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時代

接了個電話，原來是一個內科病人會診。我一問，是一個氣管切開的病人，說管子有一點脫出，請我上去看一看。

打電話的是個年輕的大夫，我告訴他：如果是急診，我可以上去應個急。如果是常規會診，還是請耳鼻喉科為好——因為我們樓層近。

放下電話，旁邊有人告訴我，內科那個病人前兩天有的醫生看過。病人是從市裡轉回來的，病情還行，可是病人家屬事多，最奇葩的是病人家屬在病床旁邊安裝了個攝像頭。

幹嘛用的？當然是監視醫生護士。

反正我是這樣想的。

這讓我想起超市、銀行安裝的攝像頭，可那是預防一些居心叵測的不法之徒，病人家屬給病床安一個攝像頭，是為了預防誰呢？倒是有點居心叵測來監視誰的意味。

我常對科里人說，我們醫生、護士對病人說話、想事情要以病人為出發點。當你換個位置的時候，你就可以將要發的火收回來，要說的話婉轉一下，可面對這個攝像頭，我實在是婉轉不來了。

當然，誰也沒有規定病床邊不許家屬安裝攝像頭，可這就像對門鄰居不能安個攝像頭天天對著你家的大門一樣。醫生也沒有規定一定要從病人那裡得到感謝，法律也沒有規定醫生給病人看病要獲得尊重，醫院規章條例也沒有規定醫生要從病人那裡獲得信任后才可以治療……換句話說，沒有法律、法規來規定道德。

想起韓國那艘墜海遊船的船長，雖然從海灘中逃生，但最後還是因為船長不是最後一個下船的人而自殺。

而我堂堂中華大地呢？任何有關道德的事件最後只是爭吵或者談資。前幾天聽了一個「後事實」的概念，這個概念是對於事情不分對錯，只是談論事件地喧嘩。

醫生這個職業常使人做到悲無淚，泣無由。

原因很簡單：這個職業被整個社會最後剝得體無完膚，只剩下唯一的利益。當這個利益也不存在的時候，那麼就只有消失——所以急診、兒科的醫生稀有。

其實，這個道理誰都懂。病人也懂，醫生也懂，體制也懂。如此惡性循環的下場是醫療道德的整體崩塌，這裡的道德不僅包括醫生，它指的是病人——體制——醫生這所有的參與者。

這己經成為一個概念，就像淘寶的雙十一節。但提雙十一就是物美價兼的購物時節，但提醫院就是利益和醫鬧。

誠然，我相信也有醫生將醫療事故解讀成技術問題；將醫療的責任心指責為病人家屬的不配合；將醫療虛假消費依託給個人的無奈……當消費者成為上帝的時候，魔鬼就必然會出現。當八十年代那場脫離事實的全民商業宣傳開始的時候，上帝就返回了它的天堂，魔鬼就回到了人間。

想到一句話，雖然不夠應景可是就把它作為短文的結束吧：

這不是一個詩歌的時代，不是一個談論感傷和孤獨的時代，不是一個真正抒情的時代，不是一個來得及懷疑或者信任的時代，也不是一個容納每個人去自我時代，更不是一個瀰漫宗教、政治、仇恨、愛情的時代！

——它只是我們的時代！

以小見大，也許，當我們的後人面對我們這個時代的時候只能選擇無語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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