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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聖」吳清源與段祺瑞、梅蘭芳、川端康成 | 故事學院

吳清源,本名吳泉,字清源。1914年出生於福建省,同年移居北京。七歲時由父親進行圍棋啟蒙。十一歲父親辭世,同年,以少年棋手身份出入段祺瑞府邸,被譽為「圍棋天才少年」而揚名北京。十四歲與母親、長兄一同赴日,繼續學弈。十九歲時運用打破傳統的「新布局」對陣本因坊秀哉名人,引起棋界轟動。1939年由「鎌倉十番棋」開始,在長達十五年有餘的接連不斷的擂爭十番棋中,戰勝了當時所有日本超一流棋士,被民間譽為「昭和棋聖」。1961年遭遇車禍,棋力受到影響。七十歲引退,在日本出版《吳清源回憶錄:以文會友》。而後為世界圍棋發展、中日兩國友好不懈奔走。2014年去世,享年一百歲。

吳清源回憶錄(節選)

文 | 吳清源

段祺瑞大總統

父親的身體不斷惡化。與此同時,段祺瑞、張作霖等親日奉天派和吳佩孚為首親英美的直隸派也在北京爭鬥不休。每逢軍閥開戰,我們就只得逃去位於天津英租界的外祖父別墅中避難。不過,在第二次直奉戰爭后,奉天派奪得實權,段祺瑞成了臨時政府的大總統,北京也因此暫時迎來了安定。

說起來,這位段祺瑞將軍極其喜歡圍棋,經常讓北京有實力的棋士們出入府邸。當時的並沒有日本那樣的職業棋士,但是有些人近似職業棋士。一些權貴會以聘請秘書或短期雇傭為名來聘用這些棋士,讓他們出入於府邸。這些棋士便陪客人們下棋,或是接受有錢棋迷的賞金,以此維持生計。

當時圍棋第一人-顧水如先生也往來於段祺瑞將軍府邸。我雖然只是個孩子,但輿論對我的圍棋評價很高,顧先生因此把我舉薦給了段祺瑞。自此,我便開始出入於段祺瑞的府邸,並以學費的名義,每個月領取一百元賞錢。那是父親辭世后不久的事。

隨著父親的去世,家裡失去了收入來源,但無法過多依靠親戚支援,只得變賣家產。雖然也解聘了不少傭人來節省開支,但仍難糊口,大哥走投無路,已然開始轉賣父親傳給他的拓本。因此,我每月一百元的學費就成了支撐家中生計的重要收入。

我不知道顧水如先生為什麼把我介紹給段祺瑞,或許是因為他曾聽李律閣先生說起我。顧水如先生當時也在李律閣經營的賽馬場里下棋。

李律閣先生是我姨母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姨父。他很有經商的手腕,因此資產雄厚。他的兄弟李擇一受到安福派的委託,從長崎的三菱造船廠購買過兩艘軍艦,"九一八"事變后簽署塘沽協定時,李擇一也作為中方代表一同出席。李家為段祺瑞、張作霖等親日派北洋軍閥提供了豐厚的資金。段祺瑞將軍在大正七年(1918)招待方圓社的廣瀨賓士郎、岩本薰先生時,資金方面也主要是依靠王克敏和李律閣。我的這位姨父打麻將也很出名,關於這個,我有段難忘的經歷。

那天我因為有事,早上就去了姨父家。姨父當時正好剛剛回到家,不知為什麼非常高興。我於是問他,他說自己和張作霖及其手下打麻將,不多不少輸了五十萬元。去的時候就打算輸五十萬,沒想到居然輸得和預定金額一模一樣。"這比贏五十萬要難得多,很厲害啊!"姨父頗為得意。當時的五十萬元等於現在的幾十億日元,對此豪言壯語,我實在吃驚不小。過了一陣子,又聽說這其實很合算。姨父輸給張作霖五十萬元,但幾乎免費得到了北京郊外幾萬畝的農用地"南苑"。輸掉的五十萬元是很體面的賄賂,這樣的事在當時的司空見慣。

這個包含賽馬場在內的大農莊"南苑",於昭和十七年(1942)被日本軍接管。接管當時我正好在北京,恰巧在李律閣家中,雖說只是偶然,但也真是不可思議的緣分。我那時因為紅

卍字會而游訪,正好有空閑去拜訪李律閣。我們聊到他和王克敏接待日本棋士的往事,交談甚歡。正在這時,幾位將校級日本軍官突然進來了,召喚李律閣一起去二樓談事。過了一會兒,李律閣板著臉走下樓,我憑直覺感到"這是被接管了"。果然不出所料。

