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氣」到底是什麼？

我是看著《少林寺》和《霍元甲》長大的一代，又逢八十年代氣功大潮，所以小時候沒少練各門內功。道家的，佛教的，武術的，甚至瑜珈的，且看且練。有時候在牆上貼一張紙，上面畫個黑點，早早起來盯著它看。有時候晚上出門，找到沒人的地方拉開架勢，吸收月亮中的精華。

總之，一定要練出那種叫做「真氣」的神秘物質，有了它就可以隔空打人，或者發功治病。就這樣一直練到大學，進入心理學系，才慢慢意識到「真氣」到底是什麼。

除了視聽嗅味觸五種對外的感覺，人還有三種對內的感覺。手掌上托一本大部頭，然後伸開去，一會兒你就會覺得胳肢酸痛。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肯定是在肌肉、骨骼等處有感受器，這就是機體覺。吃脹了胃痛，吃壞了肚子腹痛，肯定是在這些內臟處有感受器通知我們，這就是內臟覺。除此之外，人還有平衡覺，感受器是耳朵里的半規管，用來感受人與地心引力方向的位置。

當我們清醒時，很少會體驗到這些內感覺，因為我們要頻繁地與外部世界互動，意識域塞滿了外部感覺。我們要走路，必須注意走廊、牆壁、過往行人。我們要交談，必須傾聽他人的講話。我們要操作，必須感受各種物體的表面硬度，粗糙度。在身體內部沒發生問題時，我們幾乎體驗不到內感覺。

氣功要如何訓練呢？主要就是屏蔽掉外感覺。練氣功要穿寬鬆的衣服，減少觸覺刺激。要選擇安靜的地方，減少聽覺刺激。一般都要閉上眼睛，減少視覺刺激。當外感覺大大減少后，內感覺就在意識域里浮現出來。各部肌肉處傳來酸、麻、脹、沉重、騷癢、蟻走等感覺，就是平時被我們忽視的內感覺。而這些都被氣功家們視為「真氣遊走」的感覺，要求練功者主動追求。

除了這些來自神經末捎的內感覺，「真氣」還包括另一種心理現象，就是幻覺。剛才說過，練內功主要就是屏蔽外感覺，心理學家做沒做類似的實驗呢？做過，那就是感覺剝奪實驗，準確地講，是對外部感覺的剝奪，因為內感覺來自機體內部，無法切斷。最初的實驗只是讓被試戴上半透明塑料眼鏡，以減少視覺刺激；手臂上套著紙板做的手套和袖頭，靜躺在舒適的帆布床上，以限制觸覺刺激；進入隔音室，以限制聽覺刺激。

後來，心理學家為這種實驗設計了專門的設備。那是一個大水箱，裡面放著與體溫相當的水，人泡在裡面，幾乎沒有對溫度的感覺。由於浮力抵消地心引力，機體覺刺激也大大減少。要知道，正常情況下我們為保持身體姿勢，肌肉要與地心引力對抗，一直處於緊張狀態。這樣，連內感覺都大大減少。

感覺剝奪實驗獲得了什麼結果呢？其它的與本文論題無關，最有關的是被試會產生大量幻覺，類似於入睡前的狀態，分不清現實與迷幻。其實，這是大腦在做自發聯想。當我們處於清醒狀態時，大腦也在做這件事，所以我們會感受到片刻的走神，迷離。為什麼不是持續感受到幻覺？還是那個原因，我們時時要與環境互動，意識集中於環境的各種刺激中。

只有無所事事時，自由聯想，也就是幻覺才會偶爾控制我們。然而，練氣功就是給自己創造一個不做任何事情，又儘可能屏蔽外部刺激的條件。練功者還要集中想象功法上的要求，什麼真氣遊走經脈之類，久而久之，這類幻覺便會不請自來。

所以，產生於神經末捎的內感覺，產生於中樞的自由聯想，這些都是「真氣」的本質。那麼，當我理解到這一點后，還會不會練氣功呢？還在練！不過改成了「科學氣功」，心理學上叫超覺靜坐，是一種純粹的心理訓練。它的主要內容仍然是努力減少外部刺激，同時不追求任何有宗教迷信色彩的幻覺，用中性符號，比如默念「1」來集中精神。

每天練十幾分鐘超覺靜坐，完事後神清氣爽，可以提高工作和學習效率。是的，這種感覺很好，但一點也不神秘，不過是調整了心理狀態而已。

這就是真氣的真相。順便說一句，現在科學界批判偽科學或者邪教，多用物理、化學這些以物為對象的科學。然而，偽氣功和邪教主要集中的心理學領域，而這門學科卻是科學體系里不受待見的小兄弟。在反偽科學事業上，希望大家能更重視心理學的知識。

作者簡介

鄭軍，男，1990年畢業於天津師範大學教育系學校教育大學部。科技文化作家，發表科各類科技類文字800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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