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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薪十萬的上司,竟搶走我月薪兩千的offer

在工地上幹了沒多久,中層幹部老劉就勸我辭職。在他的鼓動下,我不斷投簡歷。後來,我相中了一個職位,正在猶豫時,老劉說:「這工作意思不大,我去吧。」

這是真實故事計劃的第173個故事

老劉是那種標準定義上「干工地的」——三十多歲,黑黢黢,鬍子拉碴,身上一年到頭見不到一件好衣服,每雙鞋子鞋幫上都沾滿了乾燥的混凝土砂漿。你無論什麼時候跟他打招呼,他嘴裡永遠都叼著半截玉溪。如果他自己不坦白,別人都以為他快五十歲了。

我剛來工地時,帶我的就是老劉。

「劉處,這片山包要不要平?」

「不會看圖紙啊,這麼大的高差你看不見啊!」

「可路基坐標沒顯示從這裡過……」

「坡腳線啊,坡腳線!你家路基不用放坡啊,圖紙呢,你把圖紙嚼碎了再跟我說話!」

「劉處,整平碾壓隊伍要撤場,說機械得加滿油才走。」

「機料科呢?」

「機料科去考察外加劑了,他們說進場時油箱是空的,你快去看看吧。」

「早就跟你們說做影像資料留好記錄,你當我跟你鬧著玩兒是嗎!」

「劉處,我……」

老劉沒搭理我,低頭在手機上不停地扒拉。「這個,把這個空油箱照片給他看,這是他進場時我拍的,日期、機械型號我都有,就原話告訴他,再這麼玩兒,他媽的質保金一個子兒也別想拿!」

「劉處,張大拐子又跟監理吵起來了,監理現在要開我們澆築好的天窗,要看天窗下面有沒有清渣。」

「我操他媽的張大拐子,能不能幹活!你去拿兩包煙,我這就過去。」

「咱這次天窗混凝土是在拌合站排隊要來的,我怕……」

「你當監理還真能把天窗給我開了?能的他!你去拿煙,我這就過去。操,老子昨晚剛澆了片梁。」

……

老劉好像從來不懂什麼叫「好好說話」,這種糟心的對話,每天都在我和他身上發生。

在一堆糙漢子的包圍下,沒有一顆皮糙肉厚的心是無法生存下去的。作為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我顯然無法適應這種煙熏火燎的日常。

老劉跟我說:「你甭跟我提什麼生活質量,荒郊野嶺的,有口涼水喝你就得謝謝大自然。」

我滿肚子苦水,卻又不敢對老劉說。要知道,前幾天我還在海濱城市趟著海水擼著串,今天我就在荒山溝溝里頂著烈日打樁基。

老劉看了我一眼,說:「剛來的都這樣,嫩!當初你選了這個專業,就得有今天在這裡喝西北風的覺悟。工地上的苦多著呢,你啊,得學著厚臉皮,臉皮薄吃不飽,臉皮厚吃個夠!」

人黑心不黑,話糙理不糙,這種充斥著煙草和汗味的道理也只有老劉這種老油條才能講得出來。

工地沒有節假日,也沒有下班,其實不只我和老劉,大部分土建工程師都這樣,就這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在野外作業,很少有回家的機會,所以每天晚上只要沒有應酬,有家室的工程師都會回到宿舍跟老婆孩子開視頻,這也是在工地上唯一能慰藉家人的一點努力。

老劉也不例外。老劉結婚有幾年了,不過因為工作不穩定,前年才要孩子,寶寶剛一歲多,小名叫大寶,說話還不利索。

「喂,老婆,我下班啦。」

「這麼晚才下班,晚上喝酒沒?」

「沒有沒有,哪有酒喝,快讓我看看大寶。」

「大寶,快來看爸爸。」

「大寶,大寶,叫爸爸。」

……

工地上住的都是板房,隔音效果很不好,好幾次晚上從老劉宿舍門口經過,都能聽見他跟老婆孩子聊天,語氣溫柔得跟白天判若兩人。

慢慢的,我稍微適應了工地的生活,跟老劉也熟絡起來,有時下班沒事,我倆也私下裡喝點小酒。

我開始學著老劉烈日下戴著安全帽,一邊吃著老冰棍一邊抽煙。大太陽曬得脖子疼,不過心裡總感覺有一絲空落落般的陰涼,好像某種想要的東西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為了鼓勵工作,業主總會給我們施工單位下達「百日大幹」這種計劃——制定一個充滿挑戰的目標,要我們克服一切困難在100天以內完成它。

