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世界叫「南極」

有一個世界叫「南極」（七）

曹璞

晨曦遠眺沙克爾頓島 攝影 曹璞

3月8日，風已經乍起，海面鋪滿一層碎浮冰，晨光照射過來，彷彿是上帝隨手撒了一把碎瑪瑙：海面上那剔透的浮冰折射出紅、橙、黃、白……五彩斑斕的光芒，點點精華，耀眼奪目。海洋，劃出一道藍灰色的弧線，海平面上托舉起一座孤島，它的名字叫「象島」。這樣一個海上孤島之所以值得我們萬萬里迢迢地跑來一睹風采，那是緣於一百多年前一位探險家——沙克爾頓的故事。

關於沙克爾頓的故事，我是在公司的培訓課聽培訓老師講的：1914年，沙克爾頓率領包括他自己在內的28人乘坐「堅毅號」蒸汽帆船，由倫敦出發赴南極考察。這是沙克爾頓本人第二次赴南極，本次他帶領團隊挑戰的目標是：成為橫穿南極洲的先鋒。

但是，當「堅毅號」行至距南極洲大陸100公里的威德爾海，也就是我們現在到達的地方，他們遭遇了和我們今天見到的、同樣的情況：大片的浮冰！現在，我們看到的、驚艷絕倫的浮冰海面，當年卻給沙克爾頓的探險致命的一擊：正在融化的浮冰撞毀了「堅毅號」，隊員們抱著碎木板在冰冷的海水裡掙扎、求生。所幸，最後他們艱難地登上了這座孤島。這座島之所以被命名為「象島」，是因為在空中看，這座島像一隻大象！

安頓下探險隊員后，船長沙克爾頓決定帶著4位船員一起，前往南喬治亞島求援，臨行前，他寫下一張字條交給他的大副，說：「如果過了21天我還沒有回來，你們就打開這張字條。」

尋求救援之路比沙克爾頓船長預計的要艱難得多，當沙克爾頓船長帶著救援船回來的時候，他不能確定他的船員是否還在……當救援船快到小島的時候，沙克爾頓船長看到了人影，「一個、兩個、三個……22個！在，他們還在，他們都在，一個不少！」淚水模糊了沙克爾頓船長的視線……

沙克爾頓船長問獲救后的大副：「字條打開了嗎？」大副回答：「沒有，我們堅信船長一定會回來救我們……」那張字條寫的是：「我一定會回來營救你們，如果我不能回來，那我也盡我所能了。」

按照預定的目標，這次探險是一次失敗的探險。八年後，即1922年，沙克爾頓爵士離開了人世，他用畢生的努力實踐著他們家族的格言：我們靠堅毅成功。

起海霧了，沙克爾頓島彷彿海市蜃樓一般 攝影 曹璞

由於海浪太大，船長考慮大家的安全決定放棄登島，衝鋒艇只是繞沙克爾頓島一周，讓大家看看後人在島上給沙克爾頓爵士立的銅像。

船，啟航了。海霧升起，天空一條長長的貫通雲表明風暴即將來臨。駛出浮冰的海面，回眸向海市蜃樓般的沙克爾頓島望去：逆光中，水氣濃重，陽光融進來又彌散開，彷彿給象島披上了一件金色華彩的婚紗，而此刻象島在我的眼裡，是一位漸行漸遠的、孤獨的新娘……

海鑽號的船長和探險隊長聯合召開全體緊急會議，告訴大家：一場風暴正在向我們未來行駛的航線快速推進，為了全船人員的安全，他們徵求大家的意見並決定：改航線！很遺憾，我們不能前往被稱之為「地球最美麗的地方」——南喬治亞島。海上航行，天老大，船長老二，既然天公不作美，大家還是懂得「安全第一」的道理，一致同意了船長的決定。

船，一刻沒有停留，趕在風暴來臨之前駛出風暴圈。而我們船上的生活一切如常，大家都到多功能室聽鳥類學家給我們講「信天翁」了。

「信天翁，應該是世界上最善飛的鳥類了，」鳥類學家用了這樣的開場白：有多能飛？哺乳期的信天翁爸爸媽媽，一個外出找食，一個守著寶寶，這一飛就是兩、三周，不停歇，飛行里程說出來嚇死你：15000公里，平均日飛行900公里。

信天翁掠過我們的海鑽號 圖片來自海鑽號圖片分享平台

鳥類學家告訴我們：海鳥是不願意生活在熱帶的，大部分海鳥都生活在溫帶，那是因為熱帶的魚比較活躍，信天翁並不容易抓到它們。所以，信天翁儘管是如此地善飛，但它們的身影全世界只有在日本的南部海域、美國的夏威夷海域和南極看得到。

與陸地的動物不同，95%海鳥是群居動物。動物單獨生活或者獨立族群生活，是為了佔領、保護領地，而如此廣闊的海洋，它們既不能佔領某一領地也無法限定自己，更做不到驅趕其它的鳥類。相反，單獨生活對它們來說面對天敵是脆弱的、危險的，因此它們群居在一起以避免天敵的襲擊，共同尋找食物。

