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發於香港電影公號
文:房事勤
在《監獄風雲2:逃犯》中,陳松勇對周潤發說:
天是棺材蓋,地是棺材板,喜怒哀樂事,都在棺材里。
這話一聽就是江湖中人,而很多人早已監獄與江湖等同起來——都蹲大獄了能是什麼好東西。但監獄里也有不少小偷小罪,也有絕路自衛,更有《黑獄斷腸歌》中的梁朝偉這樣的含冤記者。
正所謂死不入地獄,生不入牢門,說的無非是一個監禁,那監禁是為了什麼?監獄不是給受害者或其親友一個公道,畢竟「恨意」無法量化,你砍我一隻手結果坐了幾年牢?但我這輩子就這樣獨臂了!
至於「改邪歸正」,也就是到了現代,才引入這文明目標,但裡面關著的龍蛇蝦蟹有多少想改造自己?讓自己重獲正能量?從社會結構上來說,監獄就是用來節省社會管理成本的,包括執政者看不順眼的人,反正把沒規矩的都關起來管起來,剝奪多種自由,簡化生活方式,則讓這一切顯得像一場社會實驗:也許會坐牢坐出個電影工作者來(例如曾經做過黑道的演員李兆基,現已身患重病),也許坐牢坐出個神經病來(王晶的《旺角監獄》)。左為李兆基,是電影人也是社會人。根據香港懲教署的最新記錄,在囚總人數為8438人,而懲教署也是香港人數第三多的紀律部隊。
這幾十年間,香港經歷了亂世盛世,里裡外外變化太大,也讓「監獄」這場社會實驗的成果非常具備借鑒意義,而香港電影也不斷記錄著這變化,可以管窺一二:數據來自香港懲教署官網
6/70:民主法治在監獄里
香港60到70年代,正是從黑白勾結官匪一家轉型為法治社會,早期像《跛豪》開場里警察強迫人認罪的事經常有,冤案不計其數,有的甚至為了幫警察「破案」而主動「認罪」,能反映這個時期的電影當屬98年前後的《黑獄斷腸歌》系列。「生砌豬肉」是粵語,意為誣陷。恕我直言,海報夠丑也是罪。這個系列的第一部《黑獄斷腸歌之生砌豬肉》講了個徹底的冤案,梁朝偉演一個香港記者,經常出於正義報道警察收黑錢貪贓枉法的新聞,結果被警察設計陷害。
第二部《黑獄斷腸歌之無期徒刑》講的是人性的反撲,吳鎮宇演的一個律師,也是經常幫被古惑仔打官司,以防他們被警察濫用職權迫害,結果失手襲警。
這倆主角一個記者一個律師,都是社會天平的平衡者,一個靠筆一個靠嘴,但如果沒法律做後盾,他們在槍杆子面前就屁都不是了,這種「弱武力」的人設很明顯就是針對60、70年代的香港社會無法治現象,他們都是跟惡警對著幹才坐的牢,劇中的警察也基本是反派。這兩部戲的結果一個黑暗一個光明,吳鎮宇本來也就九個月的刑期,結果最後被惡警一再欺壓忍無可忍,參與暴動跟一群犯人合夥殺了惡警,判了個無期徒刑。
相比之下,梁朝偉應該說是隱忍到底的,他始終堅信法律和正義,最後通過報紙申訴公義,惡警也沒死,還是被抓了,走法律途徑。 不行就刪帖唄,用不著送我進監獄吧太平紳士造訪時用英語爭取權利,
所以說有文化很可怕。律師喜歡談權利,直到見識了權力。一看就是壞人,專門收拾我們這種知識分子的。老話說物傷其類,看見好人被壞人逼成那樣,誰不怒火中燒,但這兩部的主角與其說是兩個好人,倒不如說是法律和公論的化身,這劇情聽上去似乎很說教,但編劇是李兆基啊——黑道人物茅躉華陳慎芝的小弟啊。 李兆基60、70年代就跟著陳慎芝混社會了,那時候陳慎芝是慈雲山十三太保之一,有嚴重暴力傾向,李兆基吸毒被抓,陳慎芝也吸毒,倆人前後腳一起染上毒癮,後來陳慎芝信了基督教,到處傳播戒毒福音。圖片來自《南方人物周刊》右為陳慎芝陳慎芝最早就在廣州戒毒所布過道,他自稱是愛國愛領導人的,還組織過反ZZ運動,但他也說在廣州佈道時,講到自己信基督教的生活經歷時所長就不肯讓他講下去了,他對此有點意見:
我不能不講我信基督的經歷,耶穌也叫我愛國的!李兆基則更直接進了電影圈,他也是這兩部《黑獄斷腸歌》的編劇以及《古惑仔》系列的藝術顧問,這也難怪《黑獄斷腸歌》系列裡面有那麼多真實牢房規矩的典故——人家當年可是真的坐過牢啊!主席教導過,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你沒坐過牢怎麼能說得清牢裡面的規矩呢?尤其是在1970年前後那個沒規矩的年代,潛規則就是真正的規則,這其中就包括法律條文上根本看不見的私刑:尿架(新人半夜要托著資深的老大去尿尿,很容易濺到臉上啊)把頭髮剪碎進奶茶里,喝了絞腸劇痛。來,趁熱。有時覺得法律是屁,有時也只能信它。當然還有獄里的爆菊和百合等囚犯對囚犯施加的私刑,但這種事在亞洲地區稍微少一點。
