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新政」造福加拿大？

1月27日生效的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移民新政」雖在2月3日被舊金山第九巡迴上訴法院克里夫頓（Richard Clifton）等3位法官「封殺」，且一度激動高喊「走著瞧」的川普最終選擇了不上訴，但絕大多數美國人（不論支持或反對川普的）都認定「這事沒完」。

事實也的確如此：2月21日，美國國土安全部接連發出兩項行政指令，指示執法機構優先遣返美國境內7類非法移民（已被定罪的刑事犯、已被控刑事罪名但尚未判決者、犯下可能被控刑事罪者、欺詐或有意誤導政府官員者、濫用政府福利者、未遵行強制離境令者和「對公共及國家安全構成威脅者」），而據一些報道和網路消息傳稱，在一些城市出現了「大搜非法移民」和「無差別遣返」（即不論是否「優先」一律遣返）的勢頭，22日，川普在推特上「殺氣騰騰」地強調「這是一場戰爭」，目的是「把壞人都趕出去」；3月6日，川普變戲法般推出一道新的行政令，這道「新新政」除了將伊拉克從1.27行政令中7個其公民被90天禁止入境美國的國家（另6個是蘇丹、敘利亞、伊朗、利比亞、索馬利亞、葉門）中剔除外，還取消了原行政令中連綠卡持有者和1月17日以前已獲美國簽證者入境的規定。可以說，這是一道經過「安全消毒」，減少「政府違諾」風險，卻保留川普「中心思想」的「升級版新政」。

川普的戲還沒唱完，原本「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美邦終不休」的移民申請者、尤其偷渡客和非法難民，開始紛紛「恐慌與自我恐慌」，正所謂「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為避開「危險的川普」，他們當然要選擇一個「備胎」。美國在陸地上只有兩個鄰國，南邊的墨西哥他們不想去，北邊的加拿大自然成了首選。

雪地偷渡

加拿大和美國擁有幾千公里的漫長邊界，且許多地方人煙稀少，兩國間邊防體制寬鬆，可供偷越的縫隙不少。可以說，從美國偷渡去加拿大連桴（澡盆）都用不著。

自「新政」推出，就不斷有偷渡客從美國越境進入加拿大，並向加拿大提出難民申請者，其中絕大多數是非洲裔，索馬利亞、吉布地和迦納是最多的偷渡者來源國。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趨勢並非「新政」后、甚至並非川普上台後才加劇，而是從去年選戰時就開始了：加拿大邊境服務局（CBSA）數據顯示，2013-14財年越境從美國進入加拿大的難民總共只有68人，2015-2016財年增加至340人，去年僅最初9個月就已有410人，幾乎每夜都有。去年入冬，加美邊界美國北達科他州-加拿大曼尼托巴省邊界加拿大一側的小鎮艾默生-富蘭克林社區一夜成名，眾多非洲籍偷渡客不顧風雪嚴寒，踏雪 偷越邊境，在杳無人煙的雪地跋涉一整夜抵達這裡，挨個敲門求助，並在警察到來后非常配合地接受拘捕，同時提出難民申請，其中兩名迦納籍男性非法移民已被嚴重凍傷，最終不得不截肢。

「新政」的花樣百出讓「雪地偷渡」變得更加頻繁，去年2月下旬，曼尼托巴皇家騎警(RCMP)發言人克萊因（Robert Cyrenne ）表示，僅過去一個月，他們就拘留了99名偷越邊界，非法進入艾默生-富蘭克林社區，並向加拿大提出難民申請者，這位警官指出，實際偷渡者要更多，「因為總有未被發現的人」。

而艾默生-富蘭克林只是最出名、而絕非最大的加美邊界偷渡地：3月2日，一位匿名加拿大官員向本國媒體披露，僅2017年頭7周，就有至少435名非法入境者進入加拿大曼尼托巴省（94）、魁北克省（290和卑詩省51），而2016年全年這一數字不過是2464人。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數字是所有被皇家騎警（RCMP）抓獲者的數量，那些未被發現或抓獲者不在其內。同期在加拿大內地提出難民申請總人數為2281人，多於去年同期的1803人。

偷渡客們十分熱衷強調「川普因素」，在曼尼托巴省，只帶了一件襯衣、一條牛仔褲、一副手套、一個滑雪面罩和一個小背包的索馬利亞籍偷渡者依不拉音（Farah Ibrhin）就表示「我們不想回沒過去，川普對我們所有人而言實在太可怕了」。

但問題顯然並不那麼簡單——如前所言，早在川普上台之前，這種非洲裔偷越邊境進入加拿大尋求難民庇護的現象就已屢見不鮮。

法律專家們表示，癥結在於加美間所簽署的《第三國安全協定》。

根據2004年通過的「第三國安全協定」，任何人都只能在其抵達的第一個國家申請難民地位，如果在美國申請就不得在加拿大申請，反之亦然，但非法越境進入加拿大並被逮捕的第三國公民反倒可以鑽空子申請難民，並因此得以留在當地。

川普的上台不但促使害怕被遣返的非洲裔非法移民匆忙越境前往「更友好」的加拿大，且給了支持接納他們的美、加各團體、人士以「大義名分」，而一些「有心人」則不失時機加以「組織引導」：依不拉音就坦言，他們是被「志願團體」從四面八方集中到明尼阿波利斯，用汽車送到邊界附近，再步行偷渡的，雪地跋涉期間曾有一名迦納婦女反悔，不斷向後張望，偷渡團隊中的其他人便「不斷鼓勵」。

