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成本電影的製作秘籍

哪怕你不是一個資深影迷，你一定聽到或者看到有關《心迷宮》的消息。沒有明星，沒有大投資，沒有特效，沒有「賣點」甚至一度近乎夭折。無論拿什麼標準判斷，這都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小片」。《心迷宮》靠著一個好故事，讓每一個看過這部影片的觀眾都驚喜不已。

《心迷宮》劇照

2014年8月，古裝動作片《綉春刀》上映后引起熱議。這部低成本製作的電影，在製作當初可謂「掐著脖子，捂緊荷包」，定下90天的拍攝周期一壓再壓，為了去內蒙古拍最後的大場面，最終只用了65天拍攝。《綉春刀》在業界和觀眾中均獲得了良好口碑，被譽為「良心之作」，收穫8000多萬元票房。

《綉春刀》劇照

從2006年寧浩導演《瘋狂的石頭》一舉成功開始，國產低成本電影就試圖走出一條「以小博大」之路。因此，在此種形勢之下，探討低成本電影對於了解和改善電影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瘋狂的石頭》劇照

何謂低成本電影

低成本電影並非某種類型化電影，在早期主要是有別於大製作大投入的商業電影的一種影像產品定位，及至當下，低成本電影又被引入到電影創製範疇，成為與獨立電影、藝術電影及電視電影、微電影、小眾電影、新視頻影像等概念相關聯的電影產品類別。

對於低成本電影，最關鍵的問題是：在有限投資的前提下，如何保證低成本電影的創製品質？

低成本電影的創作策略

低成本電影的創製，需要具備「戴著鐐銬跳舞」的智慧與能力。電影作為一門視覺造型藝術，其美學結構是通過空間造型表意和時間敘事傳情兩個維度的交融關係得以實現。大製作電影依靠高級的科技平台製作出攝人心魄的特效奇觀，依靠強大的美工團隊打造出美輪美奐的規定情境，而這正是低成本電影難以企及的。但在電影100分鐘左右的物理時間敘事領域，兩者卻是大致平等的，甚至後者在劇情建構、情節編排方面更具備超越前者的潛力。

美國獨立電影導演約翰•塞爾斯對電影青年們提出了這麼一個建議，革命的成功必須從小米加步槍開始：「如果你要講故事，就要琢磨出一個200萬元以內的拍攝方案。」低成本影片註定了創作時必須因陋就簡。創作者必定得一邊掂量手裡可支配的資金一邊在電腦上敲打文字，腦海一直在思索：這個故事要怎麼講述才最合理？怎樣使這個場景既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又使製片主任不為難？這又是一個很鍛煉創作者的過程，它會逼迫創作者從不同常規的角度思考這個世界，並且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表述方式。這的確是一個艱難的工作，它需要創作者極高的創作智慧。

對於《瘋狂的石頭》的創作，寧浩自己有這麼一段話：「導演是一個木匠，每拍一部電影要先搞清楚自己做的是把椅子還是張桌子。像《瘋狂的石頭》這種，相當於我做把椅子，我所有的問題就是考慮怎麼讓人坐得舒服。」

《瘋狂的石頭》劇照

低成本電影敘事審美可另闢蹊徑

強化電影故事精彩度，強化電影敘事傳情交織關係，是世界上大多數受眾的首要心理期待。當今商業大片過於強調、炫耀特效鏡頭帶來視聽感官的直接刺激，反而弱化了影視時間敘事藝術的更多可能。

傳統美學相較於客觀物象的描摹技法，更看重主觀精神注入的表現手法。低成本電影創作可以另闢一條標杆異立的電影審美新蹊徑，類似國畫中的簡筆構景、留白言志的美學風格。

賈樟柯憑藉低成本電影《三峽好人》奪得了63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評審團主席、法國演員凱瑟琳•德納芙如此評價此片：「這是一部非常特別的電影，聚焦了當今的社會現實和民眾所遭遇的問題，非常有力量，也很感人。評審團成員都被吸引住，並很快達成一致意見將金獅大獎授予《三峽好人》。」

《三峽好人》劇照

《三峽好人》這部影片放置的背景是龐大的。不管從空間，還是經濟，亦或歷史、文化的角度看三峽，這都是一個重要事件，還牽涉到政治的敏感性。而《三峽好人》的敘述採取了賈樟柯一貫的小人物、大視野的方式。兩條情感線結構起了這部政治、文化意味強烈的片子，而這兩個情感故事各自的歸宿還是讓我們看到背景中的三峽、背景中的。最終這個情感故事背後敘述的還是創作者一貫的主題：「個人動蕩的成長經驗和整個國家的加速發展如此絲纏般地交織在一起」。

