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只讀】黃毅 | 大有多大？

新疆可以用一個「大」字一言以蔽之。這個佔到全國六分之一國土面積的邊疆省份，有的是在全國乃至全世界排上名次的大山、大沙漠、大湖、大河、大草原、大戈壁等等。這些個「大」無一不影響到新疆人性情中、生活中，而這些「大」的集合，就是新疆人的心理前提，就是他們的精神寫照。

在多數人眼裡，新疆人豪爽，硬氣、大方、粗糙甚至大大咧咧。這些無疑都與大有關。其實，新疆人的特點是豐富的，我在另外一篇文章中曾寫道：新疆人具有勇敢、冒險、忍辱負重、自負、狂羈、仗義豪俠的氣質，目空一切而目光淺短；重諾守信而常遭人暗算；心胸開闊而虛榮好面子；純樸善良而內心虛弱。

據說，周濤先生在北京現代文學館的一次演講中曾放言：我看北京人、上海人也是小地方的人，北京、上海還不夠小嗎？連新疆都沒去過的人，也可以說沒見過什麼大世面，難道新疆不是大地方嗎？

周濤先生這番引起不小騷動和掌聲的話語，雖然是針對文壇和社會對邊疆省份文學創作的歧視、冷漠、不公平的反詰，但他也說出了新疆的大是存在於最顯而易見的漠視和遺忘中，這不能不改變我們對我們之外的世界的態度。

新疆之大還折射在新疆的飲食文化上。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多少年來似乎一直是新疆人揚名在外的話題之一。在烏魯木齊，民族節日到來，或者有割禮婚慶什麼的日子，你會看到這樣的場景：一條大漢很輕鬆地就掀翻一隻羊，在羊的哀咩聲中，用你看不太清楚的手法迅速就放了羊的血，很快又被剝了皮，赤身裸體的羊躺在自己的皮上被人開膛破肚，剜心掏肺。所有這些，不消一刻就能完成，屠宰者的麻利勁，告訴我們不知有多少羊曾經斃命於他的大手。但這不一定是位專業屠夫，很多家庭的男主人都有這麼一手，當然宰殺前請阿訇為羊誦經是必不可少的程序，這說明人在殺戮中還是心存敬畏，只不過將其轉化為一種儀式而已。

當大鍋里水霧蒸騰，誘人的香味四處瀰漫，一場以羊肉為主菜的歡宴就要開始了，這常常是幾十個人同時享用的盛宴，熱烈而有秩序，一片激越的咀嚼聲和幾十幾百甚至上千年前人類發出的用食聲並沒有多大區別。

在烏拉泊古城，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唐輪台城的考古發掘中，我們可以看到墓葬中死者的腳下，常常放置著一些較大的動物肉塊以及鐵刀、鐵錐之物，以供死者操刀切肉之用。可見2000多年前烏魯木齊的先民們已經大塊地啖肉，那種大快朵頤的歡樂，用不著太多的想象便可浮現眼前。

在新疆大地，自然也就創造出了以大盤雞為代表的大盤魚、大盤肚、大盤雜碎、大盤丸子等大盤系列，有的已名播全國。這些菜肴以鮮辣為主，油汪汪的紅辣椒色彩明艷，與金黃的肉塊相映相輝，就和新疆大地的色彩一致，爆辣味爽，濃香逼人，就和烏魯木齊人的性情一般。那些色彩誘人的菜肴一律盛裝在搪瓷大盤裡，堆得尖尖的，這一盤菜沒有三五人是消滅不了的。

在烏魯木齊，操著何種口音說話都不會令人側目，喜歡哪種口味的飲食亦不為怪。不管是北方的魯菜還是南方的粵菜、杭幫菜在這裡都有市場，但烏魯木齊人對南方菜過於的精細、精美、精道卻大不以為然，像新疆人所創的大盤系列，吃得不僅是口味，更是一種豪邁、一種氣度、一種包容、一種大開放。

新疆人對大的偏好，還表現在天下為我所用，天下唯我獨有的追求上。新疆傳統的大菜烤全羊已為世人所知，近年又有一高廚，創出一道烤全駝的大菜，烹烤時間得3天3夜，所需碳薪就得一卡車，據說還創了世界吉尼斯紀錄。烏魯木齊人對大的追求，幸好沒有到大而不當的地步，否則就難以為繼了。但是，我總覺得在這個大的背後有什麼小被掩蓋了，大疆域、大氣象、大山河、大氣概、大豪邁的表面，一定藏匿著某種不甚明了的心理，太怕被人小瞧，太怕被強大的東西左右，太怕找不到自己，都設法逐大，都會對大表現出空前的熱愛。被大脹滿的內心還有多少空間迴旋？這種內心一定有什麼被擠得很小、很小。

作者：黃毅

本期編輯：奎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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