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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明月幾時有》上映之前我看過一篇安利這部電影的文章（當然為了不被劇透我只看了標題），說這部可能是今年最好的華語電影。
膽小的我只好顫巍巍去買首映當日電影票。
《明月幾時有》上映之後，照舊惹來一片罵聲。大家紛紛覺得這部電影不比《黃金時代》，是一部許鞍華的撲街之作。照舊罵它「召集了一大群明星還拍得一塌糊塗」。雖然我記得前兩年大家對於《黃金時代》也是這種評價。
所以評價這麼兩極的《明月幾時有》，它究竟是一部好片呢，還是一部爛片呢？
明月幾時有
Our Time Will Come
我之前一直錯誤地以為許鞍華是一個很有票房號召力的導演。因為前兩年在《黃金時代》在電影資料館首映的時候，我是頂著寒風流著鼻涕排了近3小時隊，才買到了影院的最後一張角落票。
結果在周末的首映日，電影院里還是只有稀稀拉拉的人佔了幾個位置。
對於這部電影，我不想評論演員演技之類的問題。只想稍微講兩句許鞍華。
我們都知道許鞍華是一個很有個性的導演，像侯孝賢一樣。有個性的人一般不太能得到大家的理解。《明月幾時有》上映兩天，在豆瓣分數掉到6.8分，似乎看起來也是一個很正常的事。畢竟《黃金時代》最終也只拿到7.1分。
大家習慣好萊塢，習慣快節奏。所以《明月幾時有》首先要被罵一頓的是「許鞍華的節奏散漫在這部電影里暴露得一覽無遺。」
同樣慢節奏的《八月》、《刺客聶隱娘》在豆瓣上分別只有7.1分和7.2分。
喜歡看文藝電影的我，以前總是勸大家對不熟悉的慢節奏電影耐心點耐心點，到現在乾脆放棄，只是覺得還是得懇求大家對這些電影寬容一點。
否則世界上只剩下好萊塢工業型爆米花片，電影產業這種半生不死的樣子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出頭之日？文藝電影起碼走出了侯孝賢王家衛姜文許鞍華寧浩畢贛等等等等啊。
《明月幾時有》是一部抗戰電影。因從小受到各種抗戰神劇的荼毒，我對於一切抗戰題材其實是從心底里拒絕的。
我主觀地判定，所有抗戰題材雖然都是由真實事件改編，但都會拍得不客觀。
但《明月幾時有》不同，文藝電影追求的就是真實嘛。拍得慢吞吞又無聊，是因為現實就是慢吞吞又無聊。但慢吞吞的平凡中，突然跑出來一個驚人動作，才更會讓人難以忘記不是嗎？
電影有一個情節我記得很清楚。游擊隊的第一個任務是要解救在香港的文化人。這段情節的主角是茅盾先生。茅盾先生當時租住在女主角「方姑」家裡，正被日方嚴密監視。開頭一長段的時間都用來講茅盾先生和他的妻子在為逃離香港做準備。
要退房啊，要買一些雜七雜八啊，和線人碰頭啊等等。
終於到了他們要離開的那一天。有穿黑大褂的人走進來了：「沈先生，等您夫人回來，我們就可以準備走了。」
茅盾先生覺得有點蹊蹺，就拿暗號出來問他：「請問一下，您知不知道江西佬在哪裡？」
來人當然答不上來。嚯，生命危險來了。
這時彭於晏飾演的游擊隊隊員劉黑仔（如果我沒有記錯，應該是姓劉）闖進門來。門內兩個人都愣愣地看著他。他倒是反應很快。指著那黑大褂：「嘿，我見過你。啊，在哪裡見過呢？在哪裡來著。」順手拿一張棉被鋪在地上，上去就勾人家肩搭人家背，「噢我想起來了！」一刀捅進人家脖子，隨口謅了一個地名，然後趕緊囑咐他：「深呼吸深呼吸，頭暈是正常的。」
然後把人家黑大褂放在棉被裡卷一卷，背下樓丟了出去。
這種平淡節奏里突然跳出來的忐忑，真是讓人心動不已。對於這一點許鞍華掌握得很好，她要用慢吞吞的節奏，來營造現實的感覺。再偶爾丟出一顆兩顆小煙火，讓我這樣的觀眾不得不沉醉其中。
其實《明月幾時有》里也有抗日神劇的小小影子。它把日本兵刻畫得愚蠢之極。譬如劉黑仔帶著游擊隊隊員運送槍火，路遇一組巡查的日本士兵。
日本士兵就是像國小生一樣比劃著雙手，歡樂又傻逼地唱著一支奇怪的歌，走過來又走過去。很搞笑的樣子。
我一直不懂這樣刻畫的意義在哪裡，反派太弱智就根本無法凸顯主角的機敏不是嗎？
說好不講演員，最後還是沒有忍住。
電影被討論得很多的一個問題，是關於周迅少女感的問題。大家都覺得以周迅的年紀，並且皮膚也沒有經過韓式磨皮，她的少女感真是怪異無比。尤其是鏡頭一切換，出來的還是真正少女春夏。
但我覺得不是，她在碼頭遙望時候，踮的那一下腳。抱著兔子的那種憐惜。當然，最可愛的時候，是她讀茅盾先生的詩：
風帶著夕陽的宣言去了
像忽然熔化了似的；海的無數跳躍的金眼睛攤平的為暗綠的大面孔
遠處有悲壯的笛。夜的黑幕沉重地將落未落
不知到什麼地方去過一次的風，忽然又回來了，這回是打著鼓似的：勃侖侖，勃侖侖
聽完她念這段詩，我覺得沒有人會不愛上她。
許鞍華也是這樣的導演。
她不是用：「船來了，船翻了沉了，只有一個倖存者。」來講述風暴。她是告訴你：「夜的黑幕沉重地將落未落，不知到什麼地方去過一次的風，忽然又回來了，不單是風，有雷！而且是風挾著雷聲。海又在動蕩，波浪跳起來，轟！轟！
在夜的海上，大風雨來了！」
但只有小說里的故事才是好故事嗎？不是的，詩歌里的故事也可以很動聽。
不只是好萊塢的電影是好電影，文藝片導演的電影，也可以是好電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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