這天,緊張的「百日大幹」終於順利結束,項目部為了慶祝,決定晚上擺一場慶功宴。山東喝酒規矩多,開宴席時我手足無措,找不到自己該坐的位置。老劉看到我后,擺擺手示意我過去挨著他坐下。

兩杯白酒下肚,老劉的話匣子打開,他湊過來問我:「工地還適應嗎?」

我趕忙說:「還行,還行。」

「屁!看你在工地幹活時那呆不拉幾的熊樣,就知道你肯定還沒適應。」

他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一時尷尬得不知道接什麼話。不過好在我也喝了點酒,膽子變大,我反問了老劉一句:「劉處,你適應了沒?」

老劉先是一愣,然後咧嘴笑了笑。「早適應了,你看我像不適應的樣?」

我想起老劉在工地上指揮挖機工作的英姿,嘿嘿笑了兩聲,說:「那是,那是。」

老劉端起酒杯,示意跟他碰一下。放下酒杯,老劉看著我,大概有一秒鐘沒說話,氣氛突然有點……曖昧。我正要迴避他的眼神,老劉問道:「聽說你自己喜歡寫點東西?」

「閑暇時胡亂寫寫,寫著玩兒。」

「嗯,好,很好。」

我不太明白老劉的意思,老劉這是要套路我?

「走吧,咱倆別在這兒喝了。」

「去哪兒?」我有點懵。

「我屋啊。」

「……」

到了老劉宿舍,他從床底下拿出一瓶二鍋頭,從抽屜里拿出一袋花生米,說:「咱不跟他們摻和,咱倆喝!」

老劉給自己滿上,又給我倒了一杯。「你剛才問我工地適應了沒,老哥跟你說句實話,適應了,也沒適應。」

「什麼意思?」我不解。

老劉抿了口酒。「你剛來,還年輕得很,好多話我不能從一開始就跟你講。」

我也跟著喝了一口。「那現在呢?」

「我跟你說,我在工地幹了十二年了,剛來時也跟你一樣,啥也不懂,啥也害怕,不過也硬著頭皮走過來了。」

「我剛來那會兒,膽子比你還小,都不敢跟項目經理請假,結果創造了一個記錄,那年我的考勤是365天,到現在都沒人超越。」

我吃驚地「吼」了一聲,365天不休息,要是我,寧可摔斷一條腿也得想法子離開這鬼地方。

老劉接著說:「說句實話,工地這地方,能撤就趕緊撤,不是個好地方。」

我有點納悶,見過挽留下屬的,沒見過勸下屬趕緊辭職的。

老劉問我:「有沒想過跳出工地,比如,你可以找個靠寫字賺錢的什麼工作。」

這個想法我一直有,不過一直不敢去細想,因為這太難了。

「我不跟你扯夢想什麼的,出來不就為了賺錢,能體體面面地生活。」老劉說。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你看看啊,現在工地雖說工資待遇也夠得上日常花銷,可是乾的是啥活,荒郊野外,全年無休,上班下班沒點,你現在還不懂,等你以後結了婚,有了老婆孩子,你就明白了。」

「劉處,這跟我剛來時你跟我說的不一樣啊。」

「廢話,你他媽剛來第一天我跟你說你別幹了這裡太苦了,我有病啊。」老劉說完又補充了一句:「現在說正好,苦也見識了,道理也懂了,怎麼走就看自己選了。」

「劉處,那你當年為啥沒走?」

「你別學我,我一開始是不敢走,走了去哪兒?自己會啥啊,去另一個工地,有區別嗎?後來慢慢的想著等個好機會,順便在這裡多學點東西,找個合適的。結果工地你也知道,請假又不好請,請下假來又不方便出去,一年一年的蹉跎下來,學到的還都是工地上的手段,就是……越陷越深知道嗎。你跟我不一樣,我老婆孩子都有了,職位也混到中層了,我走了,要麼是另一個工地,要麼從頭開始,哎……晚了,晚了。」

