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在異鄉的南京人來說，鄉愁是一枚枚望雞蛋

2021/12/25

近十多年，望雞蛋的名氣正漸漸被與它同宗的活珠子所取代。

望雞蛋與活珠子，雖然都是蛋產品，但口感滋味和產出過程，以及食用之趣，卻又迥然有異。

這就促使我每次回老家吃到活珠子，都有想要去找望雞蛋的衝動。

回來說給成都的同事們聽，他們覺得詫異，有這麼好吃嗎？我說不但真的好吃，有兒時的味道，還飽含了時代追憶感。

小時，家裡養雞，開春以後，有老母雞整天「咕、咕」，老人們說，這雞，是要抱窩了（孵小雞）。團一個草窩給它，它蹲在裡面把蛋收在體下，用體溫孵小雞，兩邊翅膀垂下收緊，從而保溫。為了每隻蛋都能均勻受熱，老母雞每天都會用嘴給蛋翻身。

蛋少的時候，老母雞基本能做到不遺漏，每隻蛋都翻，但肚子底下的蛋要是多達20、30呢，或者思想開個小差呢，它怎麼也記不住哪只翻過哪只沒翻過了，這是一「忘」。

到了二十二天左右，小雞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嘴從裡向外，啄破蛋殼，迎接新生。老母雞歡天喜地，以更響更密的「咕咕」聲，引領著自己的兒女走向在有小草蟲蟻的地方，體驗新的世界和新的生活。

此時，你會發現，老母雞抱窩的草團里還遺留著一些沒有破殼的蛋，而抱窩的母雞也不會再回頭光顧它們了，我們不知道母雞是不是已經判定這些蛋已不可出雞，姑且權當是母雞忘記了吧……人們不捨棄之，變棄而食，給它一個名字吧，忘記蛋！

南京人一直認為望雞蛋是食補珍品，可以補氣血、治頭暈、健脾胃，經常食用有強身健體之功效。

這個說法也確實有據可查。

李時珍《本草綱目》中有記載：「雞胚蛋有治頭痛、偏頭痛、頭瘋病及四肢瘋瘴之功能。」

早在清朝，蘇北及南京地區就有民間喜食望雞蛋的文字記載。

就我所見而言，望雞蛋是南京女孩在春天裡最無法抵抗的美食誘惑。

有句話說，沒吃過望雞蛋的女孩，絕不是正宗的南京女孩。

每年開工孵雞是在仲春時節，隨之而來的望雞蛋便會遍布南京大街小巷。

那個季節，不管路那邊車水馬龍，不論身邊人影疏密，只要有個賣望雞蛋的攤點，就會有花枝招展的妙齡女郎相擁相伴。這也成了南京城裡一道獨特且靚麗的風景。

望雞蛋上市的時候，南京城裡城外街頭巷尾到處能都有隨意攤點。

支個攤點極其簡單，在人流量相對大點的路邊，架一個蜂窩煤爐子，一張小方桌或者兩張方凳，幾把摺疊式的小板凳，一口大號鋼精鍋或者大臉盆，裝滿已經煮熟的望雞蛋，裡面溫著水。

中午和下午下班時候，是高峰期。先來的人一定要坐在離爐子最近的地方，一伸手就能拿到蛋。

後來的就沒辦法了，只能站著吃，蹲著吃，不講究姿態。爐邊的人近水樓台，先看一眼哪只在水裡能飄起來，然後用拇指和中指捏住雞蛋兩頭，微微側臉，把雞蛋拿到離耳朵稍近的半空中，搖幾下，一憑手感二憑聽，挑她想要的，或半雞半蛋，或全雞。

遇到夾生的賣蛋人就會阻難，「別搖了，別搖了，我這全是有雞的，你要什麼樣的我給你拿嘛。」

當你坐下來的時候，賣蛋人就把一個小碟遞了過來，然後往碟中倒些椒鹽。食客把選好的蛋拿到手裡，在小方桌上一敲，挑開一塊蛋殼，送上嘴，先把最精華的汁嘬完，接著把蛋殼再剝開些，一手拿出雞，一手把蛋殼裡剩餘的汁往嘴裡倒一遍。

丟掉蛋殼就開始雙手並用，拔雞毛。攤點上賣的半雞半蛋，多數是雞的大致雛形已經比較分明了，有頭有腳有翅膀有毛，長毛主要集中在翅膀上。

食客把雞毛去掉，就在碟中蘸些許椒鹽，把有鹽的這部分送到嘴裡咬第一口，然後再蘸再吃。

高峰期人多時，不光是小凳不夠用，裝鹽的小碟也不夠，站著或蹲著的食客，剝好一個就把一隻手伸過去，賣蛋人會麻利地拿起裝鹽的瓶子往手心裡抖幾下，細細的椒鹽從蓋子上的小孔抖出來，撒到手心，薄薄一層，食客就這麼一隻手接鹽，一隻手拿雞，在自己的手掌心裡蘸著吃。

就這樣，姑娘們往攤點上一蹲，就全然忘了端莊、矜持的淑女身份了。「你都吃8個了？」賣蛋人聽到幾個一同來的女子對話，笑笑，「8個，不多，昨天這時候，有個女孩就坐你這位子，一口氣吃了35個呢。」聽者「哇塞」幾聲，賣蛋的人又補了句，「就住這附近，幾乎天天來，至少要吃到20個才走。」……

南京人愛吃望雞蛋成了一道風景，把蛋命名為望雞蛋也頗具地方語言特色。

南京及蘇北地區常常把看的動作語述成「望」，比如普通話里「看一下誰來了？」老南京是說「望一下」，現在不少人把望雞蛋的「望」字寫成「旺」，雖然寓意吉祥了，但不免有些牽強。

我在想，現在城裡的靚女帥哥們，他們望雞蛋吃的如此之歡，如果了解瞭望雞蛋長出過程以及這個蛋的名稱由來，再拿起望雞蛋的時候又會做出怎樣的聯想呢？

不管是望雞蛋還是旺雞蛋，我每次享用甚至提及它時，就像現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腦子裡第一個反映出來不望雞蛋，也不是旺雞蛋，而是「忘記蛋」。

這個被現在市場忽略的名稱，來由生動，又百般童趣。

文 | 凌昆

圖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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