言歸正傳。段祺瑞將軍有個習慣,每周日早上六點,他就會出現在府邸,和雇傭的棋士們下棋,有時也旁觀棋士們對局,此後便和大家共進早餐。從我家到段將軍府上,坐人力車也要耗費一小時以上,所以每逢周日,我必須在天還沒亮時就出門。段將軍下棋非常快,直覺也很好,按照現在的標準,他的棋力有業餘縣級代表的水平。但他的自尊心是常人的數倍,因此非常好勝。手下的棋士們為了不觸怒他,都會讓他贏棋。段將軍的下法基本是固定的,從序盤開始互相圍空,進入中盤,圍空差不多已經完成時,他就"咚"的一下打入對方的陣營,活一小塊。段將軍稱此為"公園裡建小房子"。對手因為顧忌將軍的面子,既不會吃掉打入的棋子,也不會打進將軍的地盤,所以將軍自然是贏家了。

我只有一次被指名和段將軍對弈。當時我只是個孩子,誰也沒告訴過我不能贏將軍,所以我完全沒有顧慮。對局由我放了兩子以後開始。段將軍平時的下法就很蠻橫,那天也依然如

故。而我專心於拚命追白棋,絲毫沒有注意到將軍的臉色,理所當然地幾乎全部吃光了棋盤上的白棋。據說當時在周圍觀看的人都替我捏了一把汗,但我專註於下棋,對此完全沒有察覺。將軍最後終於投子認輸,退入內室,一整天都沒再露面。結果我被顧水如先生批評了一頓,按慣例提供的早餐也沒有出現,只好餓著肚子回家,真是倒霉。大正七年(1918),年僅十七歲的岩本薰訪問,他同段將軍對局的情形大概和我差不多,恐怕也被廣瀨老師斥責了。

總之,段將軍此後再也沒有指名讓我和他下棋。但到了月末,我申請一百元學費時,將軍依然分文不少地給我了,這一點還是很有肚量的。

戰後受邀訪問台灣時,我聽到了一個關於段將軍下棋的傳說。將軍有個兒子叫段宏業,圍棋非常強,某天他受將軍召喚,坐車來到府邸。將軍見了兒子,就馬上讓兒子和自己下棋,兒子毫無顧忌地下贏了父親。不料將軍大怒,厲聲罵道:"你除了下棋什麼都不會!給我滾!"明明是自己叫兒子來的,轉眼間就趕走了。

我在段將軍身邊只待了一年不到。此後他在政壇落馬,我也因此失業,一家人不得不再次回到艱苦的生活。

幾年前,住在天津的二哥時隔四十四年重訪日本。聊得興起時,我記得二哥說:"現在段祺瑞在被認為是鎮壓抗日獨立運動、幫助日本侵略的人,因此惡名昭著。他唯一做過的好事,就是為吳清源東渡日本提供了援助,讓他的天分得以施展,因此為中日友好做出了貢獻。"

回憶川端康成

出院后,我響應東京日日新聞的企劃,在第二年(1939)的二月到三月與木谷舉行了三番棋。比賽的觀戰記錄也由川端康成先生擔任。

這次比賽時我出院不久,身體並未恢復到下棋的狀態,於是以二連敗告終。但在第一局和第二局之間,我與川端夫婦一同去伊豆旅行,留下了難忘的回憶。

還在富士見住院療養時,我認識了同樓的安田善一,這次旅行即是應安田之邀。那時我才知道,安田是伊豆下賀茂伊古奈酒店經營者的兒子。伊古奈酒店當時剛剛完成重建,改造成了規模宏大的豪華酒店。

安田的父親是川端康成的擁躉,趁著酒店剛翻新完,他想請川端先生過來住。於是川端夫婦、我,還有安田,四人一同前往下賀茂旅行。當時是二月末,已然有了春天的氣息。

我們在修善寺住了一天,之後坐上巴士,一路搖晃到了下田街道,再從下田乘計程車抵達下賀茂。酒店是數寄屋式的安靜院落,樹叢環繞,初生的新綠鮮翠耀眼。

第二天,川端夫婦、我和安田,四人帶著酒店做的便當,一同往妻良、子浦遠足。沐浴著早春明媚的陽光,我們沿著海邊散步,又去長滿芒草的原野踏青,心情悠閑而舒適。

晚上泡好溫泉后,大家聚在川端先生的房間里聊天,直到很晚。我被問了很多有關宗教和圍棋的問題,回想起來似乎都是我一個人在滔滔不絕地講。

和川端先生的緣分源於我和秀哉名人的讓二子局。這場對局由國民新聞報主辦,我當時還是四段,川端擔當觀戰記者。

川端先生對"美"的修養極深,觀察事物也非常細膩。他寫文章時經常反覆推敲,像對待藝術品那樣精雕細琢,所以經常拖稿。我記得他在戰後寫《吳清源棋談》時住進了箱根仙石原的俵石閣,連續三天來我家採訪。出版社的編輯為了拿到已經逾期的稿件,一直在旁跟著他。

讀賣新聞的棋賽多在福田家旅館舉辦,而川端先生也經常住在福田家寫稿子,所以我們常常能在那裡碰面。旅館里有位叫"小雪"的女傭很受川端先生喜愛,成了他的專屬女傭。小雪告訴我,川端先生非常喜歡收集藝術品,一有時間就會走訪古董店。

