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路文學海外傳播榜】《巫界術士》：「巫師流」奇幻小說征服西方讀者

《巫界術士》是文抄公的「巫師流「西式奇幻小說，講述了主角雷林帶著智腦晶元穿越到巫師世界的故事。本書原發表在起點中文網，如今已經被翻譯到著名的海外網路小說翻譯網站WuxiaWorld（武俠世界）上。目前已經連載到612章，頗受歡迎。筆者從這一英文網站隨機抽取了44章進行評論數量統計，發現平均每章約有26條評論，粗略類推到全書就是一萬五千餘條之多，其熱度可見一斑。

武俠世界網站選擇翻譯《巫界術士》，想必也是經過一番考慮的。一方面，西方奇幻的大類型對外國讀者來說有一定的親切感，很多名詞不需要解釋、約定俗成，翻譯起來相對簡單。另一方面，巫師流是國內網路小說獨創的奇幻流派，比傳統奇幻小說更具新鮮感。

那麼所謂的巫師流是什麼呢？在此先解釋一下這個「亞類」的概念：巫師流是由作者「滾開」的《巫師世界》所開創的一個奇幻小說流派，大致是一類描寫主角在奇詭的巫師世界不斷探索、研究與成長的故事。與通常那些設定井井有條的奇幻小說不同，巫師流著重強調巫師世界的神秘與怪異，吸收了許多驚悚恐怖元素，渲染出幽暗詭秘的整體氛圍。

不過事實總歸會與設想有所出入。在《巫界術士》剛剛開始被翻譯連載的時候，部分讀者表現出水土不服的感覺。因為這本小說里的巫師設定與傳統奇幻世界觀差距很大，一些讀者試圖僵硬地套用DND設定，遭到了其餘讀者的反駁（見下圖）。

隨著小說世界觀漸漸展開、故事漸入佳境，此類探討也隨之絕跡，大家開始將注意力轉向情節與人物本身。這時候，主角雷林獨特的性格開始為讀者所關注。他既不像外國的奇幻小說主角那樣「三觀正」，為了愛與正義犧牲自己；也不像許多網路小說主角那樣動輒熱血上頭、魯莽衝動，令自己陷入絕境，然後再爆種反攻。恰恰相反，他是一個理智而又自我中心的人。

雷林的獨特性格首先體現在面對困難（敵人或升級）的冷靜態度上。這種冷靜來自事前的理智思考，理智則出於他前世的科學家性格以及智腦晶元的輔助。通常而言，雷林會通過事先謀划和周密布置來讓風險最小化，讓自己能夠佔據優勢，進而平穩度過一道又一道難關。正如一位讀者所指出的那樣，主角從來不跟與自己水平相當的對手作戰，因此總能贏（實際上雷林也有幾次越級挑戰強者勝利的例子，只不過他並非靠絕境突破爆種，而是利用事先的算計削弱對方）。

務實是雷林獨特性格的第二個體現。他從不在乎面子與虛名，能屈能伸。當雷林處於優勢時，對方只要有可能產生威脅，他就會下手斬除後患，絕不會因為對方是弱者、女人或者小孩而心慈手軟。在實力弱時，他懂得審時度勢、適當屈服，絕不為了虛無的面子問題跟人硬頂，與許多傳統網文主角形成鮮明反差（見下圖）。可見，對於雷林而言，實際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外人對他是褒是貶，毫無意義。這種務實其實是一種變相的自我中心特質。

