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遵：收復南海諸島的國共雙料將軍

南海自古以來就是領土。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曾侵佔我西沙和南沙群島，1945年8月日本戰敗投降，徹底退出南海。1946年10月，國民黨政府根據聯合國規定，派林遵率「太平」號、「永興」號和「中建」號、「中業」號四艘軍艦收復西沙群島、南沙群島。林遵將軍由此載入民族英雄史冊。

1949年4月23日，人民解放軍進行渡江戰役時，林遵將軍果斷率部起義，給人民政府帶來了一支海軍艦隊。在1958年國共兩軍金門海戰中，以林遵部隊為班底的解放軍東海艦隊將曾經收復南海的國民黨功勛戰艦「太平」號擊沉。林遵先後被國民黨和共產黨授予少將軍銜，創造了個人和海軍發展史上的傳奇。

名門之後，誓雪甲午之恥

林遵，福州市湯邊村人，1905年出生於海軍世家，系民族英雄林則徐之侄孫，其父林朝曦曾供職於北洋海軍，任艇長和海軍電雷學校學監，參加了中日甲午海戰。

1921年，林遵隨父前往南京金陵中學學習。受祖輩的影響，青年林遵對海軍情有獨鍾。1924年，19歲的林遵滿懷振興海軍、洗雪甲午之恥的雄心壯志，以優異成績考入煙台海軍學校。在校期間與中共黨員郭壽生同學，成為郭創辦的中共「新海軍社」的成員，積極響應北伐，宣傳革命。第二年，北京政府將煙台海軍學校學生轉送到福建馬尾海校，林遵於1928年從該校畢業，被分配到南京魚雷槍炮訓練班當見習生。

1930年，民國政府選拔優秀海軍幹部派往英國學習海軍知識。林遵有幸入選，到英國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學習。

在英國海軍學院學習期間，教官向留學生講述了甲午戰爭中「致遠」號和「靖遠」號兩艘軍艦被日軍擊沉的例子。「致遠」號、「靖遠」號兩艘巡洋艦是清朝北洋水師向英國阿姆斯特朗船廠訂購建造的穹甲防護巡洋艦，是當時世界上比較先進的軍艦。但是，在1894年甲午海戰中，「致遠」號遭受重創，沖向日艦「吉野」號欲與敵同歸於盡，被日軍魚雷擊中，全艦官兵246人殉難。「靖遠」艦在1895年威海衛海戰中被日軍炮彈擊中后擱淺，為避免成為日軍的戰利品而自爆沉沒。林遵聽后義憤填膺，熱血沸騰，立志獻身海軍，誓雪甲午之恥。

1934年，林遵經過四年的留學生涯畢業回國。他先後在「寧海」「海容」艦當槍炮員，由於專業精湛，很快晉陞航海官、副艦長。半年後，被調到福州馬尾學校當隊長。不久又被提升為「自強」艦副長（即副艦長—編者注），1937年3月，以海軍武官身份參加「赴英祝賀英皇喬治六世加冕典禮特使團」。5月，林遵奉命去德國接收訂購的潛艇。

海軍奇才，抗戰報國嶄露頭角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日本全面侵華。德國法西斯為了配合日本在華行動，一拖再拖交船時間，最終毀約。林遵無比憤怒，1939年5月回國參加抗日戰爭。

1940年初，林遵被國民黨海軍部任命為第五游擊布雷大隊少校大隊長。在敵強我弱的局勢下，海軍為了打擊日軍，決定在長江上實行分段封鎖佈雷。林遵的大隊負責長江中游的安徽省貴池縣江面。1940年1月20日，林遵指揮大隊在兩河口江面布下15具漂雷，炸沉日軍一艘大型運輸船和一艘汽艇，受到上級嘉獎。11月，他又率領隊員27人在貴池、西河口、黃石磯冒險佈雷，擊沉敵艦1艘、汽船4艘、大火輪1艘，屢屢給日軍以沉重打擊。

日軍懸賞捉拿林遵，並部署反擊游擊佈雷。1941年9月，林遵在貴池地區佈雷，由於沒有找到民船，只好帶領布雷隊員泅水接近日艦佈雷。在回撤時不慎遭到日軍包圍，36人被困。在陸上部隊營救配合下，林遵率11名官兵成功突圍，其餘人員殉國。民國政府先後授予他甲種乙等陸海空軍獎章、甲種二等光華獎章和陸海軍一等獎章。在此期間，林遵的布雷大隊還與新四軍聯合抗日，有過默契的合作。

