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父母皆禍害」到「教育就是拼爹」，中國教育這十年發生了什麼

2008年1月，「父母皆禍害」豆瓣小組成立，隨後引起重大反響，無數的80后、90后加入這個小組，聲討父母對自己全方位的控制，「交什麼樣的朋友、學什麼才藝，讀什麼專業，去什麼地方工作，找什麼樣的對象……，父母都用自己的標準套到我們身上，希望能達到他們理想的生活狀態」。

「父母皆禍害」後來成為豆瓣上影響力最大的一個小組，影響力大到什麼程度呢，最後被某團的大號盯上了（好怕怕求放過），然後發了一篇檄文，導致這個豆瓣小組被河蟹了。目前在豆瓣里搜索「父母皆禍害」，顯示的是「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搜索結果未予顯示。請嘗試其他查詢詞」，不到十年時間，這個最火的小組突然被死亡。

也是這十年不到的時間，我們從可以討論父母是不是禍害，到今天幾乎人人都認同「真正的教育就是拼爹」；從呼籲給孩子降壓減負，到今天孩子的書包變成了更大的拉杆箱；從義務教育免費化，到今天今天月薪三萬撐不起孩子的一個暑假；從素質教育快樂成長，到「考試工廠」式的聯考名校全國林立，從父母什麼才藝沒有什麼都不會，到今天孩子有學不完的才藝上不完的興趣班。十年，變化真大，房價漲起來了，人民富起來了，學區房十萬二十萬一平米，孩子的培訓班八百一千一個小時。

十年前，這些想不到，也不敢想。

去年，一篇名為《真正的教育就是拼爹》火了，據說最後閱讀量達到千萬次，作者周沖也靠這篇文章一炮走紅，從江西九江的一個離職的中學老師，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網路寫手。

今年的六月份，北京市聯考文科「狀元」耿直BOY熊軒昂又火了，他的一段採訪引發了又一波寒門難出貴子的討論熱潮。還有之前關於中產教育鄙視鏈的討論，中產階級們絕不讓娃和沒英文名、看喜羊羊的孩子同讀沒外教的幼稚園，儼然一副就算爹不怎麼厲害，但還是要拼一下的姿態。

十年前，我所讀的高中還在搞研究性學習，只有高三周末補半天課，走讀生還不用上晚自習，每天早上7:35上第一堂課，這些在今天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那時我們的老師告訴我們，儘管聯考是改變命運的一個重要途徑，但絕對不是唯一途徑，人生很長機會很多，不以一時成敗論英雄。

今天，社會輿論都在說，社會階層的上升通道越來越窄了，寒門難出貴子，小縣城難出清華北大，就算考上清華北大，進了學校一樣被大城市的孩子遠遠甩開。一方面，大家都在說聯考越來越沒用了，另一方面，應試卻越來越厲害了。

拼爹，是為了改變命運，是為了超越自己所處的階層，因為的父母窮怕了苦怕了，深知身處底層的苦。儘管寒門難出貴子，但家長還是要拼了老命，為了孩子竭盡所有付出一切，就是盼著有一天鯉魚躍龍門，成了貴子。

很多人也質疑，為何一定要出貴子，做普通人不行嗎？這個問題實在有點何不食肉糜的味道，普通人換個說法就是底層人，甚至中產階級都算不上，「盛世螻蟻」的吐槽就無須贅述了，底層人生活的滋味可沒想象中的甜蜜蜜。上不起學、看不起病、住不起房子、吃不上健康的食物、喝不上乾淨的水、呼吸不上清潔的空氣，這就是盛世螻蟻的真實處境。為何想盡辦法要出貴子，因為不跳上去不行。所以廣大的父母們，拼得一身剮，也得把孩子推上馬。

可是，拼爹就一定能拼出來嗎？這也未必，至少成功率有限，投入和產出不成正比。現在讀個幼稚園的花費夠修幾個博士學位，月薪三萬的中產階級不夠孩子一個暑假的開銷，1200塊的月生活費被孩子認為是要「逼死自己」。普通中產尚且難以支撐巨大的教育支出，何況是底層的家庭。

《舌尖上的》里講述了一對母女的故事，母親為了女兒去大城市上海學提琴，在上海租了一間簡陋的房子，放下一切照顧孩子，給孩子做飯洗衣陪讀。這個家庭只是萬千平民家庭中的一個，為了孩子的明天，父母犧牲了自己的今天，他們活著就是為了孩子，他們的人生沒有「我」字，也不敢為自己著想。