牢里的規矩還包括去絞刑房裡得朝四方拜拜,畢竟那裡殺氣太重。香港最後一例絞首死刑是1966年執行的,此後再無執行過死刑,一直到1993年從法律條文中廢除。
見證香港所有死刑的赤柱那十年,香港經濟提速,監獄也開始慢慢學習文明和法治,可以說記者和律師這兩個階層,就是這個歷史時期的關鍵推動。
但在1973年的夏天,香港監獄曾經發生過一次大暴動:赤柱監獄關押的罪犯已達3000多人,而這座監獄的設計標準最多只能收容1538人,天氣熱心火旺,那群囚犯劫持了一個獄警發起暴亂,最終跟監獄外的警察對峙了兩天,終於談妥。
港島東南赤柱東頭灣道99號,有空來坐。
而這個暴亂髮生的地點——赤柱監獄,就是包括《監獄風雲1/2》一開場的地點,這座監獄自1937年始建,當年香港所有的死刑都在這裡執行,其中聚集的戾氣可想而知。
單人禁閉室,俗稱「水飯房」。
一說到赤柱,就等同監獄的代名詞,這裡關的都是重刑犯,要麼就是犯案太重,要麼就是身份特殊,例如犯過大案的省港旗兵葉繼歡,以及前任特首曾蔭權,現在都關在那裡。
《省港旗兵2》里的徐錦江等三個軍人也是關在那裡,但特首這樣的人應該關在水飯房(單人間),而像《監獄風雲》中的集體宿舍,則是另外的區域。
葉繼歡前陣子因癌症去世
曾哥前陣子被謠傳自殺
按區域來劃分的話,集體監獄才是犯人們經常自嘲的「社會大學」,因為你要跟那麼多人混,上有牢頭獄卒,下有各幫各派,再加上幾個神經病和幾個老實人,簡直就是微縮型黑社會,食物鏈條清晰可見。
在這個鏈條里生活,如果沒靠山沒錢,你該怎麼做?沒事,周潤發教你。
7/80:法治在哪裡呀法治在哪裡
1970到80年代,正是香港整體社會轉向法治人權穩定的轉型期,監獄也不例外,對比這個時期的監獄題材片,會發現犯人幹活、生病、關禁閉,權利都能得到應有的保障,規章制度也不再是虛設,這個時期的作品當然就是《監獄風雲》了。
這部1987年由林嶺東執導的電影,是當年的票房亞軍,同時也是那麼多監獄電影中最為人稱道的,第一個原因是寫實,另一個原因還是寫實。第一個寫實是說監獄生活的細節,以及各種偷雞摸狗的生活伎倆,第二個寫實,就是監犯的生活狀態,這兩個真實都被周潤發承包了。
周潤發演的阿正這個角色本身就跟後來的《黑獄斷腸歌》以及三年後的《火燒島》系列人設完全不一樣,他沒那麼正義,他也沒被冤枉(錯手害死老婆),他也引人同情(還有個兒子),他在監獄里不像黑社會那樣橫行霸道,也不像弱勢羔羊一樣任人欺壓,甚至有的人還敬他三分。
究根結底,他是個混子。『混』這一個字,簡直可以說是監獄生存的不二法門,坐牢也要按照基本法啊。無論在監獄內外,混子是最懂過日子的,能周旋於黑道和獄卒等各色人,半玩笑半認真,他知道在監獄里就是熬時間,這也最能代表大部分犯人的心態,哪怕是黑社會,也是混日子,惹事還是得加刑。
總之,湊活過唄還能逃咋地?電影一開始,周潤發就認識了剛進牢房的梁家輝,梁家輝斯文瘦弱,之前本來是個平面設計師(啊我的設計師同事們),因為誤殺了一個欺負他家人的黑社會而入獄,進來之後他各種懵懂,又捲入大咪和獄警殺手雄的利益爭鬥里,得虧周潤發處處替他解圍。
這種兩難處境反而能體現阿正的周旋本事,他都能簡單三言兩語化解危機,被罰關禁閉也能苦中作樂,周潤發的嬉笑怒罵真是把這個角色演到家了,能混就混,沒事就回監倉睡覺了——要不是逼急了哪條狗願意跳牆。
所以最後那場十分鐘的血腥鬥毆戲盡顯真實粗糲質感,監犯們那種毫無章法的打鬥,但卻幾乎每一招都想把人弄死。
這時候完全靠死拼了,周潤發也爆發了,好人也被逼成喪屍了,他收起了平時的笑嘻嘻,換上了亡命之徒的表情,怒吼著用手臂把大咪的喉嚨鎖在床頭,任憑獄卒用水槍沖射也不為所動。
最後他流著一嘴血,踩著踏板一路衝過床板,怒號著把獄警殺手雄的耳朵硬生生咬下來,笑嘻嘻的吐血三尺!