自身實力低微的時候，不選擇蟄伏、還要硬出頭的，不是作者在死開金手指，就是在作死！

雖然雷林算不上實力低微，但在煉獄世界，特別是聖城這裡，依然是一個見光死！

是的，他可以展露實力，將托馬斯狠狠打臉，隨後是愛葛妮絲，最後踩著斯圖爾德家族上位，名動整個聖城！一時風光無二！

然後，他的來歷頓時引起懷疑，萬蛇之母一看，這不就是我要找的那個小子么？居然跑到眼皮底下來了，簡直是送貨上門啊！頓時大喜。然後雷林徹底玩完！

冷靜理智、自我中心、狡猾精明、野心勃勃，與傳統的主角相比，雷林更像是一個富有魅力的反派。事實上，他的確做過幾次類似於反派的行為。比如在火焰世界中為了謀奪寶物而裝成熱血主角卧底、在煉獄世界偽裝愣頭青獸魂師騙取信任。作者描寫這些情節時，不忘提及雷林的內心嘲諷，用這些內心嘲諷與他實際上做的事情相互對沖，營造出反差感，進而產生極為幽默的表達效果，狠狠地吐槽了一把傳統起點小白文的套路：

「教官！堅持住！」雷林一臉通紅地大叫著，火羽功在手上發揮出了全盛的威力，恐怖的火焰灼燒甚至令幾名大地級的祭祀都狠狠吃了大虧，他們臉上浮現出忌憚之色，遠遠地離開了他一段距離。

「這個表現！恐怕就是前世小說裡面的熱血主角，最後還要爆種之類的……」

雷林心底一邊打趣著自己，一邊全力演出，甚至還用精神掃視下周圍的場景。

……

「放棄吧！孩子！快走！」石克發出無用的大喊。

「不！我絕不放棄！」雷林一邊高喊著讓自己想吐的話，一邊揮舞著拳頭，四溢的火勁將地面燒得赤紅起來。

「為了愛與正義！」

……

「沒有弱小的獸魂，只有弱小的獸魂師！你過時了，老傢伙！」雷林表現得很像熱血愣頭青，但心裡卻在暗暗冷笑。

其中最富有爭議的一段情節就是雷林充當幕後推手，在暗極域這個世界中為了收集命運之力而人造「勇者」「先知」「反派」，然後把他們殺死。作者刻意用「勇者」與「先知」的視角，寫了幾章看起來彷彿是最正常不過的英雄故事。然後筆鋒一轉，又到了雷林視角，看他如何炮製預言來欺騙「先知」、忽悠「勇者」，最終在「勇者」「先知」與「反派」的壯烈對決中，雷林登場、揭露真相，讓史詩傳奇淪為一場荒誕的木偶劇。

傳統意義上的正面角色與反面角色都成為了雷林掌中的玩物，彷彿他才是隱藏最深的幕後黑手。然而，雷林又確實擊敗了異族入侵，統一了暗極域，維護了整個世界的和平與安定，他最後的成就光輝而偉大，不比任何一位史詩英雄差。在此，正派與反派的特色集於他一身，正義與邪惡、光明與黑暗的涇渭分野被攪得一團模糊，產生出混沌不明的魅力。外國讀者們因而激烈討論雷林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形象，一方面大家用惡棍「villain」來評價他，另一方面卻壓倒性地表示對他的喜愛。甚至還有人很直白地說：「假如你不喜歡這樣的反英雄/惡棍主角，去讀其它那些千篇一律玄幻仙俠吧。」

不過，作為一部人創作的西方奇幻小說，《巫界術士》免不了一些對歐洲中世紀歷史背景的誤解。比如第二章下有一位讀者評論說：「我猜在亞洲人眼裡，西方農民都吃『毫無營養』的黑麵包，貴族看起來都像吸血鬼一樣，有著鉑金的頭髮和深紅的眼睛。」所以常看一些外國讀者的留評，也有利於我們彌補疏漏、修正理解偏差。

總而言之，作為誕生於西方文化背景下的一種小說類型，奇幻小說流入，吸納了國人自己的理解與認知，又反過來被譯回西方，這本身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文化現象。小說傳播中，翻譯、誤解、文化隔閡、思維習慣都會進行激烈碰撞與融合，誕生出許多新東西。《巫界術士》以及其代表的巫師流就是其中一個例子，假如能深入挖掘，或許可以發現更多值得思考的地方。

[本期榜評執筆人為冬粉評論家「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