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今天公映。誰來懷念無人認領的90年代？

《 八 月 》 ：

給過去的歲月一個擁抱

文 _ 戴 薇

張大磊《八月》的出現，既讓人耳目一新，又似曾相識。我們好奇，這部回憶童年歲月的電影是平淡無味的時代符號堆砌，還是節製冷靜地旁觀敘述；是前人手法的拼貼借鑒，還是新導演作者電影的創新？

這樣的疑惑，金馬獎以2016年「最佳影片」等獎項做出了解答。《八月》成為黑馬擊敗同時入圍的《我不是潘金蓮》、《再見瓦城》等影片。

如果說，去年畢贛的《路邊野餐》是用電影寫詩，那麼今年張大磊的《八月》更像是用電影寫散文。

八 月 (2016)

導演: 張大磊

編劇: 張大磊

主演: 孔維一 / 張晨 / 郭燕芸

上映日期: 2017月3月24日

八 月，是童年是故鄉

80年代末90年代初，生活很安靜，情感很簡單。不帶渲染，如夢似幻。

夏天的泳池開啟了一個沒有作業的暑假，對於國小升國中的曉雷來說，一切都是百無聊賴，但都意義非凡，崇拜李小龍，崇拜愛打架的三哥，喜愛對面的大姐姐，偶爾還需要應付一下難纏的大人。

大人的背後，是國企改革、工人下崗的時代變動，還有家庭成員的離開與逝去。

午後的蟬鳴，陰影緩移，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什麼又都發生了。電影的英文名是The Summer is gone，是一場關於夏天告別。

看完影片後幾乎所有的觀眾都閉上眼睛回想了自己的八月，那十秒里閃過的光影都望向了過去和故鄉。

如導演所說「最初創作的目的很簡單，希望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能夠在影像里近距離地觸碰記憶。」

當創作者想要訴說「很久以前，有一個…」這樣看似沉悶的故事時，如何讓觀眾沉浸其中並達成共鳴，是具有挑戰力的。

從這個層面來說，影片的還原度非常高，對於個人經驗里的素材選取也是非常有特點的。

片中隨著時間流逝，失業的剪接師父親，老被妻子嫌低不了頭最後還是堅持了自己喜愛的事；原先狠勁十足的流氓頭三哥也會默默難過；有嫌隙的親戚們最終和解，一同合照；本來不用錢的電影院，現在開始收費了；就連小雷，也要上國中了。這些小事，就相片尾的那朵曇花，在漫長的人生里，不過是一晚的美麗。

而童年的視角也讓這一切顯得不被驚擾，一種靜到忽然，絕妙真空的狀態。

跟隨曉雷的眼神，看落魄的父親在深夜對著空氣打拳，母親生悶氣到不想做飯，大家長一本正經地訓話，喜愛的哥哥被抓，還有電影剪輯室里被廢棄的膠片。

變化好像都只是一種旁觀，關於慾望、死亡、情感、生存，這麼繁複沉重的命題都在曉雷的夢境和現實中慢慢被消解了，一切都淡的像夏日的午睡，帶來幾滴汗之外，什麼也沒留下。

描寫童年時，有的濃墨重彩。記得《這個殺手不太冷》中馬蒂爾達問里昂「人生好辛苦，還是長大就好了？」。八月的曉雷沒有難過到問這樣的問題，電影也依然在作出回答，生活「一直都如此」。

八月，有回憶有溫度

這樣平靜克制的手法，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很多「前輩」。好似《冬冬的假期》配《牯嶺街》佐一點《一一》的產物，但隨著配樂而來的夢境，卻容易讓人聯想到《四百擊》或《關於莉莉周的一切》。

片中家庭與時代的關係，也極像小津安二郎旁觀的角度。但歸根結底，到底是取材於呼和浩特的八月，以優秀的選角、細緻的細節堆積、沉穩的場面調度，凝聚出一股虔誠的能量。

片中攝影和聲音也儘力為影片的步調和時代還原作努力。呂松野的黑白攝影以跌宕多姿的灰階層次，拍出驚人的色彩感，靜止的構圖讓觀眾在縫裡看人，人在景深里遊走。

聽覺元素中，94年音樂新浪潮的許多歌曲都被融入影片的生活片段中與畫面相輔相成卻又自然而不突兀。

表面上，全片確實可以循到侯孝賢、楊德昌等影子，尤其童年往事的畫面鋪陳開來，南北方的成長記憶中平靜之下共同的暗流涌動，但骨子裡，張大磊也嘗試拋開學院派的類型創作，從作者電影中汲取到養分去喚起所有人對於八○、九○年代的集體回憶。

去年的金馬正值楊德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誕生25周年，主辦方以牯嶺街少年手持「電影之光」為靈感作為活動主視覺，致敬楊德昌導演。同時也在影展期間獻映影片4小時數位修復版本。台灣電影新浪潮從《光陰的故事》開始，其創作著眼於生活周遭的事物，重視成長經驗和個人回憶，用獨特的影像風格傳達對生活環境的自省，一直對華語電影人影響深遠。

台灣的電影人將獎項頒給《八月》看似驚喜實則有跡可循。它讓觀眾看見台灣文化視野下，對這部「懷舊」電影的情有獨鍾。如果說金馬給了《八月》一個擁抱，倒不如說金馬像片中曉雷一樣，在大合影的時候，也給所有的前輩留了一個位置，緊緊「擁抱」他們。

這對於華語電影人來說是緬懷，是激勵。既致敬過去電影人在困境之下的創作熱情，同時也給電影人注入強心劑，鼓勵電影創作不斷地尋求更多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