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台獨？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家中有長輩是電視連續劇編劇，曾經寫過媽祖傳記類的劇本，出資者就是幾個相關的媽祖廟。他說那是他最頭痛的經歷，因為媽祖往生前的故事，大都是穿鑿附會，所以需要大量的虛構情節。再者，出資人規定，媽祖是神，不能打，不能罵，更不能跪，一堆禁忌讓他寫這劇本時戰戰兢兢。後來，總算順利播出了，竟有寺廟乾脆拿劇本里一些虛構的情節，當成真實歷史，作為該廟「獨家舊聞」，流傳於媽祖信眾間。

古人迷信，凡怪事異象，皆視為神靈，所以有拜石頭的，有拜烏龜的，有拜老樹的，什麼都能拜。台灣完全繼承了這基因，除了一些人盡皆知的大眾神明外，到處都有奇奇怪怪的廟宇，穿鑿附會的傳說，與意想不到的神明。從民間信仰中，得窺台灣民眾百分百的中華文化基因，從民俗禁忌、祭祀形式、廟宇風格，到迷信的思維模式，都很。而且，不是只有鄉間的底層民眾崇信鬼神，現代化城市裡的人們亦如此。

要說文化台獨能走多深，我還真不信，光是民間信仰這堵森然巨牆，台獨就沖不破了。

保安宮，攝影：觀察者網專欄作者雁默

光怪陸離的鬼神文化

民間為了驅除疫瘴，消弭天災而建廟封神者，史不絕書，大儒董仲舒尚且率民眾祭天地「止雨」，一般小民自是不在話下，民間信仰光怪陸離，在台灣多走幾間怪廟，也就見怪不怪。

例如，台南市里有間「鎮海將軍廟」，祭祀一頭母豬。往昔有一頭偷飼料的母豬，遭村民毆打，遂竄逃至海濱，意外落海溺斃。該村有不殺母豬的習俗，卻搞死一頭，這豬死後怨靈不散，陰魂作祟，當地沒多久就面臨潰堤之災，村民大懼，當即立廟祭祀，母豬被封為「豬母娘娘」，「鎮海大將軍」。祭品隨意，唯一的忌諱祭品是「豬肉」。

類似豬母娘娘這種封神傳奇，被稱為「孤魂信仰」，其實就是拜鬼。故而在民間信仰里，鬼神界線模糊，沒有統一的原則，這也是傳統泛道教的特徵。

與母豬娘娘有類似際遇的還有一名荷蘭籍女子。她來台時船隻擱淺在墾丁，遭原住民殺害，並取走其身上的八樣物品。荷蘭女客死他鄉，可謂冤屈，因為該部落也有習俗「不殺女子」，卻倒楣遭難。後來當地居民在海灘上發現粗大的骨骸，心中疑惑，在女子託夢並經乩童」翻譯」后，「發現」原來荷蘭女想定居於此，居民於是建廟祭祀，名為「八寶公主」。

以上兩例，都還不算什麼，嘉義有一座「鐵嘴將軍廟」祭祀的是一座火炮。清朝年間，有兩村械鬥，其中一村欲以炮轟對方村民，結果觀音佛祖大發慈悲，讓射出的炮彈只打中榕樹，打不到人，民眾嘖嘖稱奇，疑是神明顯靈，於是建廟祭祀這門炮，名曰「鐵嘴將軍」。

鐵嘴將軍

那麼，火炮都能拜了，還有什麼不能拜？像那種擋住土石流，保衛廟宇不致被衝垮的大石頭（石佛公），當然要拜。天然形狀似陽具的石頭（陽神爺），能保佑生子，當然要拜。來自菲律賓的外勞意外溺斃了，只要託夢給居民，就能獲得專屬廟宇一座（菲賓大哥廟）。蔣介石當然有人拜（蔣公王爺廟），鄧麗君也有廟祭祀（二林廣懿宮）。荷蘭女子可拜，日本警察當然也可拜（義愛公 森川清次郎）。

陽神爺，攝影：觀察者網專欄作者雁默

台灣奇神怪廟的文化，不但能突破種族藩籬，還能超越物種，所以看到有祭拜日本天皇的廟，不要以為這是皇民文化，這種廟宇應與蔣公王爺廟等同齊觀，就是荒誕的怪廟而已，當你看到日本天皇神像穿著漢朝皇帝的服飾時，應該就能理解了。

這些特別的廟宇雖多，但與民間普遍信仰，供奉神祗的廟宇數量比起來，只能是滄海一粟，聊備一格、博君一粲而已。

中華屬性宗教的份量

12106座寺廟

2015年統計，台灣有全球密度最高的便利超商，總共約10199家，平均每2304人分享一家超商，聽起來很嚇人，然而更嚇人的是寺廟總數。同年，「內政部」統計全台有登記的寺廟12106座，平均每1515人分享一座寺廟，而且年年增加。這還是登記有案的，還有許多土地產權不清，或上述私建的怪廟，或占「國有地」無法登記的寺廟不包含在內。