1942年2月，林遵到重慶國防研究院學習軍事科學，1944年畢業，被分配在軍事委員會參謀總長辦公室任海軍參謀。1945年8月抗戰勝利后，受命擔任駐美國大使館副武官，晉陞海軍上校。

此時，美國要向民國政府交付訂購的9艘美製軍艦。林遵到達美國后，被派去出任接收美國交付艦隊的指揮官。這些軍艦停泊在古巴的關塔那摩基地，林遵對9艘軍艦和1000名海軍官兵進行了戰術科目訓練。1946年1月，林遵率峨嵋艦、太康艦、太平艦、永勝艦、永順艦、永定艦、永寧艦、永泰艦、永興艦共9艘軍艦從關塔那摩啟程，航行了半年的時間，於當年7月順利回國。

鍥而不捨，為收復島礁兩出南海

1945年8月，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根據《波茨坦公告》和1945年9月2日日本簽署的《無條件投降書》的有關條款，日本自甲午戰爭以來侵佔的領土、領海必須無條件歸還。

1946年10月，國民黨政府決定收復西沙、南沙群島，派海軍艦隊進駐。委任林遵為進駐西沙、南沙的海軍艦隊指揮官，率護航驅逐艦「太平」號、獵潛艇「永興」號以及「中建」「中業」兩艘登陸艦組成的艦艇編隊，執行接收、進駐西沙群島、南沙群島任務。

艦隊在上海黃浦江口集結，林遵進行了精心的遠航準備。艦隊配備了精良的軍事、通信裝備，備好南海的地理、氣象資料，裝載了派駐島上士兵的生活必需品，還有可以容納一個連的官兵居住的活動房屋，以及計劃在島上繁殖的豬、牛、羊等牲畜和各類蔬菜種子等。國民政府特地派遣內政官員和技術人員、專家，隨同艦隊前往視察勘探，命名島嶼，劃定國界線等。

1946年10月24日，林遵率艦隊從上海黃浦江口出海啟程。出行計劃分三個階段，第一段目的地為廣州，第二段目的地為海南島，最終目的地為南沙群島。

10月26日，艦隊到達廣州。廣東省政府主席羅卓英懇請林遵將「中業」艦開進廣州讓市民參觀並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活動，廣州市黨政軍代表及各界人士數百人登艦參觀。羅卓英勉勵全體官兵要不畏艱險，完成使命。官兵們一致表示將不惜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維護祖國的尊嚴和榮譽。

5天後，艦隊繼續向南航行，途經台灣海峽，抵達海南島榆林港。林遵派人向當地漁民了解南沙和西沙群島的水文、氣象情況，得知西沙、南沙的漁季是在2月至4月，冬季多強風，在11、12月份去接收南沙群島是比較困難的。林遵考慮，軍命不可違，此行又關係到國家的領土完整和國際聲譽，唯有克服困難完成任務。

11月10日，林遵決定艦隊正式起錨出海。凌晨，艦隊在官兵們的歡呼中緩緩駛離榆林港。但是在航行了10多海里時，海面突然颳起大風，狂風捲起的巨浪肆意地拍打著艦身，「中業」「中建」兩艦橫搖至30度，有傾覆的危險，此時「太平」艦的發動機又出了故障，林遵迫於無奈下令艦隊返回榆林港修理，擇機再發。

11月19日艷陽高照，林遵命令再度出航。到下午5時左右，艦隊向南行駛了近100海里，南海的天氣突然「翻臉」，黑壓壓的雲層籠罩過來，剎那間巨浪洶湧。有著豐富航海經驗的林遵知道這是颱風的前兆，遂下令迅速返回，艦隊於次日凌晨安全回到榆林港。

不辱使命，三出南海成功收復島礁

1946年12月9日早晨8時，林遵第三次率艦隊出發。林遵將4艘軍艦分成兩組，「永興」「中建」兩艦為一組，由副總指揮姚汝鈺率領，直奔距離較近的西沙群島主島—林島，執行收復西沙群島任務。林遵則親率「太平」「中業」兩艦向路途遙遠的南沙群島進發。他命令「中業」艦艦長李敦謙為先導，自己坐鎮「太平」艦隨後，目標直抵南沙群島的主島—長島。

