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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人如何讀經典?朱熹早已經給過我們答案

時至今日,要弘揚傳統文化,與其去重複一些古老的套話已陳之芻狗,不如像朱熹那樣深入挖掘傳統典籍中可以為今天所用的思想資源,做出新的闡述和發揮。照著講一通適用於教學與普及,順流而下接著往今天來講的理論創新則可能更有益於學術和社會。

朱熹像

《大學》原是《禮記》中的一篇,作者不詳,宋代理學家程、朱給予高度重視,指定為曾子(孔子門徒曾參)的大作,專門拎出來,與《中庸》(據說是子思的大作,他是孔子的孫子、曾子的學生)、《論語》《孟子》並稱四子書,後來簡稱為「四書」,同「五經」(《詩經》《書經》《易經》《儀禮》《春秋》)一道被認為是儒家最基本的經典。

《大學》最重要的內容在開頭第一段: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新)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這裡首先提出三條基本原則,後來理學家謂之「三綱領」:消除昏蔽,恢復自己當初本性的清明(明其明德);幫助別人,除舊布新(推以及人,使民更新);最後共同達到最佳境界(止於至善)。

這裡未曾明言也無須加以證明的理論前設是人性本善,可惜這本性很容易受到蒙蔽或污染,弄得本來的「明德」變為不明,所以要不斷地反省自己,改造自己,從而讓原先的「明德」復明。「明明德」三個字中的第一個「明」字是個動詞,使動用法。

如何實現這三條基本原則?《大學》接下來又提出八個步驟,此即理學家之所謂「八條目」: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裡的前五條都屬於自明其德的階段,落腳點是「修身」,此事最為重要,所以下文說不管什麼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把自己修鍊好了,然後可以齊家,治國,平天下。一般人其實只要到「齊家」也就可以了,治國、平天下是政治家的事情,但古代的儒家都是胸懷大志的君子,所以總要提到這樣的高度;那時不知道四海之外還有更廣大的世界,否則也許要提到更新全人類,讓全宇宙都同此涼熱,止於至善。

有這樣的想法當然是很崇高的,而且作為一種理想,至今沒有過時。原始儒家的思想遺產中相當多的成分具有永恆的價值,值得繼承並加以發揚。

至於怎樣來明其明德,傳世本《大學》不免有點含糊,特別是放在最前面的格物、致知這兩條,語焉不詳,不免讓全文都有點基礎不牢。不知道是《大學》沒有講清楚,還是有關的內容後來亡佚不傳。

朱熹極其敏銳地抓住這個空檔,以「捨我其誰」的闊大氣魄為《大學》補寫了一段文章,用來具體闡釋何謂格物、致知,他用經典式的凝重筆墨寫道: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大學章句》)

朱熹指出,《大學》的章法是有經有傳,亦即主要內容及其註解闡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一段是經(應刪去最後的「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兩小句),後面有十段是傳即對於經的闡釋,他把自己補寫的一段列為傳之第五章,對傳之各章的順序也做了些相應的調整。

這裡的問題在於怎樣實現格物、致知。何謂「即物而窮其理」?按朱熹這裡的意見,是說凡物中皆含天理,人們也都有所認識,問題只在於這樣的認識往往還是不周全不深刻的,所以還必須「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做些擴大化、深化的工作,爭取完全徹底地體認萬物中的天理。這實際上是一個自我循環的過程。這裡的理論前提仍然是人性本善而且無所不包,只要明其明德,自能達到「知之至」,問題只在於還得不斷地努力,「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這其實是一個不斷完善自己的道德修養過程,一個近乎宗教式的反覆強化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不需要增加多少具體的知識,而只需強化信念,堅信天理無所不在,只是存在的形式不同,載體不同,這就是所謂「理一分殊」。

可見程朱理學之所謂「格物、致知」並不是指如何去認識外物、認識世界,而恰如馮友蘭先生所說,「格物,實為修養方法,其目的在於明吾心之全體大用,即陸王一派之道學家批評朱子此說,亦視之為一修養方法而批評之。若以此為朱子之科學精神,以為此乃專為求知識者,則誣朱子矣。」(《哲學史》下冊,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269頁)

