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更有可能是語文老師教的

當你點開這篇文章的時候，你會有意無意地想到現在幾點、你年紀多大、銀行賬戶餘額、體重多少這些（傷感的）話題。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是被數字所支配的，這些精細又精確的數字對我們產生極大的影響，小到日程安排，大到脆弱的自尊。

在吐槽一個人數學不好的時候，我們經常會讓體育老師背鍋：「你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吧！」

↑扎心了老鐵。

但在歷史的長河裡，像我們這樣對數字有概念的人才是非同尋常的。

那些沒有數字的語言

人類20多萬年發展進程中的大部分時間，對數量都沒有精確的表達，當今現存的7000多種語言在描述數字的方式上也是千差萬別。事實上，世界上真的有一些人，對數字是沒有概念的。有一批游狩獵採集者生活在世界上流域最大的河流——亞馬遜河深處，他們的語言對數量並沒有確切的表達，只用「一些」「有點」之類的詞來簡單概括。

↑這些語言深深吸引著邁阿密大學人類學教授凱萊布·埃弗雷特。圖片來源：youtube.com

無數字的語言，從另一方面凸顯了數字對重塑人類生活的影響。在邁阿密大學人類學教授凱萊布·埃弗雷特（Caleb Everett）新書《數字改變生活》（Numbers and the Making of Us）中，埃弗雷特教授研究了數字是怎麼被發明的，以及數字如何對人類大事件產生驚人的影響，無論是農業的誕生抑或是寫作的起源。

居住在亞馬遜流域的蒙杜魯庫人（Munduruku）和毗拉哈人（Pirahã）是「無數字語言」文化的代表， 尼加拉瓜一部分從沒學過用語言表達數字的成年人也被研究者作為這種文化的研究對象。

↑蒙杜魯庫人形容不同數目（1-15）的點是用到的詞。從上往下依次是一、二、三、四、一隻手、兩隻手、一些，很多。圖片來源：DOI: 10.1126/science.1102085

如果沒有準確的數詞，身心正常的成年人很難準確地區分和回憶大於4的數量。在一個實驗中，研究者先把一些堅果放在一個罐頭裡，再一顆一顆地拿走。觀察者需要識別出堅果什麼時候被全部拿走。

他們的反應表明，無數字概念的人難以注意有幾顆堅果還留在罐頭裡，就算總共只有四五顆堅果而已。

↑堅果到底做錯了什麼？

類似的實驗還有很多，都證明了數詞的重要性：如果一種語言沒有表達數字的辭彙，使用這種語言的人就很難區分數量——即便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稀鬆平常的技能。儘管世界上大部分語言都是有數字概念的，但沒有數詞或幾乎沒有數詞的語言也的確存在。

↑一個毗拉哈家庭。圖片來源： Caleb Everett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沒有數字概念的人在認知上是正常的，幾百年來他們能夠很好地適應自己的領地。作為傳教士的後人，埃弗雷特教授年輕的時候曾經與上文提到的毗拉哈人一同生活，他深入到蜿蜒的麥馳河，希望把《聖經》翻譯成當地語言，教他們信仰上帝（《憤怒的語言》。毗拉哈人對河流生態學頗有見地，給埃弗雷特教授這個外來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埃弗雷特的父親丹尼爾（右）與毗拉哈人在一起。圖片來源：Guardian

識數是不是天生的？

我們不難推測，這些沒有數字概念的人是難以準確區分數量的。舉個例子，如果不懂得算數，他們要怎麼辨別一棵樹上是有七個椰子還是八個椰子？對沒有數字概念的人來說，這種直截了當的區別就顯得相當費解了。

在工業化社會裡，沒有數字概念的孩子在區分數量上的困難顯而易見。在系統地學習數詞之前，孩子們只能大致區分3以上的數量。如果要分辨更大的數量，他們需要先掌握認知性的數字概念工具。

實際上，掌握數詞的準確含義是個艱難的過程，得花上孩子們好幾年的時間。一開始，孩子們學習數字的方式和學習字母的方式一樣：他們意識到數字是按順序排列的，但是對每個數字的含義知之甚少。漸漸地，他們會明白后一個數字比前一個數字所代表的的數量更大。這個「續數原則」構成了他們數字認知基礎的一部分，不過還需要大量的練習來強化對數字的理解。

↑掌握數詞的準確含義並不簡單。圖片來源：youtube.com

不過，沒有人是天生的「數字型人才」，因為我們並不是生來就懂得區分數量的。如果一個人從嬰幼兒時期開始就不接受數字文化的影響，那他（她）長大后也會缺乏最基本的區分數量的能力。

通過家長、同伴和學校的引導，對數詞和書面數字數量推理過程能被我們轉化為認知經驗。這個過程看起來非常自然，所以我們有時候會把它當做是成長的必經之路，然而另有其事。人類大腦中確實存在著對數量的直覺，隨著年齡增長能夠加深，但是這些直覺非常有限。舉個例子，剛出生的寶寶也能夠區分差異巨大的數量，比如說8和16。

但人類並不是唯一會數數的物種，我們對數字的直覺甚至還不如黑猩猩和其他靈長類動物。與人類的數字直覺更接近的物種，其實是我們的非哺乳類遠親——鳥類。實驗表明，如果教會鸚鵡等鳥類使用數字作為認知工具，它們也能改進自己的數量能力。

↑經過動物行為學家Irene Pepperberg的訓練，非洲灰鸚鵡Alex就能夠數數。圖片來源：The New York Times

數詞的誕生

世界上的大部分語言都是基於十進位、二十進位或者五進位計數系統的，10、20、或50以下的數字構成了更大數量的基礎。 英語就是一種基於十進位的語言，比如說在英語中，14由4（four-）和10(-teen)構成，31由30（thirty）和1(one)構成。

那麼人類一開始是怎麼發明出這種「不自然」的數字的呢？

因為，這樣的數字「觸手可及」。我們祖先使用的古印歐語系，就已經是一種基於十進位的語言了，因為祖先們一開始是用手指來計數的，他們發現左手的五根手指和右手的五根手指一模一樣，並將這個「靈光一現」的發現代代相傳。

難怪如今很多語言的「五」都是從「手」這個詞衍生過來的。

那時，大部分的數字系統，都源自於人類的語言能力，以及我們對手和手指的依賴。作為直立行走的一個間接結果，對手的依賴催生了大多數文化中對數字的表達。

但不是所有文化都這樣。

↑科幻片《降臨》將語言影響認知方式的觀點推到了極致。圖片來源：《降臨》

無數詞的語言文化恰恰突出了數詞對語言文化認知影響。我們會有意無意地注意到現在是幾點、幾分、幾秒，這些數字概念並沒有實際的物理意義，對無數字概念的人來說甚至不復存在。 分秒的概念是美索不達米亞文化的語言遺迹，幾千年過後，它們仍存在於一部分人類深深的腦海里，但這些數字概念並不被所有人繼承。

隨著對數字語言的研究，我們發現人類的一大特徵在於浩瀚的語言多樣性和認知多樣性。儘管不同種族之間有很多確鑿的認知共性，但我們千差萬別的文化催生了不同的認知體驗。

如果真正想了解不同的文化如何影響認知體驗，就得繼續深入探索人類語言的多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