12月10日上午10時，艦隊行至越南華利拉角外視野範圍，林遵下令利用陸標校正航向，估算風流風壓，使艦隊基本保持在正確的航線上。12月12日，林遵根據海水漸漸由墨色變為深綠色的變化，判斷艦隊已進入水深1000米左右的較淺水域，距珊瑚區不遠了。林遵派水兵上桅頂加強瞭望，搜索變淺水域，並減低航速，開動回聲測深儀，艦隊繼續向前航行。此時，雷達熒光屏上顯示出一粒光點，經與天文觀測的經緯度、水深和海圖上標繪的圖像校對，林遵斷定這正是此次巡航南沙群島的目的地—長島。

長島是南沙群島中最大的島。登島后，林遵、李敦謙及政府接收代表在島上舉行了隆重的進駐儀式。為了紀念「太平」艦接收該島，即以「太平」為該島命名。豎立一塊高約1米的水泥鋼筋石碑，石碑正面上端刻有青天白日徽，下刻「太平島」三個字，石碑背面刻有「中華民國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重立」，左旁刻「中業艦到此」，右旁刻「太平艦到此」。林遵與將士們研究了太平島的地形，安頓了駐島官兵住所，部署了軍事設施。

此前，姚汝鈺率領兩艦也順利到達西沙群島，收復后將西沙群島中最大的林島改名為「永興島」，以紀念接收艦「永興」號，並立「固我南疆」石碑於該島碼頭處。

1946年12月15日，林遵率艦隊官兵和政府代表同留駐島上的官兵依依話別，然後率艦北上。途中為紀念中業艦接收南海，將南沙第二大島命名為「中業島」（現被菲律賓霸佔），還巡視了南泰島、南子島和北子島，又駛向西沙群島，巡視了中建島。月底率4艘軍艦回到廣東，春節后返回上海。

林遵率領艦隊南海之行向全世界宣告，對西沙群島、南沙群島及其海域的收復與進駐任務順利完成，對南海諸島及其海域的領土主權已經恢復行使管轄權。

棄暗投明，為民族大義運籌帷幄

林遵收復南海島礁返回后，國民黨與共產黨的內戰正酣。

1948年1月，人民解放軍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蔣介石沿長江部署了幾十萬軍隊，把僅有的兩個海防艦隊、近300艘艦艇部署長江。其中，把護衛南京的重責交給海防第二艦隊。任命林遵為艦隊司令、海軍少將。第二艦隊有 20多艘軍艦和 50多艘炮艇，布防在從江陰到安慶 500多公里的長江江面上。

林遵對國民黨政府的腐敗深惡痛絕，對國民黨挑起內戰深為不滿，對其前途深感失望。他經常向一些親朋好友發泄苦惱，說：「國民黨不垮台，是無天理。」對國民黨下達的「於必要時炮擊江岸」的命令，他表示斷難執行。他說：「作為一個指揮官，他的良心尚存的時候，下令炮擊生他養他的同胞和國土，於心何忍！」

中共中央了解到林遵的處境和思想狀況，決定爭取他起義。毛澤東認為，爭取林遵率海防二艦隊起義，一則可以瓦解國民黨長江防線中的水上「鋼鐵堡壘」，加速渡江戰役的勝利進程；二則可以為組建新的海軍創造條件。周恩來派出時任國民黨海軍月刊社社長的中共地下黨員郭壽生，由其承擔爭取林遵起義的任務。

郭壽生和林遵是煙台海校的同學，兩人進行了多次推心置腹的交談。郭壽生轉達了中共方面希望他在關鍵的時候能夠作出正確的選擇。林遵說，共產黨、新四軍給自己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從他們身上看到了的希望。林遵接受了郭壽生的規勸，決計在適當時機率部起義。他深有感觸地說:「與中共黨的組織建立了直接聯繫，我如同在長夜中看到了曙光，黑暗裡見到了光明。」

得知林遵願意起義的消息后，毛澤東極為重視，即於1948年12月13日電示：你們可以選派得力幹部去與林遵接洽。我們的態度是歡迎他們起義，為人民立功。起義一個艦隊即編為一個艦隊，起義一個分隊即編為一個分隊。起義的時機，待接洽好后再定。1948年12月30日，毛澤東又親筆簽發了第二封電報，轉告林遵隱忍待機，切勿暴露，避免在事前遭受不必要的損失。