但是朱熹到底還比較重視外物,承認人們「知有不盡」,所以還要不斷地在外物上面去體認天理,爭取豁然貫通。這有點近於禪宗舊派之所謂「漸悟」。而以陸九淵、王陽明為代表的另一派哲學家,則不贊成這種慢吞吞的辦法。王陽明先前也還在想辦法怎樣去格物,後來在貶謫之地的龍場驛長夜不寐,忽然悟得,聖人之道,吾性自足,根本不需要去求理於外,而應求理於心。黃宗羲總結王陽明的思想變遷說:「先生之學,始泛濫於詞章,繼而遍讀考亭(朱熹)之書,循序格物,顧物理、吾心終判為二,無所得入。於是出入於佛、老者久之。及至(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因念聖人處此更有何道,忽悟格物致知之旨,聖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明儒學案·姚江學案》)這就頗近於「頓悟」了。

王陽明像

這裡當然自有理學家不同的講究。朱熹的公式是心——物——心;而王陽明認為中間那個有待於去「格」的「物」其實是多餘的。王陽明的思想也來自《大學》而更為單刀直入,他把格物致知調了個個兒,改為致知格物,這就是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王陽明的公式可以說是心——心——物。其最後一步即所謂知行合一,強調實踐與事功,後來影響也非常之大。

無論是講明天理的朱熹還是強調致良知的王陽明,都不重視研究自然,所以也就都沒有推動自然科學的發展。古代的科學技術在一個很邊緣的地方自生自滅,總要等到西學進來以後,人們用「格(物)致(知)」二字來翻譯指代由外國傳來的聲、光、化、電等自然科學知識,的知識界才如夢初醒:格物原來應當這樣的進行!

讓大量的知識精英和勞動者致力於研究自然,格物致知,發展科技和生產,安頓好人與自然的關係;又讓若干政治精英集中精力去治國平天下,處理好人與人、國與國的關係——這樣的道理似大可在今天的大學里來講授和研究。

孔子像

中庸之道是孔夫子提倡的一種人生態度和解決問題的原則,但從《論語》一書看去,他講得並不算多,只不過是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論語·雍也》)他又說過「過猶不及」(《論語·先進》)這樣一層意思,「過」和「不及」都是非中庸的。總起來看,中庸這個話題在《論語》里並不顯得很突出;講得多的還是「仁」和「禮」。

後來出現了一篇以《中庸》為題的單篇專論,引用了許多孔夫子的言論,該文後來收入《禮記》一書。《中庸》據說是子思(孟子曾受業於他的門人)撰寫的,這一點現在無從證實,當然也無從證偽,只宜予以承認。孫子繼承祖父的思想是常見的事情,不過其間也可能會有些不同。又此文中有「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等句,當在秦統一以後,是漢儒的口氣了。《禮記·中庸》雖作者難定,行文又多少有些混亂,「文勢時有斷續,語脈時有交互」(王柏《古中庸跋》),但仍為儒家的基本文獻之一。

孔子本來是積極進取的,甚至知其不可而為之,所以碰過許多釘子;到《中庸》的作者已經消極得多了,只說是「君子居易以俟命」,只追求內心的平靜和人生的安定。

南宋儒家大師朱熹的一大動作是將《中庸》和《大學》這兩篇從《禮記》一書中專門拎出來,與《論語》《孟子》並列,稱為「四書」,詳加註釋和說明,產生了極大的影響。這樣《中庸》就升格了,從可供參考的文獻之一上升為必須精讀的重要經典。

在《中庸》里,引用了多得多的孔子語錄,例如: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即「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知其味也。

人皆曰予知(「智」),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智」),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如此等等,意思大抵不難理解。據此可知孔子指出中庸是一種恰如其分的思想認識和行為規範,無過無不及,不去激化矛盾,處理的分寸恰到好處。講究中庸的是君子,做不到的是小人,中庸貴在長期堅持,時時都能做到,短暫的中庸是沒有什麼意義的。

這些意思當然都不錯,問題在於中庸的分寸怎樣才能掌握,處理事情什麼是「過」,什麼是「不及」,這些問題都不那麼好解決。孔子本人也說,完全徹底的中庸是做不到的,這只是理想的狀態和努力的方向。又中庸在儒家的理論系統里佔據什麼位置,《中庸》一篇里似乎也沒有什麼明確的闡述。但值得注意的是該文一開始有幾句頗帶哲理的話,說是: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本來在《論語》里孔子不大談性與天命這些形而上的問題,只講比較具體的事情和道理,而這裡忽然有這等很抽象的概括,所以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儒家後學對此並不太重視。