攝影：觀察者網專欄作者雁默

2015年，台灣便利超商營業額高達2950億元，看起來很驚人，更驚人的是難以估算的寺廟經濟產值。其餘不論，台灣一年要燒掉28萬公噸的金紙，經濟規模就高達131億元，而較具規模的寺廟辦活動，經費動輒上億，香油錢數不清。

以2012年大甲鎮瀾宮媽祖遶境（繞境）活動這單一個案來看，信眾參與人數超過120萬，活動中的各式消費，如香油錢、信眾宣贈的1500面金牌、伴手禮、吃吃喝喝，粗估整體產值就有40億。

這還只是一間廟，一個活動。台灣每間寺廟每年都舉辦好幾次活動，以增加收入，想想一萬兩千座廟的總產值，台灣人在拜拜上的消費，想必超過便利超商。

就是很愛拜

2014年「內政部」統計，台灣有約96.6萬登記有案的信眾（不包含基督教等西方宗教），道教徒80.5萬（寺廟數9485），佛教徒15.4萬（寺廟數2355）。這個數字是嚴格定義下的信眾數，亦即出家者、寺廟創辦者、符合寺廟內規者、對寺廟有重大貢獻者（大筆捐獻者）。

根據美國2006年度「國際宗教自由報告」，2300萬人里，台灣自認為佛教徒者約800萬（35%），道教徒者755萬（33%），由於台灣有佛道混合的現象，因而兩大宗教的信徒有重疊性。

再根據美國「宗教與公眾生活計劃」報告統計，台灣有約44%道教信眾，21%佛教信眾。從文化層面來看，佛道兩教之外的獨立宗教，以一貫道信眾1.7萬人（寺廟數222）較多，亦為中華文化宗教，泛基督教僅佔5%（教堂3280座）。

換言之，台灣有約7成民眾信仰來自大陸的傳統宗教。

論人論錢，以上數字意在傳達讀者，台灣宗教是資金雄厚，勢力龐大的社會單位，又是一個固守中華文化的堅強堡壘，掂了掂份量，你現在知道它有多重了。有這麼龐大的信仰人口，香油錢又不必繳稅的寺廟，資產可想而知。

來自大陸的大眾神

「內政部」統計，在台灣，道教前十大主祀的神明為：福德正神（土地公）、諸府千歲、天上聖母（媽祖）、真武大帝（玄天上帝）、關聖帝君（關公）、天上王母（西王母）、觀音佛祖、中壇元帥（哪吒三太子）、保生大帝、神農大帝。

佛教的前十大主祀神明為：釋迦牟尼佛、觀音佛祖、福德正神、彌勒佛、三聖恩主、天上王母、玉皇上帝、諸府千歲、明明上帝、真武大帝。

保生大帝，攝影：觀察者網專欄作者雁默

是不是怪怪的？佛道兩教主祀的神明重疊，是台灣民間信仰的特色。這個現象除了顯示儒釋道三教合一的傳統外，另一個因素是日本。

在日據時期，1915年發生西來庵事件，民間宗教起義抗日，日本人開始注意台灣文化排日的問題。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更促使台灣的日本當局發起皇民化運動，企圖將台灣人改造為日本人，並從民俗信仰開始。日本人想用神道教取代台灣的道教信仰，以日式佛教取代中式佛教，當時的日本政府的口號是：支那神由支那人拜，台灣是日本的一部份，已脫離支那，因此請支那神統統回家吧。當時被毀的神像近兩萬尊，而許多信眾把神像藏起來，並發現佛寺能幸免於難，便紛紛在道教寺廟擺佛像，躲避追緝。日本人走了以後，民眾將藏起來的神明拿出來重新祭祀，但又不便將佛像丟棄，於是成了佛道神明合祀的現象。

所以台灣佛道的界線模糊，對信眾而言，反正都是神明，有拜有保庇。

道教總廟，攝影：觀察者網專欄作者雁默

要台灣人學習日語不算難，但是中華文化在此地盤根錯節，根深蒂固，根本改不了，從信仰即可見其端。雖然也有日本人在台灣企圖融合日本與台灣媽祖的信仰，將天照大神與媽祖合祀，創立了「天母教」，不過日本戰敗后，此教也煙消雲散，只剩「天母」這個地名，留在台北市。由此可見，來自大陸的神明在台灣人心中難以撼動的地位。

蔡英文祭拜台籍日軍，新聞很聳動，好似這種文化台獨很強大，很流行，然而，蔡英文從選前到選后，不知走訪了多少間寺廟，所有神她一樣也得拜。選前給蔡英文上上籤「武則天坐天」的「南鯤鯓代天府」主祀五府千歲，今年王爺們不爽了，給用英日文拜年的蔡英文下下籤「誰知此路去又難」。李登輝身為基督徒，為了政治前途和選票，照樣畢恭畢敬地拜他口中的「支那神」。哪一個台獨敢站出來說神滾回去？敢在小蔣銅像上潑漆的「天然獨」，哪一個敢在神像上潑漆？