那個場景真是看得我小時候滲得慌,無論從周潤發的受傷的肢體語言(刻意營造的笨拙),還是從進攻的方式(用床板起跳直接踹在對方胸口),還是最終攻擊的方式(像禽獸一樣咬下耳朵),那都是一種最原始的暴力,人已經直接被獸化了,電影也被推向高潮。
而最後阿正居然沒被判死刑或者被獄警們整死,因為這是7/80年代的香港監獄,法治真的逐步走來了,雖然還有惡警和私刑,但畢竟局面已經開始得到控制,法治逐步建立。
《監獄風雲》已經不再像《黑獄斷腸歌》那樣反映惡劣潛規則,它更像是在講一個生存的故事,在監獄這個小型社會裡。
而在周潤發演的阿正身上寄託了生存之難,阿正不是冤案,他只是在眾多勢力中苟延殘喘而已。導演林嶺東也並非想說「這裡有個好人」,他只是展示了一個有善念有惡行的普通人罷了,這也從側面說明香港監獄里的法治已經比十年前有了極大改善。
當阿正在除夕夜對著窗口祭拜被自己錯手殺死的老婆時,那一口吸入鼻腔又緩緩吐出的煙,最終像生活一樣散開來。
到了《監獄風雲》第二部,也是如此,但劇作結構上沒第一部那麼完整,而是在內容上涉及到了監獄生活的另一個題材:越獄,同時也加入了「省港旗兵」的新移民幫派元素。
越獄這回事,其實基本不可能像美劇《越獄》那樣的精心策劃,那是典型的意淫,因為監獄的防備基本是完善的,而計劃這玩意有很多不確定因素,抓回來就是加刑。
幽默的同胞精神
周潤發縱身一躍
逃亡路上的飲食問題
按風險成本來算,越獄的大都願意相信蠻力和運氣,你自己能有多少蠻力?計劃能有多周全?到頭來還得藉助群眾的力量:引發暴亂先!