可是，又有幾個幸運兒能成為郎朗、李雲迪、馬友友呢，孩子背負的不僅是自己的未來，還有父母為之付出的一切，而大多數人並沒有拼出來，最終還是泯為眾人，他們能夠承受這一切嗎，父母又能接受這個結果不抱怨嗎？付出感是親密關係的致命殺手，尤其是付出沒有達到期待中的收穫，捆綁式的家庭關係當中，失望往往在所難免，關係最後又怎麼能夠親密融洽呢。

拼不出來，有時是因為天賦不夠，父母強推上馬，免不了摔下來。有時是因為時運不濟命運多舛，努力了但沒有成功。但因為父母投入太大，沒有收穫，這場攤上整個家庭一切的賭局就輸了，並且輸的一塌糊塗。作為那個坐在賭桌上的玩家，孩子的壓力可想而知。

這個賭局贏不了，還常常是因為身後的軍師瞎指揮。武志紅寫過一本書《巨嬰國》，書中就是講述國人各種巨嬰症行為。由於當年教育的缺失，也由於時代的局限，很多家長雖然是成年人，但是心理上心智上並不成熟，算不上一個真正的成年人，甚至有時候就是巨嬰。而這類巨嬰控制欲又十分的強，要求孩子必須按照自己的設想自己的規劃進行培養教育，若有反抗或者忤逆，巨嬰必然大發雷霆極不滿意。

巨嬰的另一個特徵就是沒有獨立思考和辨別的能力，愛跟風，易被忽悠。看到別人家孩子學了什麼，我們家孩子趕緊去報班；看到別人家孩子用了什麼，我們家就算砸鍋賣鐵也要給孩子買；看到別人家孩子讀了什麼學校，我們家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孩子送進去。北京聯考狀元家父母是外交官，全世界哪個國家沒去過，和多少人談笑風生，一個收入一般文化程度一般的普通家庭能學的來嗎，與其東施效顰邯鄲學步，不如穿合適的鞋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拼爹不只是一味地拼付出，不是花了大錢就一定有用，如果自己都是巨嬰，不毒害孩子就不錯了。

說道毒害，還不得不提到學校和教師。家庭教育很重要，學校教育也同樣重要。然而很多時候，我們的學校像是一個賺錢斂財的公司，或者是應試考試的工廠，孩子們被當做考試機器來對待，老師就像車間主任，他們不是真正的在教授知識，也不是在啟發孩子思考，他們在做的只是讓孩子考出好成績。很多教師，能力低下不說，說什麼靈魂的工程師純屬扯淡，走出學校這個象牙塔，很多人都無法生存。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老師，不知有漢無論魏晉跟不上時代腳步的老師，像監工或者包工頭一樣的老師，能教出好學生來嗎？

因為活在底層，所以望子成龍必須拼爹。又因為父母、老師常常是禍害，所以父母花了很大代價付出所有，結果自己是巨嬰，還所託非人交給了不稱職的老師，結果沒拼出來。那些拼出來的孩子，要不就是天賦異稟，要不就是排毒能力強大，他們善於學習，他們勤于思考，他們有獨立的人格和思維，去獲取需要的知識養分，去解決人生中遇到的各種問題，去適應和改變自己的生存環境。他們成長為一個人格完整的人，就算沒有成為貴子，至少不是巨嬰，不會去禍害他人，不會繼續禍害下一代。

拼爹更多是無奈，禍害則是因為無知。爹媽們不想著改變自己做好自己，卻希望孩子做自己的木偶人，受自己的擺布控制。儘管拼了老命拼盡全力給自己的洋娃娃披上美麗的外衣，配上優美的樂曲，花巨大代價送她上紅地毯，但依然難以走出華麗的舞步，最後只是蹩腳的邯鄲學步。

自己的一生都過不好，又如何能讓別人過好一生。拼爹的前提是有個好爹、靠譜的爹，不然最後還是變成了拼孩子。

當下教育的亂象，家長有責任，學校有責任，整個社會都有責任。父母活著不只是為了孩子，孩子也不是為了父母而活。開設學校不是為了考試，孩子也不是為考試而學。好的社會不需要人們拚命，人們希望不拚命也能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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