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泠散文：粽香情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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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老家，端午節叫「五月節」，就是農曆五月初五這一天。老家的話，「過年過節」，年自然就是過年，而這個節，往往指的就是端午節。一年中，自然還有其他節，如正月半，也就是元宵節，清明節，七月半，也就是農曆七月十五，八月半，也就是中秋節，九月節，也就是重陽節，還有冬年，也就是冬至日，但是，似乎都不如五月節重要。

除春節之外，五月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在老家，對已經出嫁的女兒，有送年送節的習俗。送年，就是在接近年關時準備些禮物送到女兒婆家去，這既是親戚間互相走動的方式，更重要的則是向女兒婆家說明，這個媳婦是有娘家人護著的，讓婆家人好好待自家的女兒。小時候，我就經常被母親派去給姐姐送年。不管我願意不願意，這個任務是必須完成的。當然，我是很樂意去給姐姐送年的，一是因為姐姐一直很疼愛我，二是作為客人上門送年，姐姐家都會有好飯好菜招待，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能吃上好飯菜無疑是很誘人的。三則是可以得到一個金額雖然不多但在那時候也已經顯得很貴重的紅包。

五月節還是一個備受孩子歡迎的節日。原因之一當然是有粽子吃。原因之二，則是因為這是個能添置新夏裝的節日。過年了，父母會千方百計給孩子添置一套冬衣。而過節，父母則會想方設法給孩子添置一套夏裝。那時候還是計劃經濟，成衣是很少的，一般都是扯布做新衣服。扯塊布，光有錢還不行，還得有布票。記得小時候添置夏裝，母親都是給我做長袖襯衫，因為長袖捲起袖子就可以成為短袖，而短袖則無法當成長袖。至於裙子，我國小時候都未穿過，究其原因，可能就是因為裙子太不適用，天氣一轉涼就不能穿了。而褲子，天熱時可以捲起褲腳，天涼時穿則正好。

包粽子自然是五月節最重要的活動。這一般是在前一天包，也就是五月初四這一天。糯米是在前一天晚上就泡在水裡的，粽葉也事先洗好晾乾。而洗粽葉的活經常是我的任務。粽葉都是大片竹葉，有的是剛從市面上買來的新鮮竹葉，綠油油的，青翠欲滴，煞是好看；有的則是去年收集起來的舊粽葉，因為煮過，放的時間又久，顏色呈黃褐色。記得小時候我還是很愛干這活的，因為一邊洗一邊等於是在玩水。而於孩子，玩水肯定是不會遭到拒絕的。

母親是包粽子的好手。老家的習俗，男女方定親後到結婚前，如果碰到五月節，男方就得給女方送節。粽子自然是不可缺少的禮物，而且通常要包120個，女方就挨家挨戶送粽子，讓街坊鄰里知道自家的女兒已經定好人家了。母親經常被請去幫忙包粽子，就是因為母親的粽子包得好。至今我還記得母親包粽子的幾個步驟，先把粽葉窩成一個杯狀，往裡裝上糯米，再包成有四個角的粽子，然後攔腰綁上一根棕櫚葉撕成的帶子。粽子必須結實，四角不能有裂縫，否則糯米就會從縫隙里溢出來。除了四角的粽子，母親還會單獨給我和哥哥包幾個三角粽，那是我們的專屬，我和哥哥總是倍加關心地看護著三角粽，從包好后一直到煮熟后，然後拿過來自己保管。每次看著母親熟練地包著粽子，我總是躍躍欲試，可總是包不好，不是不結實，就是有縫隙。所以，母親只是會讓我過過手癮，之後就拆掉重包。

煮粽子也很費時。不管是燒柴還是燒煤，一般都要煮三、四個小時，那時家裡一般只有一口鍋，為了不影響做飯，一般都放在晚上煮。每次我都信心滿滿地要等著吃剛出鍋的粽子，可是，往往不等粽子煮熟，我就已經進入夢鄉了。所以，我基本上沒有吃剛出鍋粽子的記憶，都是到第二天才能吃上粽子。

在老家，還有個習俗，就是家家戶戶都要在大門上掛上一把菖蒲和艾葉，據說可以辟邪祛病。有的人家初一就掛上了，也有的人家等到初五過節當天才掛。而在過節當天，還要煮艾葉水給全家人洗澡，俗稱「洗葯把」，據說這可以去除疾病，增強抵抗力。洗完澡，便可以吃個鴨蛋了。那時候，物質匱乏，能吃上一個蛋實屬不易。很多孩子都會用五彩的絲線編成一個袋子，把煮熟的鴨蛋放在裡面，把「鴨蛋袋」掛在胸前，滿街炫耀，既是炫耀自己編織袋子的手藝，也炫耀自己有個可以食用的鴨蛋。

包的粽子自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吃完了。自家包的粽子，加上親戚送的粽子，足可以吃上好一陣。當時還沒有冰箱，母親總是把粽子放在竹籃里，高高地掛起來，這當然不是為了防止我和哥哥偷吃，而是這樣比較通風，可以貯存得更久。記得當時一放學回家，我總是奔到竹籃下，放下竹籃，拿出一個粽子，就冷吃著。粽子很結實，嚼起來很有韌勁，吃起來特別香。而我最愛吃的就是不加任何輔料的原味棕和只加豆子或者花生的粽子。

離開家鄉三十幾年，自從母親過世之後，很少再有機緣吃到家鄉味的粽子。今年過節，越發想念家鄉粽子的味道。也巧，姐姐包了粽子給我送了些，嫂嫂也包了粽子給我送了些。吃著她們包的粽子，滿滿的親情，濃濃的粽香，便四溢開來，把我裹挾在她們的關愛和對母親及故鄉無盡的回憶當中了。

2017/5/30，8：10。

說明：本文除最後一張圖片外，其他圖片均來自網路。

李美華，筆名憶泠，福建連城人。廈門大學外文學院教授。美國哈佛大學、伊利諾大學和英國劍橋大學訪問學者。散文學會會員，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有專著《英國生態文學》、《瓊·狄第恩作品中新新聞主義、女權主義和後現代主義的多角度展現》、譯著《飄》（譯林版）、《德黑蘭的屋頂》、《動物農莊》（上海文藝版）、詩集《憶泠自選集——水聲泠泠》、《雪落無痕》、散文集《抒情的歲月——哈佛訪學散記》、《邂逅流年》及小說《永遠沒多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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