就在林遵緊鑼密鼓地籌劃起義之時，國民黨海軍中最大的軍艦—「重慶號」巡洋艦，在艦長鄧兆祥率領下在上海吳淞口宣布起義。消息傳來，林遵又喜又憂。喜的是，該事件對第二艦隊的起義將會起到鼓舞和推動作用；憂的是國民黨當局必然要採取嚴厲措施，進一步加強對第二艦隊的控制，從而增加了起義的難度。

為了更好地保守秘密，林遵與郭壽生等與中共組織單線聯繫，對其他所有前來試探的人都予以拒絕；同時加強對外宣傳，散布林遵很反動，思想很頑固，死跟國民黨的言論，以此來迷惑國民黨海軍總司令桂永清及其安插在艦隊的親信和特務。

功勛卓著，渡江戰役獻給人民一個艦隊

1949年4月20日，國民黨政府拒絕在《國內和平協定》最後修正案上簽字。4月 21日，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發布了《向全國進軍的命令》。蔣介石十分緊張，他命令海軍總司令桂永清嚴密布防。桂永清立即命令林遵的第二艦隊全部集中於南京江面，集中兵力保衛南京，同時命令林遵23日拂曉前到海軍總司令部報到，接受新任務。

林遵不知道桂永清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部屬勸他不要去，他考慮再三，認為還是去好，並做了最壞的打算。他說：「萬一我回不來，就由戴參謀長代理我指揮。起義的計劃不能改變！」

桂永清見到林遵，高興地說：「總部決定，凡停在南京江面的艦艇，全部都交給你指揮，這是黨國和蔣總裁對你的信任和重視。」並鼓勵他「好好乾，即使最後只剩下一艘軍艦，也要為你請功，呈請任命你為海軍副總司令，並頒授青天白日勳章。」

林遵回到艦隊，認為起義的時機成熟了。他立即召集各艦艦長和炮艇艇長召開緊急會議，傳達了國民黨總部的命令；然後又將共產黨號召起義的情況作了詳細介紹。最後以無記名投票形式決定是否起義。投票結果，多數贊成。於是，林遵鄭重宣布：「第二艦隊決定全體起義!」

1949年4月 23日，在人民解放軍渡江戰役的同時，林遵率領海防第二艦隊 25艘艦艇、1200多人，在南京籬斗山江面起義。25艘艦艇同時拉響了長汽笛，一派歡騰氣氛。國民黨政府獲悉，馬上派6架飛機，對起義艦艇狂轟濫炸，林遵指揮各艦反擊。解放軍千帆競渡，摧枯拉朽，順利解放了南京。

1949年 4月 30日，林遵召開參加起義的艦長、艇長會議，通過了給毛主席和朱總司令的致敬電，憤怒譴責蔣介石集團發動反人民的內戰的罪行。

林遵率領第二艦隊起義，是解放戰爭期間國民黨海軍最大規模的艦艇集群起義。毛澤東看了林遵發來的電報，一下子過來了一個艦隊，既有司令，又有這麼多艦長、官兵，十分高興，5月18日致電林遵和25艘艦艇起義官兵，盛讚他們的起義是「在南京江面上的壯舉」。

1949年5月，人民解放軍華東軍區海軍成立，林遵被任命為第一副司令員。1949年 8月，毛澤東親切接見了林遵，高興地說：「你是林則徐的侄孫，久聞大名啊！你的先人林則徐是抗英英雄、民族英雄，全國敬仰啊！你毅然脫離國民黨軍隊，率部起義，同樣是英雄壯舉，可欽可佩可喜可賀呀！」

1951年1月，林遵調任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海軍教授會主任，後任副院長。1954年9月召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林遵當選國防委員會委員。1955年被授於少將軍銜，榮獲一級解放勳章。這位曾經的國民黨海軍少將，如今又成為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海軍少將。

值得一提的是，在1958年的金門炮戰中，以林遵起義部隊為班底組建的東海艦隊與李敦謙率領的台灣北巡艦隊在馬祖海域遭遇，這兩位昔日為了民族尊嚴和領土完整而攜手收復南海島礁的親密戰友，此時兵戎相見。經過激戰，當年收復南海的功勛戰艦「太平」號，被人民解放軍海軍擊沉。

責任編輯 趙曉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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