差遠了。干裝修確實挺苦，我也知道，不去就不去吧，我也有點心痛孩子。大鳳讓他一起去地里幹活，結果乾了幾天，也不想去了，說太累還沒勁。說得沒錯，確實是累還沒勁。

大鳳整天哭眼抹淚的，我動輒就想去撫慰她一下，可是陰陽兩隔。幸虧我給他們留了兩套挺像樣的房子，我想。

也正是因為這兩套像樣的房子，三年後，開始有人給小寶提親了，小寶長著一張酷似他老爸我的明星臉，還是挺討女人喜歡的。

然後，我看到大鳳開始給小寶忙這忙那地準備婚事，小寶也有了幾天正經樣子，幫著裡外忙活。

鞭炮聲中，新娘子過門了，嗯，好像大鳳當年的漂亮哇。挺好挺好，看著一屋子人喜氣洋洋，我就差哈哈大笑了。

小寶婚後就搬去了另外一套房子，只剩下大鳳一個人住了。

後來，大鳳跟鄰居說她一個人住在這裡害怕。害什麼怕啊，真是個笨婆娘，用腳趾頭想想，我保護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嚇你呢，我更不會害你啊我的老婆子。

大鳳鎖上房子，去她娘家住了，我想了想，在那邊有老丈母娘陪他說說話什麼的也不錯，一個人住確實有些孤單。

這三年其實一直有人給大鳳提親，大鳳長得好看，四五十歲也好看，我一直這樣認為，但她說要等小寶結了婚後再說。

現在，我又看到有人給她提親了，不知為什麼我很生氣，我把媒人重重摔了一跤，她站起來拍拍身上土，嘟囔著這大白天地怎麼摔倒了，又給大鳳說媒去了。

大鳳同意去那家看看，男人妻子病逝自己帶有一女孩。大鳳去了，我也跟著去了，那個男人一眼就看上了大鳳，我他媽的早看出來了！我禁不住醋意大發，讓那男人也摔了一跤，他膝蓋上都磕破一塊皮。不過，看起來他還是踏實忠厚之人，我又有些安心。

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大鳳簡單收拾了一下，去了那個男人家。

我不想去看她了，看她可能是打擾她。

我還是有些傷心的。

又過了一年，小寶妻子懷孕了，大鳳來過小寶家幾次，帶了些東西看看兒媳婦和未來的孫子。

可是又過了兩個月，來了一輛警車，把當場嚇傻了的小寶給拷走了。原來，小寶一直沒個正經營生，就被壞孩子帶入了「打砸搶」幫伙，偷偷幹了幾次，終有一次事發。

小寶進了監獄，兒媳婦回了娘家，把我孫子也流產掉了，說不再回來了。

我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切。

小寶的房子也空著了。我親手建造裝修、辛苦一生掙下的兩套房子，就這樣都空著了。

家散了，我也決定去了，不再回來。

假如有來世，我會讓孩子好好學習，我會注意身體，不讓拚命掙錢毀了健康，我相信人生一定會更美好。

作者簡介：宋艷玲，青島職業技術學院教工，一枚愛美景、愛美食、愛美衣的女子。知道生活不完美，但是依舊努力生活並熱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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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jing1qiu（靜秋）

排版：jing1qiu（靜秋）

校稿：裴珊

聲明：文中插圖來自網路

家在黃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