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哪兒》停播與風波中的湖南衛視

曾經是現象級的湖南衛視親子真人秀節目 《爸爸去哪兒》停播了——在湖南省紀委檢察廳官網 「三湘風紀網」刊出一則巡視整改通報后，停播傳聞終於在昨天被證實。

高層人事變動、2016年芒果TV衝擊上市受挫，不難看出，曾經在地方衛視中開創先風的湖南衛視，這兩年的日子並不好過。

壹

2013年，湖南衛視推出大型明星生存體驗真人秀《爸爸去哪兒》。

節目中，五位明星爸爸跟子女進行72小時的鄉村體驗真人秀，狀況百出的爸爸以及孩子的天真萌態，抓住了相當一部分觀眾的眼球。 據人民網報道，央視收視數據統計顯示，《爸爸去哪兒》 播出當天的收視率，力壓同時段其他綜藝節目斬獲第一。

即使到2016年推出第四季時，這檔節目仍然有著極高的熱度。而無論是2013年上節目的王詩齡，還是2016年第四季里的阿拉蕾，都成為家喻戶曉的小明星。

圖：《爸爸去哪兒》前三季收視率對比

從商業上來看，這檔節目也是極為成功的。

2013年，《爸爸去哪兒》第1季的冠名費僅有2800萬，第2季冠名費已經突破 3.1億，足足漲了數十倍。到2015年，第3季的冠名賣出了5億高價，比2013年的價格漲了近20倍。

一款萌娃節目，不僅做了手游，還被拍成大電影殺入春節檔，獲得7億元票房成績——湖南衛視幾乎做了所有同行想做而無力做的娛樂創新。

但很難說一檔現象級節目是好事還是災難。

《爸爸去哪兒》之後，稍有能力的電視台和內容製造商都推出了親子節目，比如浙江衛視就有《爸爸回來了》。短期之內，只要你打開電視機，就能看到明星子女在參演不同的親子節目，這勢必引起監管部門的重視。

2016年4月，廣電總局出台「限童令」——嚴控明星子女參加節目。《爸爸去哪兒》、《媽媽是超人》被迫轉網，即只在網上播出，浙江衛視的《爸爸回來了》直接停了。

各大內容製造商想出了一些對策：先是在網上播出，其次是採用普通人子女+明星的類型，試圖避開「明星+子女」這條紅線。

有些對策效果還不錯。以最典型的《爸爸去哪兒4》為例，明星董力和素人萌娃阿拉蕾的組合，再次成為流量擔當。另一款節目《放開我北鼻》里，第一季里哈林、jackson、噗噗等明星和素人萌娃，也令人印象深刻，到第二季加上易烊千璽、林更新等小鮮肉后，又創造了「小哥哥帶小萌娃」 的賣點。

不過問題也隨之而來。

一方面，這種組合引起了關於倫理問題的爭議，《爸爸去哪兒4》中，「實習爸爸」董力與萌娃阿拉蕾這對「父女CP」曾被大肆宣傳，節目組也試圖營造「CP」感， 如阿拉蕾對實習爸爸說：「長大后我要嫁給你」，引起了很多負面評價。

另一方面，兒童節目越來越火爆，有泛濫成災的趨勢。根據不完全統計，僅2017 年以來，視頻網站就已經公布了超12檔萌娃新節目。

從政策層面看，這是否安全呢?

8月31日，湖南省紀委檢察廳官網「三湘風紀網」刊出《中共湖南省新聞出版廣電局黨組關於巡視整改情況的通報》，完整披露了湖南廣電在2017年第一批巡視過程中被發現問題和整改的情況，其中特地提到 《爸爸去哪兒》:

「湖南衛視《爸爸去哪兒》為吸引觀眾眼球，存在過度消費明星子女之嫌，不利於青少年健康成長，被國家廣電總局叫停。「

」整改情況：按照廣電總局要求，取消湖南衛視《爸爸去哪兒》節目的2017年播出計劃。」

貳

根據通報內容可以知道，從今年2月到4月，湖南省委第一巡視組對湖南廣電進行了巡視 「回頭看」，並曾在5月23日向湖南廣電黨委反饋了巡視意見。與此同時，湖南廣電副台長、芒果TV董事長聶玫離職。

8月31日，通告刊出，從更官方的層面給聶玫離職做出了註釋:

「5月11日約談芒果TV信息安全負責人，對受到省局批評的芒果TV 自製網路綜藝節目《黃金單身漢》於5月16日全面下線；就此問題在全台進行了通報批評。」

一直以來，聶玫被視為湖南廣電新媒體業務的開路人。

圖：聶玫近照

湖南廣電從2014年開始發力新媒體，試圖把一個原本是省級衛視的網站芒果TV，打造成對標當時愛奇藝、騰訊視頻的視頻網站。從那時起，這項業務就是聶玫主抓。

2014年4月，湖南廣電做出一個驚人決定：所有版權內容一律由芒果TV「獨播」，這就意味著湖南廣電每年要減少數億元的版權收入。

彼時湖南衛視內部有過不少質疑的聲音，主要擔心此舉會有損節目影響力，減少版權費收入。 有內部人員透露，愛奇藝曾以2億元的高價，獨家「打包」了《爸爸去哪兒》、《快樂大本營》、《天天向上》等5檔綜藝節目2014年的版權。