川端先生和我都非常瘦。我對此一點都不在乎,但川端先生好像頗為在意。他尤其喜歡體態豐滿的女性,川端夫人就是位豐滿而美麗的女子。我和川端先生在伊古奈酒店一起泡溫泉時,兩人相互目測,感覺對方都不到十二貫(四十五公斤)。川端先生於是說,誰先滿十二貫就請客。(川端先生在《吳清源棋談》里說是十一貫,但我記得是十二貫。)我在戰後完全忘了這件事,川端先生卻記得很清楚。得知我超過了十二貫后,他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我說,你可得請我吃飯啊!"我當下吃了一驚。

與梅蘭芳重逢

昭和三十年(1955),妻子懷上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那時我四十一歲。

為了迎接將要出生的孩子,我們搬離了已經住了五年的仙石原。我雖然完全適應了仙石原高原的生活,也喜愛那裡豐富的自然景色,但考慮到高齡的母親和初生的嬰兒,實在無法繼續這種生活,只得搬去更方便的地方。然而如果去東京,則容易捲入大陸派系和台灣派系的華僑之爭,我對兩邊一向持中立態度,所以會很麻煩。

最後,我們搬去了氣候溫暖、生活也比較便利的小田原。昭和三十一年(1956)一月,搬家結束的時候,長子信樹誕生了。

母親、我們夫妻和信樹,四人開始一同在小田原生活。正在這時,作為日中文化交流的一環,京劇界一行受朝日新聞社之邀來訪日本。京劇是在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中產生的劇

種,比日本的歌舞伎更古老,一向深受大眾追捧。擔任此次京劇文化訪問團團長的,就是著名京劇演員梅蘭芳。副團長則是現在依然出任中日友好協會會長的孫平化。

我還在的時候,梅蘭芳就已經是青年名角,人氣極高。對於我這樣大的孩子來說,梅蘭芳就是崇拜的偶像。大倉喜七郎男爵曾在戰前邀請梅蘭芳等京劇界人士來訪日本,這次是他第三次訪日。

我在第一章中曾經提過,姨父李家是巨富,尤其李律閣、李擇一這兩位相當有權勢。在我還小的時候,李擇一曾撰寫過京劇劇本,由梅蘭芳擔任主演,因此李家一族都是梅蘭芳的擁躉,私交也很好。我曾經由李擇一介紹,見到了心中的偶像梅蘭芳,當時我還是個孩子。而梅蘭芳也依然記得我就是那個"天才圍棋少年"。

聽說梅蘭芳來日本了,我懷念故交,便和多賀谷一起去他下榻的廣場酒店拜訪。這次重逢時隔三十年,但兩人毫無隔閡,一見面就歡快融洽地開始聊天、談論藝術之道。期間梅蘭芳熱心地問我,怎樣才可以讓的圍棋繁榮起來?我回答說:"如果要振興圍棋,首先要選出有天分的少年,把他們送到目前圍棋最先進的日本來進修,這是最快的方法。"

臨別的時候,我向梅蘭芳贈送了自己的圍棋全集,梅蘭芳則送給了我《梅蘭芳劇本選集》和《舞台生活四十年》兩冊書。當時我也拿到了他在日本上演《霸王別姬》的招待票,這是我第一次和妻子一起去看公演。

梅蘭芳的這場演出非常精彩,扮相、身段皆無絲毫頹勢,連我這樣的戲曲盲也被他純熟的演技完全吸引,心神沉浸在舞台上的世界中。通過這場演出,我切身體會到藝術在經年積澱之後的深邃,於是不由得想,自己在圍棋上也應當不斷精進。

中日文化訪問團回國數月後,梅蘭芳寄來了一封信。信上說,回國后他拜託友人顧水如找到了兩名圍棋天才少年,下一步想讓他們來日本進修,於是詢問是否可以寄宿在我家。這兩位圍棋天才是陳祖德、陳錫明。

我雖然也想讓他們來我這裡,但我家地處小田原,離棋院很遠,並且母親年老體衰、時常生病,我無法在家中安頓兩人。於是我回信說,請找更合適的人讓他們寄宿。誰知在此期間長崎發生了"國旗事件",中日的民間交流再度中斷,此事也就沒有下文了。

又過了六年,昭和三十七年(1962),陳祖德、陳錫明兩人和其他三名棋士一起,跟隨戰後首個中日友好圍棋團來到日本。他們與年輕的日本職業棋士對局,其中唯獨十七歲的少年陳祖德四勝三敗獲勝,贏得眾人矚目。據說周恩來總理在他們出發前曾囑咐陳祖德說:"到日本后,一定不要忘了拜訪吳清源。"他來訪小田原時,我不由得想,如果能超越國境之隔,讓這位天才少年在日本的棋院和我家之間自由出入,那該多麼好啊。

本書寫於吳清源先生七十歲引退之際。在本書中,吳清源回憶了從出生、喪父、東渡日本,到揚名日本棋界、開創「新布局」、在十五年間將日本超一流棋士悉數降級的動蕩而充實的一生,語言平實,境界高邁。吳清源在回顧自己生平往事的同時,追憶了同時代偉大棋士的風采,並就圍棋發展提出了獨到而富遠見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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