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就像一坨屎！」這大概是史上長得最奇葩的妖蛾子了

在一次馬來西亞的觀鳥之旅中，來自耶魯大學的科研人員不僅發現了130種鳥類，還發現了大量的鳥糞——有真，有假。有一種蛾子，它的身體鮮黃，就像一股熱乎乎的鳥糞正從空中落下，在后翅上濺開了一朵「美麗的糞花」；前翅花紋則像兩隻紅頭蒼蠅正在逐臭而來。整個畫面就彷彿是模擬「兩隻蒼蠅在吃小鳥便便」的場景。

史上最強妖蛾子？

這種蛾子是何方神聖呢？其實，它並不是新種，早在1888年就被人發現並命名。它的大名叫刺啞鈴帶鉤蛾Macrocilix maia(Leech, 1888)，屬於鉤蛾科，鈴鉤蛾屬，主要分佈在韓國、日本、台灣 、印度、馬來西亞等地的高海拔森林裡，寄主植物為殼斗科的栓皮櫟。

擬態鳥糞，是很多昆蟲鍾愛的擬態策略。不少鳳蝶幼蟲和蜘蛛就把鳥糞模仿得惟妙惟肖，還會在圖案上加上一些高光和亮點，讓糞便看起來特別的新鮮濕潤，充滿立體感。

【一隻用腹部模擬鳥糞的蜘蛛，張辰亮攝於南京紫金山】

【很多鳳蝶的低齡幼蟲會模擬鳥糞，比如這隻花椒鳳蝶的幼蟲，圖片來源：hi.baidu/jjxuan】

在鱗翅目的成蟲里，蝴蝶在翅紋上模擬鳥糞的很少，而在蛾子里比較多見，比如常見的平眼尺蛾和絲綿木金星尺蛾。

【左為平眼尺蛾Problepsis vulgaris，右為絲綿木金星尺蛾Calospilos suspecta，圖片來源：hkwildlife.net/sohu.com】

我們的主角，刺啞鈴帶鉤蛾無疑也屬於「鳥糞模擬隊伍」中的一員，但關鍵是，它前翅的圖案到底是不是蒼蠅呢？只看上文那張圖的話，人們會覺得這肯定是蒼蠅，但找到它最近的近親：啞鈴帶鉤蛾，疑問就出來了。

【啞鈴帶鉤蛾Macrocilix mysticata，前翅上的斑為啞鈴型，因此得名，圖片來源：boldsystems.org】

可以明顯看出，啞鈴帶鉤蛾的前翅只是單純模擬鳥糞，還有一些顯示糞便立體感的高光，和蒼蠅一點關係都沒有。到了刺啞鈴帶鉤蛾這裡，前翅圖案多出了幾個刺狀突起（這也是它名字里「刺」的由來），人們認為這是蒼蠅腿；而多出的一個關鍵的紅斑，人們認為這是蒼蠅頭。而原本用於顯示糞便立體感的高光也被解讀為蒼蠅翅的反光。但這是否只是人類一廂情願的想像呢？

模擬蒼蠅吃鳥糞？不盡然

分析起來，蒼蠅圖案有3個疑點：

第一，從啞鈴帶鉤蛾的模擬鳥糞一下子跳躍到模擬蒼蠅，這個擬態對象的轉變太大，無甚必要，且兩個種之間缺少過渡物種。

第二，一種昆蟲若要選擇一種擬態對象，一般都會選擇模仿難吃的、有毒的、兇猛的昆蟲，模擬蒼蠅這種群眾喜聞樂見的食物，不是把天敵都招來了嗎？

【透翅蛾擬態兇猛的胡蜂，旨在讓天敵不敢靠近，圖片來源：tcc.edu.tw】

第三，並不是所有刺啞鈴帶鉤蛾的前翅都很像蒼蠅，網上可以找到很多圖片，那些蛾的前翅圖案都很長，而且「蒼蠅頭」小得看不清，但它們確實都屬於刺啞鈴帶鉤蛾。

【同是刺啞鈴帶鉤蛾，但這兩隻的前翅圖案就不是很像蒼蠅，圖片來源：cocolog-nifty.com/boldsystems.org】

以上這些疑點，科學界目前也沒有明確的結論，有人認為當成蒼蠅是過度解讀，有人認為不把它當成蒼蠅就沒有別的解釋了……那麼我們不妨來分析一下。

關於疑點一，目前在鈴鉤蛾屬里，只有啞鈴帶鉤蛾與刺啞鈴帶鉤蛾有可比性，其他種類的翅紋均相距甚遠。

關於疑點二，支持蒼蠅派認為：這樣可以顯得中間的鳥糞更逼真，連蒼蠅都被招來了，天敵能不堅信這是鳥糞嗎？就算遇到了喜歡吃蒼蠅的天敵，它也會攻擊翅上的蒼蠅圖案，而不會攻擊蛾子的身體，從而讓蛾子有機會逃跑。

但反對蒼蠅派說：模仿蒼蠅還是太冒險了，昆蟲擬態界幾乎沒有這種例子，擬態是為了躲避天敵，誰會模仿好吃的昆蟲招來天敵呢？至於吸引天敵啄食無關緊要的部位，以使主體逃脫的例子倒是很多，但這倆「蒼蠅」所在的部位可不是無關緊要：前翅是蛾類飛行的主要部位，沒有后翅可以，沒有前翅不行！天敵要是啄了「蒼蠅」，就會破壞大部分前翅，蛾子想飛都飛不了……

【灰蝶的后翅常有兩個突起，停落時絞在一起，灰蝶輕移后翅，兩個尾突就會擺動，讓天敵以為那裡是頭部的觸角，從而攻擊翅尾，失去翅尾后，灰蝶仍可飛走。張辰亮攝於台灣】

至於疑點三，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不像蒼蠅的刺啞鈴帶鉤蛾存在呢？或許，這圖案模仿得根本不是蒼蠅，而仍然是鳥糞。那麼那個紅斑又代表什麼？一種可能是，它是在模擬鳥糞里常見的植物種子。我們常能見到鳥糞中有構樹等植物的紅色種子，所以這種可能也不能排除。

在與台灣中山大學從事鱗翅目擬態研究的顏勝紘教授的交流中，他向我闡述了自己的看法：「鳥糞偽裝」的現象的確很常見，但這個事實上很少被證實，很多時候是基於人類主觀的想象。而要判斷擬態（mimicry）或者偽裝（camouflage）是否成立，必先要確認捕食者是否會誤認。因此，雖然顏教授覺得這些鉤蛾的翅紋的確很有意思, 但他認為將其這種場景推測為擬態或者偽裝是不太適合的。因為這些翅紋不是給人類看的，不能簡單以人類的眼光判斷，需要結合天敵的捕食行為綜合研究，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感謝網友Ent提供的資料，以及網友江南蝶衣的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