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光：法國經濟的新氣象——2017西歐之行系列之四

原文首發於FT中文網《沈時度勢》專欄，轉載請務必註明出處！

這幾年到歐洲訪問，法國給筆者的印象並不算太好。擁擠不堪的交通、破敗的基礎設施是巴黎給人的第一感覺；高額的稅收也讓筆者接觸到的大部分投資者怨聲載道，打算移民的人不佔少數。然而，今年西歐之行的短暫停留，卻讓筆者看到了法國的變化，越來越多的法國投資者和企業家對法國經濟前景開始抱有期待，對經濟部長出身的新總統馬克龍改革也寄予厚望。甚至由於英國脫歐的影響，很多早前移民到倫敦的金融業人士也表示，如果未來法國高稅負狀況有所變化，會考慮重回法國工作，諸如這些讓筆者看到了法國經濟的一些新氣象，或許是個良好的開端。

法國經濟的新氣象

前些年筆者曾在芬蘭央行、歐央行、OECD工作過一段時間，故而對赫爾辛基、法蘭克福、巴黎這些居住過的地方有更為感性的認識。近年來由於與歐洲投資者交流的需要，筆者每年都到訪法國，一個固有的印象便是巴黎基建設施的落後。許多道路顯得陳舊狹窄，似乎較筆者2000年居住過時沒有什麼翻新。巴黎的環城高速公路擁擠不堪，還不時遇到堵車的現象。每次在巴黎歐洲之星火車站出站，都要礙於計程車數量的嚴重不足，不得不等待良久。而此前與原歐央行的法國同事交流之時，他們自嘲巴黎是個博物館，沒有任何改變是正常的。

此次來巴黎，和投資者和巴黎老朋友的交流似乎有了新的內容。他們不再是曾經的滿腹抱怨，反而對新總統馬克龍的新政抱有期待。而結合筆者觀察，法國基建落後的局面也有所改觀。這兩年法國高鐵建設速度有目共睹，多地熱衷於申報高鐵項目以期這一投資可以帶動相關就業和地區經濟。筆者所在的當周，法國同時開通兩條高鐵，據聞還計劃要建設連接戴高樂機場和法國首都巴黎市中心的特快列車，屆時從巴黎東站出發，只需20分鐘即可抵達戴高樂機場2號航站樓。這著實會給擁擠的機場交通帶來一些改觀。

與此同時，法國樓市也出現了不小的漲幅，今年一季度巴黎房屋均價近9000歐元，同比增長約8%；新增住宅供給明顯增加，筆者曾拜訪法國雷諾公司，發現在其周邊原本空曠的廠房之處，也已經改建了各種高檔住宅，顯示了當前房地產投資對經濟的拉動。當然，在筆者看來，當前巴黎的房價並不算昂貴，最好的地段房價10萬人民幣/平米，相較於經歷過去兩年瘋狂上漲一線城市而言，尚具有競爭力。

圖為：巴黎郊外原中歐雷諾中部，此房為100年前雷諾本人裝配第一輛雷諾汽車的房子

圖：雷諾廠房已經變成房地產住宅小區

法國雖然身為歐元區核心國，是歐洲第二大經濟體，但近年來的經濟表現卻卻差強人意，法國的經濟增長落後於歐盟平均水平，如去年法國經濟增速1.1%，而歐元區增速達到1.7%。法國失業率也曾一度高於歐元區平均水平，高達兩位數。然而，今年得益於消費者消費與企業家投資熱情提升，外貿情緒改善，今年法國經濟有所改善，失業率下降至9.3%，創五年來新低，IMF今年三次上調法國經濟增長預期，預計今明兩年法國經濟增長達到1.5%和1.7%，也反映了對其經濟向好的肯定。