到目前為止，科學家認為信天翁是對愛情忠貞的鳥，信天翁夫婦每年下一個蛋，大概65天小信天翁出殼，小信天翁的羽翼需要3個月－10個月才能長齊。每年的5月底到6月初，是小鳥學習飛行的時間，然而，信天翁是狠心的父母，它們在幼鳥還沒有學會飛行的時候，就拋棄鳥巢和它們的孩子，小信天翁很棒：它們很快便自己練習並成功地飛翔啦！

當它們羽翼豐滿、學會飛翔之後便離開陸地，飛向海洋，它們要在海上生活5年－10年之後才回到陸地。當然，像所有的海鳥一樣，它們回到陸地的目的只有一個：養育後代。信天翁在鳥類中壽命要算很長的了，平均可以活40年－60年，而它們的婚配年齡是6歲左右。

哺育中的信天翁 圖片來自海鑽號圖片共享平台

嘿，你們看：信天翁的嘴上是不是有兩個長長的、管狀的東西？那是信天翁用來排出體內多餘鹽份的鼻管。其實所有的海鳥都有這樣的鼻管（鼻孔），它們每天吃的是海產品，喝的是海水，過多的鹽份在它們的體內消化不了，就通過鼻管或者鼻孔排出。我們常看到：隨著海鳥猛烈地搖擺頭，有亮閃閃的東西飛濺出來，那不是水，而是鹽。我們還會看到水禽喜歡用嘴梳理它們的羽毛，其實它們並不是愛整潔，那是在它們的羽毛下有油脂腺，它們是在用嘴把羽毛下、皮腺上分泌出的油脂蹭開，打在羽毛上，幹嘛？防水呀！生物進化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當生物在大自然生存中遇到障礙的時候，便會演化出與之相適應、相匹配的功能！比如：不會飛的企鵝，卻和最善飛的信天翁是同一祖先。

關於信天翁的種類，學術上尚有爭議，通常認為是14種（也有一種分類認為是24種）。而海鳥共有305種，每種之下又細分出總計上萬的種類——好龐大的家庭！

相對於翅膀來說，信天翁的身材並不大。但是，你知道它的翅膀有多大嗎？著名的黑眉信天翁翅展2米多，而皇家信天翁的翅展則超過了3米，到目前為止記錄信天翁最大的翅展是3.6米！因此，它們是世界上翅膀最長的鳥類。

天海灰茫茫，黑眉信天翁自由地翱翔 攝影 曹璞

它們的翅展是如此長，但羽翅並不寬闊。這是因為生活在南緯40度左右的海洋，恰恰是著名的西風帶，每個月中超過25天刮著強烈的西風。在這樣的狂風中，信天翁每煽動一次翅膀都是很消耗體力的活，所以信天翁大部分的時間不是在飛，而是靠著風力的托舉滑翔。狹長的翅膀使它們煽動一次翅膀之後，可以幾個小時順著風力翼翔，這才叫：「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好啦，朋友們，快到甲板上去拍信天翁吧！」鳥類學家揮揮手，結束了他的講座。

看信天翁的嘴尖那個亮點，是排出的鹽。攝影 曹璞

我們還沒到甲板就已經聽見信天翁的叫聲了。推開甲板的門，哇嗚，成群的信天翁在我們的頭頂盤旋、鳴叫！天空，烏雲低沉，大海，波濤翻滾。不知是海水還是雨水打在臉上，身體已經明顯地感覺到船推開浪涌的顛簸......抵在欄杆上，舉目追尋信天翁驕傲的身姿，看著它們，我想起了高爾基的那篇《海燕》。

是的，當你來到被陰沉封得如鉛桶一般的海天，當你看到海鳥們自由地翱翔、盡情地翻飛、快樂地挑戰狂風的時候，怎能不禁再次默默背誦：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象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

一會兒翅膀碰著波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衝向烏雲，它叫喊著，——就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聲里，烏雲聽出了歡樂。

在這叫喊聲里——充滿著對暴風雨的渴望！在這叫喊聲里，烏雲聽出了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勝利的信心。」

……

雖然，風暴讓我們錯過了美麗的南喬治亞島，卻讓我們看到了信天翁們在暴風雨來臨時獨有的勇敢、自信與歡樂：它們把狂風當作高飛的憑藉力，它們把豪雨化作洗塵的羽刷。

不必為錯過的風景懊惱，不必為失落的夢想感傷，只要憧憬美好，處處皆風景，不是嗎？

嗯，這裡是南極富蘭克群島海域，現在是陰翳下的黃昏，我們繼續航行。

陰翳下的黃昏 攝影 曹璞

未完，待續。

特別鳴謝：

付蓬先生糾正本文諸多謬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