「所以說……適應了,也沒適應?」

「我工地上幹活的,說不清楚,你明白那個意思就好。你現在還有很多機會,能選趕緊選,苦就那些,早晚得吃,你別最後攢到一塊兒吃,那比吃屎還難受。」

我沒吃過屎,不過從老劉的語氣里,我能想象到吃屎有多難受。

接著老劉又跟我聊了一堆雜七雜八的瑣事,有工作上的,更多的還是家庭上的。我開始有點心疼老劉,也心疼自己的未來——在這裡,有家不能回,回家,可能又會不習慣。

對老劉來說,這是個無解的死局:走了,他已經過了能承擔那些不確定因素的年紀;不走,就是過著吃屎般痛苦的生活。

喝到最後,老劉問我:「誒,你說我是不是挺懦弱?」

「劉處,這不能算是懦弱吧。」

「如果不懦弱我幹嘛不辭職去再找一份新工作?」

這個問題把我問住了,醉醺醺的我使勁想了想,說:「可能因為你不是一個人了吧。」

「媽的,你敢罵我!」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嫂子和大寶都得要你照顧,貿然辭職,你也拿不準吧。」

老劉喝多了,倆眼都開始迷離了,他紅著臉看著我,笑了一聲,說:「這是事實,不過,不是理由……」

說完老劉就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我頭疼得要炸,沒心思琢磨老劉的話。我沒管他,扶著板房,一深一淺地走回宿舍。

彷彿是種下了一顆種子,接下來的日子我滿腦子都是跳槽的事,工作上不怎麼上心,總感覺自己不屬於這裡,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與我無關。

終於在一次放樣時,我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失誤,讓公司損失了幾方混凝土。下班后,老劉把我喊到他宿舍。

「找到新工作了?」

我搖了搖頭。

老劉頓時就生氣了,指著鼻子罵我:「那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這他媽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給我飄起來了,我告訴你,我給你說那些話是不想讓你走彎路,不是給你不負責任的借口!多大了都,還分不清主次,得虧是領導還不知道,這他媽要是給你個通報,你以後也別在工地混了!」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滿不在乎地頂了一句:「開了豈不是更好,正好離開這裡。」

聽到這句話老劉「騰」地站起來,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抬手防禦。

老劉並沒有打我,他只是更加憤怒地看著我,眼珠都快瞪出來了。他用近乎吼的語氣跟我說:「我告訴你,就算是走,也只有你辭了公司,不能讓公司辭了你!」

這一吼震得我耳朵嗡嗡亂響,腦子登時清醒了許多。是啊,這算啥,被公司開除,丟人丟到老家了。

老劉的怒斥讓我收斂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心思,放慢了跳槽的腳步,精力也逐步轉移到工地上。接下來的時間,在老劉的監督和幫助下,我像一個警惕的老獵人,一邊賣力手頭的工作,一邊私底下偷偷投簡歷。

然而找工作並沒有那麼一帆風順,而且工地上出入非常不方便,好在老劉很夠義氣,替我承擔了很大一部分工作,讓我留有餘力抽出時間去面試。

我很感激老劉,他卻跟我說:「你也別那麼死心眼,我也是有私心的,工地上太封閉了,除了一些破事,外面的情況我一概不知。你後面有我給你托著,我後面卻沒人能給我托著,所以你給我好好看看市場行情,回來好好跟我彙報,明白沒?」

我使勁朝老劉點了點頭。

時間慢慢流逝,我簡歷投了好多家,要麼就是石沉大海,要麼還是去施工單位,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

我有點泄氣,跟老劉說:「劉處,我現在大概明白你當時為什麼沒有辭職了。」

老劉「哼」了一聲,說:「你以為那麼簡單啊,要那麼簡單我他媽早跑了。」

「劉處,你就沒一個好一點的主意嗎?」

「有啊,你裸辭啊。」

「裸辭……」

老劉看我有點慫,輕蔑地笑了一下。「拉倒吧你,我就這麼一說,敢裸辭的要麼一開始就不會來工地,要麼就在工地咬著牙使勁往項目經理那裡爬。」

「哎,說的也是……」

老劉抽了口煙,說:「能寫進那些成功學文章里的畢竟還是少數,大部分人都跟你我一樣,一邊遭著罪握著手裡的小實惠捨不得撒,一邊又嚮往外面大把的機會眼饞,我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我看了一眼老劉,難得在他眼裡看見一絲惆悵,我泄氣地點了點頭。

工地上的生活,作者供圖

隨著竣工日期的逼近,工地上的節奏越來越快,老劉身上的事越來越多,從每天七點下班,到八點,到九點,到最後天天凌晨才回宿舍。

這是每一個工地的必經階段,我不知道這是老劉的第幾個工地,他肯定忍受了很多次這種高強度的壓力。

終於,我接到一個面試,是個造價諮詢公司,很對我口味,也比較符合我的職業規劃。我跟老劉說,我又要去面試了。

老劉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無力地朝我擺擺手。「去吧,沒事早回來,回來趕緊替我再干點活。」