法國經濟景氣指數6月上升至109.5，是六年來新高，7月略有回落，但也是2011年7月以來的次高；消費者信心大幅回升，6月消費者信心指數升至十年來最高，7月意外回落，但也處於十年來次高水平；投資方面，基建投資和房地產投資有所起色，法國也正在吸引更多外商投資項目，根據法國商務投資署數據，去年法國累計吸引1117個外國投資項目，同比增長16%，成為歐洲吸引外資項目最多的國家之一。

馬克龍給人的期待

不難發現，6月以來法國的諸多經濟景氣數據大幅提高，其中很大程度上與法國政治黑天鵝事件並未兌現，馬克龍當選新一任法國總統帶來的市場樂觀預期密切相關。此行筆者接觸到的法國投資者和企業家對馬克龍改革的希望懷有不小的期待，相比於對金融行業並不友好的法國前總統奧朗德而言，馬克龍在減稅、勞動力改革、基建方面的表現有明顯的改觀，甚至出現了180度的態度轉變。

法國希望成為英國脫歐之後的潛在受益者，承接歐洲金融中心的部分職能，這和奧朗德此前大舉高收入人群稅負，金融行業普遍怨聲載道，紛紛打算移民的景象有了很大不同。法國一度對收入超過100萬歐元的高收入者徵收高達75%的個人所得稅。高稅收之下，金融行業的從業人員不少已經離開巴黎；法國前國寶級演員德帕迪，也於2012年放棄法國國籍，加入俄羅斯，並接受普京親自頒發的俄羅斯護照；法國足球俱樂部近年來也因為稅負太高，導致缺乏新引力，大批球星外流。

法國此前的高稅負政策被很多投資者斥責為養懶漢的政策。實際上，筆者早前在法蘭克福歐央行工作的時候，對法國人隨性、自在的生活態度便有所了解。當時歐央行的工作待遇要好於法國央行，還有免稅政策，但來自法國的同事經常沒工作多久就會有放棄在歐央行的工作，回到法國。在他們看來，巴黎的生活比法蘭克福豐富多彩得多，相比於法蘭克福平淡無味的生活，巴黎優美的環境，發達的鬧市，朋友和家人的陪伴，對他們來說更有吸引力。如果未來法國嚴苛的稅收制度能夠有所改觀，加之英國脫歐的外部效應，相信會有越來越多的法國精英重新考慮去法國工作。

此外，法國各級工會始終保持著勞動力市場的巨大影響力，長達3000頁的勞工法條文嚴苛，勞動力市場僵化，勞動力成本高、流動性不足一定程度上助推了法國較高的失業率。馬克龍意在將法國的勞動市場變得更有彈性，希望將集體談判的權力下放從國家層面下放到企業層面，允許工會建立以企業為基礎的貿易關係。法國當前企業稅率為33.3%,遠高於倫敦的20%、法蘭克福的20.5%，為降低企業稅負，提升企業競爭力，法國有意將此稅率到2020年將降到25%。

此外，馬克龍有意增加歐盟在全球的影響力，這對於此前市場廣泛擔憂的疑歐態勢是個巨大的打擊。如今德法在政治上的訴求更為貼近，由於歐元區是個貨幣同盟，而非財政同盟這一根本性矛盾，德法兩大核心國領導人也已經進行溝通，希望未來可以成立歐元區核心機構，設立歐元區預算和歐元區一位超級財政部長。可以說，在減少了歐盟傳統異見者英國的束縛之後，法國有望在歐盟內部發揮更大的影響力。

總之，儘管當前法國經濟不如德國穩健，也沒有向西班牙高速增長那樣令人驚喜，失業率也處於高位，但筆者此行法國，仍舊可以看到一些新氣象。馬克龍的稅收、勞動力市場改革都是直指要害，如真能否付諸實施，定會給法國經濟前景帶來很大的改變。當然，正如在所有改革地區都要面臨挑戰那樣，法國改革也會觸及各方面利益集團的乳酪，特別是對勞動力的改革或許激發罷工潮的上演，未來如何排除阻礙，將改革切實落地，仍然需要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