後來的結果證明，聶玫打了一場漂亮的仗。

根據媒體報道，2014年芒果TV的廣告收入為 6000萬，依靠獨播戰略，2015廣告簽約金額接近10個億，呈現十多倍的增長。

「獨播」之後，芒果TV開始嘗試自製節目，推出了不少影響力較大的節目。比如2016年，芒果TV推出的《媽媽是超人》、《黃金單身漢》、《完美假期》等純網IP及台轉網IP，都成為了影響不錯的網路綜藝。

2016年底，芒果TV曾宣稱其已經進入國內視聽行業的前5位，全終端日活用戶4700 萬，移動端激活用戶4億，海外覆蓋超過1千多萬用戶。僅就日活量來說，芒果TV當時已經超出一般省級衛視的影響規模。

而從這次通告內容來看，聶玫離職和她主抓之下的內容過於娛樂化不無關係。

在通告中， 不僅僅《爸爸去哪兒》被指消費明星子女，《黃金單身漢》也被批評「穿著暴露、鏡頭挑逗」。除了聶玫出走，芒果TV CEO丁誠也卸任，調回湖南衛視。

叄

一直以來，湖南台就是以娛樂節目在省級衛視中獨樹一幟。

僅僅在綜藝節目方面，既有《快樂大本營》、《天天向上》陪伴1980后一代人成長，也有開創國內選秀節目先河的《超級女聲》、《快樂男聲》推出諸多明星，而《爸爸去哪兒》等親子節目，也相繼被打造成現象級的產品。

但是現在，無論是「娛樂」還是「高收視率」，看上去都不應該成為湖南台未來追逐的目標。

巡視組批評: 「長期以來，有的同志『娛樂立台』、『以收視率論英雄』的思想根深蒂固，有的頻道在處理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問題上左右搖擺，作為黨的喉舌價值取向有偏差。表面上看是相關頻道節目把關不嚴，實則反映台黨委政治敏感性不強。」

這份通告出來后，另一個讓人捏把汗的問題是：湖南廣電的旗下資產打包上市是否還會順利？

今年6月4日，湖南廣電控股的上市公司快樂購發布公告，擬收購同一控制人湖南廣電控制的五家公司全部或控股股權，這五家公司為芒果傳媒旗下快樂陽光(芒果TV)、天娛傳媒、芒果娛樂、芒果影視和芒果互娛。

這是湖南廣電旗下規模最大的經營性資產芒果傳媒第二次衝擊上市了。

2016年8月，湖南廣電也曾計劃將芒果傳媒所屬7家公司打包注入快樂購，但這一打包上市計劃後來被迫中斷。根據自媒體「三聲」報道，當時的「被迫中斷」，就是源於湖南省級宣傳系統高層人員的變動。

從某種程度上看，湖南廣電衝擊上市也是為了緩解人才流失和日益加劇的競爭問題。

2012年開始，湖南衛視遭遇收視下滑、核心團隊出走的困境，出走名單中不乏易驊、謝滌葵、廖柯、都艷這樣的大將。

2016年，天娛傳媒進一步擴大業務範圍，管理人員進行調整，包括原天娛傳媒總裁龍丹妮、原天娛影業總經理彭力、原天娛傳媒副總裁馬昊紛紛出走，自主創業。

內容方面，在政策等各種原因影響下，《我是歌手》、《全員加速中》、《奇妙的朋友》 等綜藝並未形成爆款效應，一些王牌綜藝也面臨著收視率下滑的困境。

與此同時，東方衛視、江蘇衛視卻逐漸追趕上來，東方衛視出現了《極限挑戰》等現象級綜藝，浙江衛視憑藉《奔跑吧》、《好聲音》等節目後來居上——依靠「娛樂化」、「年輕化」的湖南衛視被競爭對手們瓜分了市場。

湖南衛視在想辦法自救，同樣行動的還有地方政府。

2014年國家層面推動「新興媒體集團」政策后，湖南省相應出台 《深化省屬國有文化資產管理體制改革方案》。根據這套改革方案：

湖南廣播電視台相關可剝離經營性資產和芒果傳媒，整合組建新的湖南廣播影視集團；

湖南廣播電視台和湖南廣播影視集團採取「一個黨委、兩個機構、一體化運營」的管理模式；

湖南廣播電視台為事業單位，履行黨台的新聞宣傳和輿論引導職能；湖南廣播影視集團有限公司為企業單位，主要做好產業經營。

不難看出，湖南廣電一直試圖將新的市場主體與資本市場實現有效對接，一舉解決人才流失、體制流弊的發展困境。

不過眼下，隨著《爸爸去哪兒》停播，擺在湖南衛視面前的問題更加棘手了——

除了上市能否成功的懸念，在內容正確導向和吸引觀眾之間，在體制改革是否更向前一步等問題上，曾經創造奇迹的湘軍，都需要再做一番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