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口腔醫院藏貓膩：自我認證包裝 醫生資質存水分

《北京商報》採訪 史立臣

收費高、利潤豐厚使隱形矯正和種植牙成為民營口腔醫院診療服務中重點項目。民營醫院往往會圍繞這兩個項目進行超低的優惠活動和高水平的醫療團隊宣傳吸引消費者以獲取較高利潤。民營口腔醫院低價優惠活動暗藏貓膩，醫院宣傳的高水平醫療團隊也與實際情況不符。

低價優惠「陷阱」？

高消費項目的種植牙是民營口腔醫院的主打項目，為吸引消費者，醫院往往推出優惠活動。北京商報記者發現，北京拜博口腔、北京維爾口腔、合眾齒科等民營口腔醫院均推出韓國植體優惠活動，北京維爾口腔給出的優惠價格最低為5800元，活動費用包括韓國種植體、基台、鈷鉻冠。

北京拜博口腔推出的優惠種植牙價格為9980元，費用包括種植體和全瓷冠；合眾齒科推出的種植牙優惠價格為6800元，費用包括種植體、基台、鈷鉻冠。北京拜博口腔、合眾齒科推出的為登騰系統植體，北京維爾口腔的為美格真系統。據北京維爾口腔工作人員介紹，登騰系統和美格真在韓國種植體中屬於同一檔次。據一位民營醫院口腔醫生介紹，登騰系統在韓國種植體中檔次較低，登騰系統在北京市場的優惠價格為6800元、7800元左右屬於正常現象，如果是5800元就較為可疑。「這個價格可以說連成本都不夠。」北京商報記者了解到，從國家正規渠道批准進來的種植體，各項成本不會低於3000元。

上述口腔醫生透露，有些醫院會先以低價吸引消費者，消費者到達醫院進行初步免費拍片檢查后，醫生再以各種理由說不適合優惠活動中的低價種植體，推薦使用價格更高的產品。如此低價的種植體或許不是經過正規渠道批准進來，此類種植體後期安全性很難得到保障。對於為何價格會如此低，北京維爾口腔的工作人員並未給出過多解釋，只是表示目前活動力度較大。

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內人士表示，部分醫院為吸引消費者會推出優惠促銷活動，不過，患者需要擦亮眼睛，真實費用往往並沒有宣傳促銷中的那樣低。「種植牙手術對醫生技術水平要求較高，醫生診療費用是種植牙費用重要組成部分，恰恰診療費用無法把控。不排除材料費價格下調，診療費價格上漲。」

價格相差萬元

除了種植牙，隱形矯正也是民營口腔醫院重點項目。區域內的連鎖品牌本著公平競爭原則，相同產品定價本該一致，但在北京維爾口腔中，北京商報記者發現，三元橋店、上地店、紫竹橋店對於同一患者的隱形矯正治療方案基本一致，但價格卻有萬元跨度。

在上地門店，醫生通過口腔檢查、拍片觀看，根據牙齒情況給出的可以做隱形矯正的結論。同時，這位醫生給出了治療方案費用約為3.6萬元。目前，醫院推出7折優惠，折后價為2.5萬元。在紫竹橋店，醫生同樣結合牙齒情況，給出了一套相同隱形矯正方案，但價格卻有很大差距。紫竹橋店內醫生算出的治療費用大約為4.3萬元，7折優惠價為3.05萬元。在三元橋店，也是北京維爾口腔的總店內，醫生給出了和上述兩家店內一致的隱形矯正方案，不過治療費用更高，7折優惠后的價格約為3.7萬-3.8萬元。

北京商報記者了解到，北京維爾口腔的隱形矯正材料提供商為上海時代天使醫療器械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上海時代天使」）。據一位北京維爾口腔醫生介紹，隱形矯正的方案需要由上海時代天使制定，大部分的費用由上海時代天使獲取，醫生只是根據給出的方案給消費者操作。「2.5萬元，有1萬多元會給上海時代天使，醫生的提成大概有5000-6000元。」北京商報記者從上海時代天使北京地區銷售人員處了解到，上海時代天使隱形矯正出售價格根據病例複雜度來定，25個步驟內為一般病例，價格為7200元，25個步驟以上為複雜病例，價格為9600元。上述價格包括材料和方案提供費用。

醫生資質左右價格

同一品牌、不同門店收費差距高達萬元，北京維爾口腔相關負責人給出的解釋是，雖然是同種材料，同種折扣，但由於醫生資質不同，服務不同，價格有所差異。另外，每個門店定價也可能有差異。按照上述負責人的說法，高費用與醫生資質有關。不過，北京維爾口腔所稱的高水平醫療團隊實際卻有些牽強。