我得到赦令,馬上聯繫計程車去了面試公司。面試很快,早晨走,中午我就回來了。

吃飯的時候老劉問我:「怎麼樣?」

「行業還可以,不過也是下工地,而且從施工到造價,等於從零開始,工資一個月只有2000,還得去貴州。」我懊惱地說。

「也是跑工地?那就算了。」

「不過他是房建項目,以後還是能在城裡定居,就是不知道得熬多少年了。」

老劉心不在焉地回復:「哦哦,這樣啊。」

工作越來越忙,很快我就把這個公司拋在腦後。

一天剛加完班,凌晨兩點,我關燈回宿舍,老劉突然叫住我:「你說的那個公司,叫什麼?」

「啊?劉處,你想……」

「有點兒意思吧,你給我說說詳細情況。」

我吃驚地看著老劉,他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

老劉現在雖然忙得死去活來,但已跨入年薪十萬的門檻,而且位居要職,手底下有若干我這樣的小兵。

「劉處,從管理層到新兵,可不是鬧著玩啊……」

「這幾天看你忙活著找工作,我也想明白了。」老劉點了根玉溪。

「什麼?」

「苦就那些,早晚都得吃,你別最後攢到一塊兒吃,那比吃屎還難受。」

「你不是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老劉猛嘬了一口玉溪,彈掉煙屁股。「道理誰他媽都懂,能按照道理做的沒他媽幾個人。」

我沒回話,獃獃地看著老劉,遠處的煙屁股還沒熄滅,在黢黑的夜晚里恍惚閃著紅光。

沒幾天,老劉跟我說,他決定了,要去那家公司。

「那個還是跑項目啊。」我說。

「那個跑跟這個不一樣,做造價跑項目跟施工跑項目差遠了,至少它還能給一個以後找正常工作的機會。」

「劉處,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有屁就放!」

「那邊才2000啊,從頭開始,你去了……能接受?」

老劉先嘆了口氣,又吸了口氣,語氣還是那樣的大大咧咧:「樹挪死,人挪活,我現在做決定已經晚了,再他媽拖著,以後就不只損失這些了。」

我看著老劉,他還是叼著半截玉溪。

壯士斷腕,也不過如此吧。

不過我還是不太懂老劉為什麼轉變這麼迅速。我問他:「劉處,這幾天,你變化挺大啊……」

老劉彷彿看出了我想問什麼,說:「其實,有兩個原因吧。一個是這段太糟心了,大事小事屁事一大堆,我他媽又不是神仙,這麼累難免有點小心思。」

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以前那麼多工地老劉都挺過來了,這個又算什麼?我接著問:「那另一個呢?」

「我想大寶了。」

這幾天我頻繁在老劉身上看到「不會好好說話」以外的情緒波動,我有點明白,老劉或許是真撐不住了。

「每次視頻,看到大寶喊著要爸爸,我心裡就很難受,恨不得馬上回家就抱她!可關掉視頻,又發現他媽的手頭還有一堆破事,哎,你沒孩子,你不懂。」

我確實不懂,不過他的那種心情,我可以理解。

這是一種比吃屎還難受的感覺。

老劉下定了決心,過了一個月就走了。他手裡活比較多,交接起來很麻煩,延誤了不少時間。他走後工地上有一些議論。

「劉處走了,知道嗎?」

「知道,扔下一堆活,跑了。」

「別說那麼難聽,人家是出去攀高枝了。」

……

我無力去幫老劉辯解什麼,他們怎麼說都對,怎麼說也都片面,反正這些老劉聽不到,聽到了他也會嗤之以鼻。

我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話:「脫離工地的,不能算逃兵;留在這裡的,也算不上是勇士。」

至於老劉算不算個勇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改變會很痛苦,從新開始會很難,而敢於做出這些決定的人,至少不算是個懦夫。

我看著老劉空曠的辦公桌,腦子裡又想起他說過的話:「能寫進那些成功學文章里的畢竟還是少數,大部分人都跟你我一樣,一邊遭著罪握著手裡的小實惠捨不得撒,一邊又嚮往外面那些大把的機會眼饞。」

「人挪死,樹挪活,我現在做決定已經晚了,再他媽拖著,以後就不只損失這些了。」

「苦就那些,早晚都得吃,你別最後攢到一塊兒吃,那比吃屎還難受。」

……

祝願老劉,以後能天天抱著大寶逛公園。

作者李家源,工程造價員

編輯 | 李意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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