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坐地起價，2.2億元投資煙消雲散，一場「兩敗俱傷」的旅遊扶貧教訓了誰？

一個只能在石頭縫裡種莊稼的貧困村，

迎來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價值2.2億元的旅遊扶貧投資！

可是這個原本可以帶他們脫貧致富的項目，

最終停工了，撤資了！

幸福似乎來得太快，沖昏了他們的頭腦，

30多戶人家坐地起價，成了「釘子戶」，

使得天上掉的大餡餅就這麼不翼而飛。

這樣兩敗俱傷的痛，

入骨、入心!

它教訓了誰？

01

4年前的旅遊產業開發夢

塘山村，位於貴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興仁縣。這裡風景獨特，有美麗的梯田、深不見底的天坑和純天然的地下溶洞、造型各異的鐘乳石……

曾在深圳打工18年的村支書安德禮，一直喜歡看新聞。他看到電視里說，全國12.8萬貧困村中，至少有50%具備發展鄉村旅遊的基本條件。國家旅遊局和國務院扶貧辦提出，到2020年，要通過引導和支持貧困地區發展旅遊，使約1200萬貧困人口實現脫貧。

安德禮從第一天上任時，就計劃將旅遊產業作為貧困發生率14%的塘山村的「頭等大事」。他給村裡的溶洞、天坑、形似「兩隻被困住的牛」的山峰（以下簡稱「困牛山」）一一拍照、攝像，還寫了長長的規劃和介紹。

前前後後，安德禮開著他那輛前車燈搖搖欲墜的吉普車，往返縣城、州府所在地興義市和村子，托朋友見領導和老闆。

很快，他等來了機會。2013年，一位老闆在考察半年後，決定投資，項目書上預算那一欄的數字讓安德禮心動，2.2億元。

他把這個好消息帶給了村民。在他的設想中，未來，村民可以開農家樂、餐館和旅館。他甚至打算讓一些婦女去學習刺繡，未來在景區售賣手工藝品。

村支書安德禮在查看地下溶洞。袁貽辰 攝

鄉村追夢，年輕人都回來了

聽到消息的塘山村熱鬧了。這個典型的西南農村，藏在深山裡，土地長在石頭縫間，青壯年勞力紛紛攜家帶口外出務工。但開發旅遊景區的消息迅速喚回了這些男人，胡玉龍和方欽就在其中。

2013年，胡玉龍決定了從外地返鄉。 因為家人告訴他，有旅遊公司的老闆看上了村子的溶洞、天坑、溫泉和喀斯特山群，預備打造成景區。

困牛山下的稻田，按照規劃，未來這裡將變成一片人工湖。袁貽辰 攝

興奮壞了的胡玉龍停下剛剛起步的運輸生意，開著那輛「十幾年打工掙來的」卡車回了家。這個見過真正大景區的中年人盤算著，先用車子運輸水泥掙錢，接著把地拿一塊出來修農家樂。

他深信不疑，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不用再外出務工，守著孩子和老人也能掙大錢，再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機遇了。

而方欽的小算盤和胡玉龍一樣。他買了一輛車，打算為修建人工湖運輸泥巴，「最起碼得搞一兩年吧。」這個年輕人和十幾個同鄉一道，乾脆地離開了工地。回到家鄉的他很喜歡湊到村委會，那裡張貼著開發規劃圖紙，在那張圖紙上，他覺得自己看到了金子。

03

美好的旅遊開發夢——破碎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開發進程很快被意外打斷。

問題來自村民，按照規劃，旅遊區計劃徵用300餘畝土地，共涉及90餘戶人家。旅遊區確定的土地流轉價格是2.8萬元一畝，但這個價格卻沒得到村民的認可，30多戶人家成了「釘子戶」，有人放話，「至少幾十萬元才行。」