鄭保瑞的《殺破狼2》里吳京在泰國監獄里引發騷亂好逃走,也是得先從警備控制室下手,打開牢房的門,讓所有人參與暴亂。
《殺破狼2》,泰國監獄。
單兵作戰反而是少數派,像洪金寶在《火燒島》中越獄是靠野外工作時開警車跑的,而《監獄風雲2》里的楊松勇和周潤發都是爬鐵絲網跑的,《女子監獄》里的夏文汐則是跳到垃圾車裡逃走的,這三個例子都必須靠獄警的鬆懈,以及個人活動的半自由狀態,這種幾率實則小之又小,誰坐牢天天等著這種機會可能枯等到死了。
在監獄里的人,想到越獄的基本很少,除非是有重大事件,例如《女子監獄》里的陳加玲天天被女同猥褻,精神已經近乎崩潰,逃獄等於逃命。
80-90:犯各種罪,坐一個牢
1982年,「香港監獄署」正式更名為「香港懲教署」,並通過具體條文來落實犯人出獄后的更生去處。
1990年,體罰作為條文里明令的「刑罰」,被廢除了。
法治文明似乎已經慢慢成了共識,而反映這個時期的監獄生活的香港電影,也開始注重一些邊緣化,以及特殊案例,最出名的就是邱禮濤的《等候董建華髮落》,講述三個不知刑期的少年重犯,因為回歸事宜而耽誤了定刑的故事,他們很可能就無限期的坐牢下去。
90年代前後正是香港電影「盡皆癲狂,盡皆過火」的時候,火了一個題材大家自然就一窩蜂跟上。如果說林嶺東的《監獄風雲》開了個好頭,那麼接下來輪番上場的電影,則共同豐富了監獄電影這個題材。《監獄風雲》里的阿正和大咪是監獄里的大多數,但監獄中還有形形色色的少數派,有女人有瘋子有能打的高手還有外籍人士,從之後跟拍的監獄題材電影來看,也許投資人們覺得這些人身上的戲劇性也許可以打開新的票房局面。女囚根據香港懲教署官網數據,監獄中的男女囚犯比例為8:2,每五個犯人中有一個女的,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女性犯罪的比率這幾十年來有所增長,顯然跟女性平權的意識崛起有關,而香港也設有紫荊樓、大欖女懲教所蕙蘭更生中心等幾個重要女囚懲教所。
跟「赤柱」成為男性監獄代名詞一樣,「大欖」也成為了女性監獄的代名詞,在《女子監獄》中被獄中大姐大鄭裕玲掛在嘴邊顯擺資歷。如今看來,《女子監獄》這部電影的完成度之高,對於女囚的生存現狀以及女性社會地位的反映都太到位了,這部上映於1988年的電影絲毫沒有跟風電影的一貫的粗製濫造,它完整而多維度,很聰明的把女性特質揉入了電影裡面,變成恐怖或救贖。
女人的堅韌霸道和柔弱怯懦等矛盾性格,平均地分配給了夏文汐、鄭裕玲、魯芬、馮寶寶等幾位火力全開的演員。
尤其是戲中把女性的一些天然負擔,譬如「來月經」和「生育孩子」,譬如「入獄體檢得檢查兩個私處」和「毀容」,這些女性生理特質,跟監獄里的折磨相結合,成了讓觀眾恐懼的東西:
試問當夏文汐即將臨盆,挺著個大肚子參與監獄最後那場鬥毆時,誰不會替她提心弔膽。
夏文汐的角色很具有社會代表性,她身上有自強的特質,是典型的「女強人」,自然與監獄里的潛規則格格不入,而跟鄭裕玲不同的是,她施展對抗時,往往是柔中帶剛,尤其是那英氣與柔美並存的五官,讓反抗更刺激人心——有多麼矛盾,就有多魅力。
當她裸露著美麗的軀體被體罰,殘酷與美糾纏在一塊,不禁會讓人想起她在《唐朝豪放女》里的性段落,進而佩服她對選劇本的眼光。
而顯然,馮寶寶演的是女人生命中的重要角色——一位母親,為了她的孩子在監獄中阿諛奉承苟活,她的母性爆發在最後孩子被推倒撞暈時。她的孩子是在獄中誕生的——她對孩子的愛,其實是在還她自己欠的孽債——這跟夏文汐當初坐牢的原因一脈相承:作為女兒出手保護母親。而戲中最暴力的戲碼,與其說是片尾那場集體暴動鬥毆,倒不如說是鄭裕玲在醫院裡被強迫鎮定劑注射那場戲,不見血的暴力強制,層次要深得多。
這種層次感靠的是鄭裕玲的超常發揮,鄭裕玲更像是一個女版的周潤發,而她不僅完成了一個大姐大的角色,更像鑽石一樣展示了女性的多重身份,有被強迫打鎮定劑時孩子般落淚,也有寵愛孩子時的母愛,也用黃瓜滿足自己的性需求,最後用武器捍衛自己。
而魯芬飾演的「山東婆」是典型的形象滿分,可惜她之後也很少遇到供她發揮的角色,斯人已去。這種種表演加起來的完成度之高,在監獄題材中是非常罕見的,我們完全可以拋開女性這個特定語境來欣賞她們的表演,以單部戲為標準,那這部戲就是頂點。困獸牢里總有一些肌肉怪和健身狂,正如談到香港cult片一定會提及的《力王》。這部戲里的監獄像是一個原始象徵,已經退化成一個斗獸場,各色酷刑刑具,人也退化成肉搏機器。