《三峽好人》劇照

低成本電影的藝術化時空造型意識

意境的構築離不開「虛」字，從美學角度講，「虛」並非無，而是一種「藏」的功夫。在影像造型形式創作中，「藏」的功夫主要體現在影像時空假定性和鏡頭轉喻的創意構思上。影視理論中，常提到的蒙太奇思維，其本質就是對影視時空主觀性、假定性、心理性、自由性、虛擬性架構的認可。

對於低成本電影創製而言，充分運用時空假定性思維、發揮影像假定性創意進行時空架構，不僅會有效降低投資成本，更能提升電影文化品質，營造電影規定情境所需的藝術時空張力和氛圍。

《瘋狂的石頭》成功的原因在於它的美學與本土趣味的成功結合。有人認為《石頭》並無新意，因為它不論鏡頭的剪輯方式，還是敘事的結構手法均模仿了九十年代以來英美兩國的那些黑色經典電影，如蓋•里奇的《兩桿大煙槍》《偷搶拐騙》，昆汀•塔倫蒂諾的《低俗小說》等等。然而據此邏輯，默片時代之後，可以說所有導演都在抄襲格里菲斯、愛森斯坦、茂瑙，因為這些大師將電影的時間、空間、敘事結構、蒙太奇剪輯等表現方式幾乎窮盡。這些批評者所推崇的昆汀•塔倫蒂諾更是直言：「其實我每部戲都是這兒抄點，那兒抄點，然後把他們混為一體。如果不喜歡的話，觀眾大可不看，我就是到處抄襲橋段的。偉大的藝術家總要偷橋段，是偷，不是什麼他媽的致敬。」

《瘋狂的石頭》的多線索非線性的立體敘事模式又決定了影片的剪輯方式——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的運用。簡潔流暢、從容不迫的剪輯手法令齊頭並進的多條線索顯得一絲不亂，這充分顯示了創作者駕馭敘事的出色能力。

《瘋狂的石頭》劇照

低成本電影的影像造型形式

影像時空假定性是一種美學創意思維方式。對於低成本電影而言，影像時空假定性思維往往是彌合其與大製作電影成本差距最有效的創意武器。作為創意思維的假定性構思，可以滲入電影聲畫結合形式創作包括的故事情節、場面調度和鏡頭設計、剪輯編排、音響效果等諸多專業構思領域。

構圖觀念與形式。開放式構圖作為一種紀實風格感極強的構圖方式，廣泛地被低成本電影所使用，開放式構圖喜歡出現在紀錄片中，畫面里許多元素都會超出導演、攝影的控制範圍。對於低成本電影而言，非常重要的銀幕效果是能拉近受眾的參與感和專註感，從而有意無意之間忽略被切出畫面的場景信息。當然，伴隨開放式構圖的往往還有較多運用淺景鏡頭及小景別鏡頭設計等，其實都可實現某種程度以藏拙為目的的假定性時空選擇。

視點選擇與控制。好萊塢商業電影模式，為了塑造宏大場景及多線敘事，往往採取全知視點或受限制的第三人稱視點予以敘述。對於低成本電影敘事傳情而言，須拉近與觀眾的距離，強化觀眾的參與和認同感，因此採取第一人稱視點（或者叫主觀性技巧）敘事無疑是一個物美價廉的選擇。

景深控制。低成本電影製作不一定具備實現理想的縱深調度的內外景造型環境，實現多重敘事信息整合的條件，景深攝影反而可能會攝入許多冗雜，影響敘事，因此有效利用大光圈長焦處理的後景朦朧鏡頭，強化主體、虛化背景，也許是比較智慧的處理。

反射和轉喻。對於讓人驚悚的場景，未必就必須展現敵人恐怖猙獰的面容。實際上，能引發想象的恐懼，才是最嚇人的。比如，電影《美國狼人在倫敦》中，主角正走在捷運站里，突然聽到了異常的聲響，他驚慌地側耳聆聽，四下張望，卻不見狼的身影，此時狼人出現了，也僅僅是通過其主觀鏡頭予以體現，但此時「無狼勝有狼」，恐怖情緒的傳遞達到了高潮。對於血腥殘暴場面的現場設置也是如此，槍戰固然令受眾獲得視聽感官刺激，但若通過碎片、鮮血四濺、背影表現等拍攝方式，將這類場面含蓄表達，其情緒感染效果可能更具想象張力，更為雋永。

《美國狼人在倫敦》海報

影視藝術創作，宏觀有規律，微觀無定式。上述思考，並無意框定所有低成本電影創製者效仿，只是想藉此拋磚引玉，引發對低成本電影創製思維與創製實踐的關注和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