安德禮氣壞了。他試圖給這些村民講道理，「地是你的沒錯，但不能開發，這地就一文不值。」

方欽的叔叔方錄輝沒有聽進這一番言論。這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至今提起當初的溝通還是生氣，「太強硬了，太蠻幹了。」這個老人說，對方把價格定死，沒一點商量的餘地，自己老了，再過兩年就沒有勞動能力了，而自家的地又在村裡最肥的一片平地上，有些猶豫也是難免，可對方就急匆匆地讓他決定。

「你如果蠻幹，我們農民也會蠻幹。」撂下這句話后，方錄輝拒絕簽訂土地流轉協議。

在這個老人看來，自己並不是真的打算漫天要價，而是還沒想通土地流轉后自己的生活咋辦。也許，自己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考慮，需要對方多一點耐心的解釋。

雙方不歡而散。土地流轉的事情斷斷續續扯了一段日子，老闆的耐心一點點被磨光，扔下一句「這些農民有福都不會享」后，他撤資了。旅遊公司很快消失了，唯獨它們的招牌——幾個鎏金大字，還直愣愣留在原地。

「兩敗俱傷」換來的「黯然神傷」

方欽在村裡待了大半年，一直沒等來開工的消息。到後來，他默默地收拾好行裝，又一次外出打工。

胡玉龍還選擇在原地等待。想到當初熱火朝天修房子的景象，如今時不時坐在家裡發獃的他覺得，「太難受了」。他說，自己也能理解，塘山村的地太珍貴了，很多人因為土地猶豫太正常了。「窮了一輩子，都得靠土地種點玉米養活一家老小。突然拿走土地，是個人都會擔心未來的。」

只是，這個機遇錯過了，「也不知道哪一天還能再有」。

最傷心的人是安德禮，他說：「是你們自己放走了一塊到口的肥肉。」

此後幾年，電視里一個又一個旅遊扶貧的項目冒了出來，方錄輝越看越難受，「種玉米掙不到錢，搞起了旅遊產業對娃娃們好啊，他們都能回來，他們可以搞農家樂開店還可以開車，孫孫也能見到爸爸媽媽了。」

於是，越來越多的村民回過神來，紛紛去找安德禮，希望對方問問被氣走的老闆，看能不能再回來。

可安德禮厚著臉皮去打聽，才知道老闆去了鄰縣，另找了一處項目開發，早已正式開工了。

05

錯過這次機遇后，安德禮快要失去信心了，他甚至打算不再競選村幹部。

可這個脾氣火爆的村支書也慢慢發現，村民變了。被老闆拒絕後，村委會有人提議，為以後來考察的旅遊公司考慮，把地下溶洞的入口修繕一下。溶洞入口狹窄，人想進去還得弓著身子。

安德禮在村民大會上試探性地提出這個想法，沒想到，得到一片贊成。最終，村裡花了1萬元整修了洞口。

那些曾經激烈反對土地流轉的人，還紛紛爬進了陰冷潮濕的溶洞，帶著專門在市場上買的最長的插線板，串起了一個又一個電燈泡。幾十個村民忙活了一早上，褲腳和鞋子沾滿泥巴，安裝了七八個燈。

村子為溶洞修建的大門。袁貽辰 攝

前不久，村裡在門口修了一道鐵門，住在附近的村民負責保管鑰匙。有記者來訪，這些中老年村民甚至會從狹長的塘山村各個角落奔來，打著手電筒，一一仔細介紹，路上遇到遺留的垃圾，還會隨手撿起來裝進口袋。

胡玉龍覺得，儘管村裡失去了難得的機遇，但如今的村子卻「很團結」，得到了齊心協力一起發展的勇氣。從某種程度上看，如今的塘山村村民，得到了比這場機遇更重要的東西。

06

網友熱議「2.2億投資兩敗俱傷」事件

塘山村2.2億投資煙消雲散，這一事件經由《青年報》報道后，引起各媒體的廣泛關注和轉發，成為網路議論的熱點，眾多網友紛紛發表了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