這部片子最美麗的地方,就是它把肌肉和力量作為一種終極目標去追求,一追求就自然引發各種怪力亂神的殺戮手段,血腥中流淌著荒誕美。
瘋子 不知道是不是劉以達的形象太適合演這類角色了,從《食神》《大內密探靈靈發》到《黑獄斷腸歌》,他那張冷麵一出現就足以勝任非正常人類研究所所長一職。
《黑獄斷腸歌》中劉以達飾演的大師每天都在監獄里叨念著一句「天文台有電,褲襠穿了有得補」,而且無論是黑社會老大還是懲教主任,他都可以肆無忌憚的走到對方耳邊念一句,念完就走。
這也許只是一句瘋話,就跟他當年坐牢的原因一樣瘋:有個巡邏警察問他幹什麼的,他說是「打鐵」,結果給聽成了「打劫」——他也只是那個不講理年代的產物之一。
外籍人士 2000年之前的香港監獄題材電影很少看見外籍人士出場,除了《女子監獄》里的正派印度裔獄警肥媽自嘲「我們這些九等民族」,而近年來能看到《選老頂》里有幾個印度裔囚犯。很可惜,鏡頭從未對準他們。獄警 為了製造戲劇化,大量監獄題材電影往往選擇簡化獄警這個群體,將他們等同於施暴者與統治者,基本上很少去考慮他們的真實人性。任達華的《監獄風雲之獄警》壓根就跟獄警沒關係,而2014年的TVB劇集《再戰明天》算是難得講到獄警。
但這倒是應了杜琪峰那句話「警察比誰都容易犯罪,這個職業本身就是邊緣化」。 也許《黑獄斷腸歌》里吳孟達那句透著凄涼的台詞更能說明問題:我們在這裡坐牢,他們(獄警)在這陪我們坐牢,大家也沒啥區別。
罪與罰永不對等「衰乜啊」就是「犯啥事」,這句話是犯人進牢房前的必答題,而你具體犯了什麼罪確實影響你在監獄里的待遇:群毆砍人的必定有黑社會背景,強姦犯的必定被眾人所鄙視折磨。《監獄風雲》里的周潤發因為發現老婆去做妓女(其實是他自己爛賭老婆出去幫忙補貼家計)而錯手殺了老婆,《黑獄斷腸歌》里的吳鎮宇一個酒瓶敲了警察的頭判了九個月,《女子監獄》里的夏文汐因為眼見母親被高利貸打,而抄起傢伙爆了高利貸的頭。
至於那些黑社會,不說你也能猜得到他們都怎麼進來的。
罪與罰永不對等,不是世道不公,而因為是兩碼事,殺人償命其實是一個死循環,因為人已經死了,你可以報仇但痛苦永存。而監獄也不負責讓受害人舒服,還是那句話,它是一個社會實驗室,但實驗結束之後呢?《黑獄斷腸歌》里有一個監犯曾經說「我都坐了二十年牢了,外面的社會都變了,還不如死在這」,這種被害怕社會遺棄的心理被王晶用《旺角監獄》放大了:張家輝演的黑社會刀手在獄中患上精神分裂症,簡單說,坐牢坐傻了。在他三十年的牢獄生涯之中,社會也已經翻天覆地,監獄制度迅速迭代,整個香港自然更快,麗聲影院早就關門了,而座機電話這玩意已經迅速淘汰成古董,年輕人一手一個iPhone,他徹底懵了,外面的陌生社會比監獄更恐怖。
這部用力過猛失去分寸的電影除了張家輝的表演有看頭之外(可以看出日後他演毒戰的一些端倪),還有一點就是囚犯更生問題探討了。而香港懲教署的在囚人士報考職業資歷和工藝技能的考試,及格率竟達97%,可能在裡面憋壞了真的就開始愛上讀書學習了,但香港懲教署對於更生計劃的投入力度,確實每年都在加大。
資料來自香港懲教署官網
資料來自香港懲教署官網
《飛砂風中轉》里的鄭伊健就是坐牢之後出來參加大學會考的,雖然有點調侃,但這些人出來之後何去何從確實是個社會問題,也自然成為了電影的問題。監獄電影如果還像去年的《一獄一世界》那樣去獵奇監獄里的私刑生活,哪怕就商業價值來說,也有點過時了。
真正大幫派
沒什麼比當下更重要,像《一念無明》,去關注精神病人走出青山病院之後的生活。
余文樂飾演的精神病人曾經失手殺了母親,被判關於香港青山精神病院。當他療程結束走出社會之後,在別人和自己的目光里,還能怎麼活下去?還能活下去么?
自己看自己都不像人
這場社會實驗還在繼續,我們都是實驗對象。
有 一 種 電 影 叫 香 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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