北京維爾口腔此前宣傳中稱，該醫院醫生均為「頂尖水平」，官網顯示的21位專家中，有近一半為執業醫師，其他專家並未顯示職稱，只標註為各種口腔協會會員。某三甲醫院副主任醫師表示，執業醫師只是「入門證」，需要進一步考試才能夠申請住院醫師也就是初級職稱。北京維爾口腔相關人員在接受北京商報記者採訪時表示，不清楚該醫院醫生的職稱。「應該是什麼職稱都有吧，就像一個醫院有執業醫師、主治醫師、副主任醫師等。」

北京維爾口腔大多數醫生備註為中華口腔醫學會會員。一位從事口腔工作多年的資深人士告訴北京商報記者，所謂中華口腔醫學會會員是口腔醫生參加一些學術會必備的身份，只有會員才能享受優惠，這種會員需要每年繳費。

據北京維爾口腔多個門店的工作人員透露，該醫院醫生大多是由自己培養，僅有為數不多的幾位從大醫院聘請來的。

事實上，正畸費價格動輒上萬，和材料供應商、醫院之間的利益分成不無關係，利益驅動讓部分盈利性醫療機構大幅提高價格，獲取利潤。據一位不具名業內人士介紹，「口腔醫院會大批量購買材料，在價格上會有優惠，材料供應商薄利多銷，也會獲取較高的利潤。材料供應商拿到的分成不會太高，這其中包含提供方案的費用，剩下的為醫院和醫生所得」。

在清華大學醫療管理研究中心、對外經貿大學經濟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曹健看來，部分民營專科醫院內部管理不規範，導致旗下門店出現各自定價、價格過高的情況。按照現行醫保規定，牙齒正畸屬於非疾病類的自費治療項目，不屬於醫保報銷範圍，牙齒矯正醫保不報銷，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盈利性口腔醫療機構提高價格。

北京鼎臣醫藥諮詢中心負責人史立臣表示，一般情況下品牌企業對旗下連鎖門店應該有一個指導價，各門店參照該指導價進行定價。

北京商報記者就北京維爾口腔是否對旗下各門店有指導價以及這種價格相差萬元情況是否應該存在等問題，向北京維爾口腔相關負責人諮詢，該負責人並未給予回復。

高額的口腔治療費用跟醫生的資質、水平有密切關係，如上述報道中北京維爾口腔將不同門店給出萬元價差的原因歸結為醫生資質不同。多位口腔醫生向北京商報記者表示，醫生技術水平在口腔治療中起到較大作用。「有些醫生的技術非常好，很多患者寧願排號一個月也要讓他進行口腔治療，這些醫生的收費就很高，有些甚至可以達到十幾萬元，」某不願具名的口腔醫生表示。

不過，缺少優質人才一直是民營口腔醫院的痛點，「患者進店難」是目前民營口腔普遍面臨的重要挑戰。在此情況下，民營口腔醫院通過包裝宣傳醫生團隊吸引消費者。北京維爾口腔、北京拜博口腔、北京佳美口腔、北京科瓦口腔等多家口腔醫院醫生團隊介紹較為豐富精美，醫生擁有多個頭銜。北京商報記著調查發現，雖然各家宣傳中醫療團隊擁有五花八門的認證資質，但多個醫生資質認證含金量較低。

自我認證包裝

民營醫院的獲客方式之一是通過買斷搜索詞條進行醫院宣傳。在百度搜索中輸入「北京口腔醫院哪家較好」、「北京口腔醫院排行榜」等關鍵詞，百度會推薦包括北京拜博口腔、科瓦口腔、北京維爾口腔、北京佳美口腔等多個口腔醫院。

北京商報記者查閱上述多家口腔醫院官方網站中醫生團隊信息發現，民營口腔醫院醫生簡介出現最多的身份是自己醫院認證的專家。例如，北京維爾口腔多位醫生簡介中含有維爾口腔正畸專家組成員、維爾口腔修復專家組成員等；科瓦齒科醫生團隊中科瓦正畸醫師、科瓦兒童齒科北京臨床總監等；北京拜博口腔醫師團隊中北京拜博口腔醫院種植專家、北京拜博口腔修復專家、北京拜博口腔醫院美學修復專家、北京拜博口腔矯正專家等。

民營口腔醫院還善於用各種各樣機構認證醫師和某學會會員等稱謂。北京維爾口腔和北京佳美口腔醫生簡介中多次出現美國隱適美隱形矯治認證醫師、世界正畸聯盟會員、國際口腔種植學會（ITI）會員等稱謂。在拜博口腔醫生團隊的認證中還包含大量美國隱適美隱形矯治認證醫師、世界正畸聯盟會員、國際口腔種植學會（ITI）會員等稱謂。科瓦口腔較多醫生的稱謂為中華口腔醫學會會員。

醫生資質存水分

北京商報記者調查發現，上述美國隱適美隱形矯治認證醫師、世界正畸聯盟會員、中華口腔醫學會會員等稱謂均可參加培訓或繳納費用獲得，醫生資質存有較大水分。業內分析人士認為，民營醫院認證的專家、總監等稱謂更多的是醫院宣傳營銷策略，通過所謂專家組成員和總監「包裝」醫生從而吸引消費者。