到朱熹不同了,他把《中庸》一篇同《尚書·大禹謨》里的幾句話:「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聯繫起來,說成是自堯舜以來道統的核心思想,指出講究「中庸」的根本意義在於讓「人心」服從「道心」,這也就是用天理來戰勝人慾,而這乃是理學最基本的原則,他反覆研究《中庸》,作出了理論上的重大創新。

朱熹在他的《中庸章句序》中聯繫偽古文《尚書》之「人心惟危」等四句大加發揮道:

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異者,則以其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於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慾之私矣。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從事於斯,無少間斷,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

……

子思像

子思懼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於是推本堯舜以來相傳之意,質以平日所聞父師之言,更互演繹,作為此書,以詔后之學者。蓋其憂之也深,故其言之也切;其慮之也遠,故其說之也詳。其曰「天命率性」,則道心之謂也;其曰「擇善固執」,則精一之謂也;其曰「君子時中」,則執中之謂也。世之相后,千有餘年,而其言之不異,如合符節。歷選前聖之書,所以提挈綱維、開示蘊奧,未有若是之明且盡者也。

這是一篇六經注我的絕妙好辭。按朱熹的思路,《中庸》開頭所說的「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就是堯舜所說的「道心」,擇乎中庸並且長期堅持就是做到了「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樣,中庸就成了儒學(而實為理學)的核心理論,並且藉此可以形成一條上自堯舜以來至於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的傳統,可惜中間中斷甚久,到現在又由程夫子兄弟(程顥、程頤)以至他本人,這才終於又把它接上了,這就是《中庸章句序》後文之所謂「續夫千載不傳之緒」。

這樣一來,《中庸》的意義就重大到怎麼估計都不為過的份兒上了。朱熹下很大的功夫撰寫《中庸章句》,詳細解釋這篇經典的結構和意義,另外還在《中庸或問》以及《中庸輯略》里再加上許多說明和旁證,以發揮自己的理論創新。

《中庸》並不是後代那種思路嚴密的論文,不少地方略近於《論語》那種語錄的雜集,為之分析篇章結構難免吃力不討好,而分別讀去則多有意味,發人深思。朱熹的解說發揮亦極有意思,例如第二十七章說:

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背),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這裡有些意思不容易理解。既然「中庸」那麼重要,為什麼還得「極高明」呢,可見講究中道還是帶有某種操作性和策略性。「國無道」了,不是去革命或改革,只不過打算以沉默來保住自身,這樣當然有它的可行性,但好像未必崇高。朱熹的《章句》解釋前五句說:「尊德性,所以存心而極乎道體之大也。道問學,所以致知而盡乎道體之細也。二者修德凝道之大端也。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慾自累,涵泳乎其所已知,敦篤乎其所已能,此皆存心之屬也。析理則不使有毫釐之差,處事則不使有過不及之謬,理義則日知其所未知,節文則日謹其所未謹,此皆致知之屬也。蓋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故此五句,大小相資,首尾相應,聖賢所示入德之方,莫詳於此,學者宜盡心焉。」這樣解說當然頭頭是道,但值得注意的是這裡迴避了「極高明而道中庸」這一層意思,其原因大約是只要一解釋,無論怎樣立言,「中庸」都將失去其至高無上的意義,而成為與「高明」對峙並列的東西,從而與朱熹本人對此的總體估價發生矛盾。還有一點值得注意,這裡將「不使有過不及之謬」歸結為一種「處事」的原則,也大大弱化了中庸籠罩一切的本體論意義。總之這裡有些空隙待補,雖然也無傷大雅。

這樣看來,朱熹的《中庸章句》似乎有些牽藤補屋或曰請先賢來替自己跑龍套的意思,當然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實上任何「千載不傳」、只有到了自己這裡才大放光彩的的思想往往是可疑的,包含著千載未發之覆的偉大著作,往往是持此說者拿來為我所用的思想資料。會這樣做並且做得比較巧妙的的自然是富於創造性的聰明人,其中的高手則可稱為思想家以至大思想家。

時至今日,要弘揚傳統文化,與其去重複一些古老的套話已陳之芻狗,不如像朱熹那樣深入挖掘傳統典籍中可以為今天所用的思想資源,做出新的闡述和發揮。照著講一通適用於教學與普及,順流而下接著往今天來講的理論創新則可能更有益於學術和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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