一個都沒有。

就算是口頭非難也做不到。

當年日本人做不到的事，作為「精神日本人」的那些台獨分子怎麼做得到？

寺廟與政治

台灣什麼都可為神，有神就有廟，有廟就有人拜，有人拜就有錢，有錢就能辦活動吸引更多信眾，信眾的數量至少都能讓廟續命，信眾若累積到一定程度，寺廟的管理者成了地方上的頭面人物，就能投入地方選舉。也就是說，民眾的迷信背後，是一個龐大的商機，興建廟宇對地方上的土豪而言，往往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且有了群眾基礎，又是進入政治的門票。

島上是一個宗教政策相當寬鬆的地方，只要有錢有地，私建寺廟的門檻很低，以廟宇為中心創立的宗教團體，有心者會採取多元化經營，舉辦節慶，投資文教產業、醫療產業、慈善事業。每間廟宇的管理單位若能善用來自信眾的資金，做大了，就成為企業組織，若從善念出發，確實能造福社會。但反過來看，廟宇往往也是一個大黑洞，甚至成為洗錢的管道。

在選舉制度下，由於有規定政治獻金上限，政客往往利用寬鬆的宗教政策，興建寺廟，藉由信眾捐獻的名義，收受政治獻金。地方樁腳可運用這層管道，投資政客選舉，選上以後，政客再以圖利樁腳的政策，利益輸送。這個手法，就是黑金政治的環節之一，台灣許多地方民代，「中央」民代，或透過選舉產生的鄉鎮縣市長，都是這麼玩兒的。

王母娘娘，攝影：觀察者網專欄作者雁默

既然寺廟是金錢匯聚之地，免不了要染上想分杯羹的黑道，從上述大甲鎮瀾宮的馬祖遶境活動來看，這麼大筆的流動資金，在光天化日下要怎麼管理？120萬人的活動，有多少警力可以維持秩序，組織信眾，保護香油錢？因而，這種大型知名的廟宇，其管理單位大都有黑道背景的成員。

大甲鎮瀾宮的管理頭兒是顏清標，大家說他是黑道其實不盡正確，要管理這種搖錢樹廟宇，黑白兩道都要打點，這是地方土豪的生活型態。最近公布「立委」申報的財產，顏清標之子，現任「藍委」顏寬恆，夫妻名下有80筆土地與建物，而顏清標有兩個老婆，五名子女，不可能唯獨顏寬恆有錢，可想而知，媽祖信眾將這土豪養得多肥。

傳統民間信仰的兩面

新黨於2016年做了一份「國族認同調查民調」，台灣有86%的民眾覺得自己是中華民族的一分子，覺得非華族者9.6%，以連續四年13次的調查趨勢來看，台灣人認同自己是中華民族者穩定維持在84%以上。雖然有人認為新黨是統派，做的調查肯定有問題，然而，如果對照民間信仰的比例，佛道兩教的龐大信眾就接近這數字，確實可說是中華文化的干城，畢竟大家的祖先是人，拜的是神，實無理由自絕於中華民族之外。這便是為什麼，要搞文化台獨的難度很高。

劉世芳為了選高雄市長沖知名度，公開質疑扯鈴是文化，是的「統戰工具」，已然遭到社會普遍的撻伐，顯示反中華文化仍有一個限度。再者，台獨敢碰扯鈴，絕不敢碰神，高雄市有1481座寺廟，僅次於台南市，許多樁腳有傳統宗教背景，誰敢說關公是統戰工具？

另一個面向，我們從肥滋滋的顏清標身上，可以察覺台灣四成主張「維持現狀」、不統不獨者，顏清標這樣的土豪正是其代表。

什麼人希望最維持現狀呢？當然是那些覺得現狀很好的人啊，顏清標有權有勢又有錢，能不愛現狀嗎？所以雖然他身處藍營，統派洪秀柱選「總統」時下台中，顏清標就躲，因為土豪既不願獨，也不願統，任何可能改變現狀的主張，他們都反對。

主要原因，是宗教界怕兩岸統一后，宗教政策一緊縮，這麼爽的行檔就沒了。這樣我們就明白，國民黨內為何反柱反那麼凶了，因為像顏清標這樣的既得利益者，都是標準「不統，不獨，不武」的信徒，而這種人在國民黨里是主流。

換言之，傳統宗教既是文化的捍衛者，又是最怕改變現狀者，維持了台灣民眾的中華文化傾向，卻又拒斥兩岸政治上的統一（當然也同樣拒斥台獨）。所以黨主席參選人吳敦義拚命喊「一中各表」，因為他團結藍營選票的路徑，只能選擇馬英九的「不統不獨」，用維持現狀安撫手握選票的土豪們。如此也就恍然，為何蔡英文在選前大喊維持現狀，那一個個原本偏藍的宗教團體，便紛紛成立蔡英文後援會，外表看起來是由藍轉綠，其實他們一直沒變，總是站在維持現狀這一邊。

這麼看來，台獨如果還想要選票，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太歲者，太歲星君也，標準的神。

太歲星君，攝影：觀察者網專欄作者雁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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