一些觀察家指出，偷渡客經過精密策劃和精心選擇：曼尼托巴省而非地形條件幾乎一模一樣的薩斯喀徹溫省邊境成為「重點突破口」，奧妙在於前者為難民申請者提供司法幫助，而後者卻並不這樣做，這意味著偷渡到曼尼托巴省的難民可以享受幾乎免費的律師幫助，而偷渡到別的省則只有羨慕的份。

加拿大人態度矛盾

加拿大是個有「歡迎難民傳統」的國家，內閣中多位要員出身難民，一種很有市場的說法，是「難民會給加拿大社會帶來更多人才和新的活力」，總理杜魯多（JustinTrudeau ）「慷慨接納」（幾個月內達2.5萬）敘利亞難民的決策更令人刮目相看，「偷渡客被凍截肢」激發了許多難民支持團體、個人的同情心和幹勁，諸如加拿大穆斯林婦女研究所（CMWI）、救世軍和「歡迎廣場」（Welcome Place）等組織竭力募集救援物資，並努力為這些偷渡者尋找棲身之所，而一些學者、如維多利亞大學移民及難民法專業教授蓋洛韋Donald Galloway等專家呼籲聯邦政府停止執行「第三國安全協定」，因為「如果簽約的另一方不履行聯合國難民公約，則這樣的一紙協定將毫無意義」。全國範圍內，主張「加拿大歡迎每一個人」的熱心人奔走呼籲，希望「不要攔截這些可憐人」，而事實上這種呼籲是卓有成效的：曼尼托巴省當地媒體披露，在2月中旬一次偷渡事件中，偷渡客被美國邊防人員追擊，加拿大邊防人員不顧美國同行「堵住他們」的一再呼喊，反而攙扶其中幾名腿腳不便的偷渡客加速通過。

但「一線」官員、地方官員等則往往不以為然。

「重災區」艾默生-富蘭克林社區許多居民對這一切已不勝其擾，他們不耐煩地趕走敲門的偷渡客，並拒絕慈善組織「打開家門歡迎他們」（指提供偷渡客的臨時棲身地）的要求。

許多地方官員、地方議員和法律學者擔心，這些偷渡客魚龍混雜，其中可能有犯罪嫌疑人或危險分子，且「我們必須既確保人道對待每一個人，又不至於發出『我們歡迎非法移民』的錯誤信號」。地方官員還呼籲省和聯邦政府提供更多資金，「至少不能讓人在我們這裡餓死凍死」。

曾在哈珀政府擔任過聯邦移民部長的康尼（Jason Kenney）表示，現行加拿大難民接納體系存在漏洞，「可能帶來不安全因素」。「我們應該歡迎合法的難民申請者，但不應接納非法入境的申請者」。

迫於各方壓力，加拿大皇家騎警（RCMP）不得不在2月9日宣布加強邊境治安投入，以攔截越境非法移民，但從效果看，顯然並不理想。

許多人擔心，隨著春暖花開，偷渡被凍死的風險大為減少，湧入加拿大的會越來越多。對此3月2日加拿大官員表示，正密切關注這一現象，但並不認為「春天會令危機加劇」，政府正和國內外各機構緊密配合檢控難民人數，「目前尚不用擔心」。

聯邦移民部年度調查顯示，46%的加拿大人認為接納難民對加拿大經濟有正面影響，較前一次調查的41%有所增加。不過這一調查系川普上台前進行，如今情況可能有了很大改變。

很顯然，至少遠非每個加拿大人，都會將早已開始、但川普上台後加劇的「偷渡客自美逃加」現象，視作一個福音。

合法移民呢？

早在川普當選之初，「加拿大將取代美國成為熱門移民目的國」，甚至「大批美國人恐將移民加拿大」的說法便被傳得沸沸揚揚，並引發不少一本正經、煞有介事的評論、爭議。

但對熟悉「行情」者而言，這實際上是一個偽命題。

首先，儘管山水相連，但美國和加拿大不論歷史、現實，都並非那麼「融為一體」。當年北美十三個殖民地反英，殖民地內的親英派北上逃入加拿大，並隨後擊退了美方多次文或武的吞併企圖，甚至曾在英國增援下反攻並一度佔領過華盛頓（美國總統府就在這一役中被焚燒，后不得不用白石灰修補，因此成了「白宮」），美加兩國公民間差異很大，互相缺乏認同感，「美國人不羨慕加拿大人的看病不要錢，加拿大人也不羨慕美國人的看病不排隊」，是曾廣泛流傳、最能代表美加差異的「段子」之一。川普的上台不足以改變這種差異，因此反川普派為泄憤喊幾聲「投奔加拿大」有之，真以為他們會這麼干就太天真了。

其次，加拿大是個移民國家，但也是個對移民管理很嚴格的國家，川普日前呼籲的「給移民打分」，其實在加拿大已實施多年。加拿大移民是有總配額的，2015年和2016年，加拿大移民總配額都是30萬人，2017年是33萬。由於原本就是移民熱門目的地，各類配額往往在十幾天、幾天甚至幾小時內被一搶而空，即便真的存在龐大的「川普移民需求」，恐怕也得至少等上好幾年——到那時大約川普也離任了。

前述加拿大聯邦移民部調查顯示，加拿大人對合法移民的接納度要高得多，其中52%認為接納人數適當，23%認為過多（與之相比認為接受難民適當的比例僅40%，認為過多的為30%）。

無論如何，作為老牌移民目的地，加拿大目前的確存在激烈的移民話題分歧、爭論，但這一分歧、爭論基本是內因所致，也是加拿大社會長期以來的熱門話題之一，和「川普效應」並無太多關係（不過因為「川普因素」受到加拿大以外更多關注是事實）。正如一位當地觀察家所言，「川普上台，加拿大移民名額炙手可熱」的說法，在很大程度上是移民中介和移民公司的「生意經」被以訛傳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