北京市某公立醫院醫生表示，能夠作為醫生資質標準的是醫生職稱的高低。目前，國內口腔醫生的職稱從高到低分別是主任醫師、副主任醫師、主治醫師和執業醫師，職稱級別越高，醫生資質越被大眾認可。事實上，醫生資質多樣，實際存在較大水分已成為民營醫院通病。2012年，天津潔皓口腔門診一位自稱是主治醫師的趙姓醫生因沒有醫師資格證被處罰；2014年西安雅至口腔自稱擁有自己的韓國專家團隊，結果因未取得國家相關部門認可屬於虛假宣傳被曝光。

2014年，四川省綿陽整形美容醫院因醫生無資質為消費者治療被央視曝光；2016年自稱「東北最優質的癲癇病（診療）醫院之一」的瀋陽萬佳醫院因主治醫師無資質證書被曝光。

北京鼎臣醫藥管理諮詢中心負責人史立臣表示，目前部分民營口腔醫療機構醫生的資質認證存有水分屬於正常現象。「一些身份認證花錢可以直接獲得，甚至有一些醫生在宣傳時說是國外某學會會員，但會員機構或許並不知道有這個醫生的存在。」

認證與利潤掛鉤

民營口腔醫院醫生身份認證存有水分是行業里的通病。「消費者在治療過程中更加看重醫生的資質與技術水平，消費者往往認為醫生認證身份越多，資質越高，技術水平越好，價格高一些也正常。部分民營口腔醫院為吸引消費者高消費會將醫生身份進行包裝。 」某不具名專家表示。

以牙齒隱形矯正為例，在民營口腔醫院做牙齒隱形矯正的費用約為3萬元左右，醫生可憑藉資質經驗情況獲取高低不同的利潤。北京商報記者此前調查了解到，在民營醫院的口腔正畸中，醫生對最終正畸價格的決定起著較為重要的作用。口腔醫院正畸價格的高低與醫生的資質、水平有密切關係。據北京維爾口腔醫院相關負責人介紹，價格存在差異主要是因為醫生技術水平參差不齊。多位口腔醫生也均向記者表示，隱形矯正的費用不同主要是因為醫生技術、經驗存在差異。

另外，同為執業醫師的醫生在有相關材料供應商的認證和不認證狀態下的提成也有差異。沒有認證美國隱適美隱形矯治醫師的可獲取5000-6000元提成，有美國隱適美隱形矯治認證醫師的醫生可獲取8000-1萬元提成。

一位不願具名的分析人士認為，民營口腔醫院醫生掛有專家、總監、委員等名銜，主要是該醫院宣傳營銷策略。「國家對於口腔醫生的稱謂沒有明確規定，目前就只是公立醫院需要考核評價的執業醫師、主治醫師等跟資質掛鉤職稱。一些民營醫院醫生的副總監、專家組成員等這些稱謂跟醫生資質沒有關聯，但是有了這些稱謂，會在一定程度上讓患者認為擁有這些稱謂的人技術較高，價格高一些也正常，容易誤導患者高消費。」

民營醫院醫生「神秘」身份來源

■美國隱適美隱形矯治認證醫師

簡介：隱適美是由Align Technology公司在北美設計及製造的隱形牙齒矯正器，醫生認證由公司給予。

獲取條件：通過隱適美概述、照片資料收集與管理、PVS硅橡膠印模製取與口內掃描處方表的填寫與臨床偏好設置、初期病例的選擇與適應徵、隱適美矯治設計等課程后獲得隱適美認證資格。

費用：-

難易程度：★★

含金量：★★

知名度：★★★

■世界正畸聯盟會員

簡介：總部設在美國密蘇里州聖路易斯市，現在有超過8000名研究員和109個附屬組織。

獲取條件：2009年正畸加入世界正畸聯盟。正畸學會條件為，申請「普通會員」需有單位證明或兩名專科會員推薦；申請「學生會員」需有所在正畸科主任推薦。

費用：專科會員及普通會員的年費為一年300元，學生會員的年費為30元。

難易程度：★★

含金量：★★

知名度：★★

■中華口腔醫學會會員

簡介：口腔醫學科學技術工作者自願結成的全國性學術性群眾團體，非營利性社會組織。

獲取條件：獲得口腔醫學專業職業醫師、助力職業醫師、助理編輯、助教等技術職務者以及從事與口腔醫療、教學等有關的管理工作者可成為個人會員。

費用：100元/年

難易程度：★

含金量：★

知名度：★★★

■國際口腔種植學會會員

簡介：是專長於牙種植學和組織再生學的非營利性學術組織。

獲取條件：牙醫、醫師、博士科學家，牙科技師、牙科保健員和專業領域內的工作都可以申請。

費用：一年350瑞士法郎（約合2400元人民幣）

難易程度：★

含金量：★★

知名度：★★★

正規軍發展路徑（口腔醫生職稱從低到高）

執業醫師

主治醫師

副主任醫師

主任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