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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學人看晚清:讀《甲午戰爭前後之晚清政局》

*《甲午戰爭前後之晚清政局》書影

●伍國,美國阿勒根尼自由文理學院(Allegheny College)歷史系副教授。

  • 應該說傳統的,介於獨立主權國家之間的現代外交和宗主國/殖民地之間的「朝供體系」本身也造成了中朝關係的含混。李是個實幹家,並非理論家,他對現代國際關係和傳統朝供體系之間的區別認識是膚淺的。

  • 在一個更大的背景下看,在當時弱小的改革派和強大的守舊勢力之間,是位於權力頂端的滿族皇帝和貴族集團。這部分人為了自身的統治利益,在兩派間操縱平衡,使得深入和大規模的改革更無可能。

  • 甲午戰敗的三大影響:1、康有為改革運動的興起;2、孫中山革命的初起;3、落後的淮軍被擊潰后新軍的興起。

歷史學家石泉教授由陳寅恪指導,於1948年完成碩士論文《甲午戰爭前後之晚清政局》,此書1997年由三聯書店出版。由於其史料之甄別,事實之澄清,觀點之提煉均由陳寅恪把關,是陳寅恪生平指導的唯一一部關於近代史的論著。陳寅恪對石泉說,他自己不能做晚清史方面的研究,因為「認真作,容易動感情。」

《甲午戰爭前後之晚清政局》為了解民國學人如何看晚清提供了一個極好例證。本書立論可以說是公允持平的,絕非1949年以後某些貼標籤,扣帽子的「研究」(例如「賣國賊」和似是而非的概念「資產階級改良主義」之類)可比。看作者在浩繁的史料中如何分析最關鍵的人物和勢力消長,即可見作者的史材。

*石泉教授

首先,作者對李鴻章基本持同情的理解態度。作者認為,李鴻章對軍事現代化和自強作出了極大貢獻,而且頭腦清醒,「深知實力之決不能敵外人。」應該說,這種清醒的判斷,是李鴻章奉行主和政策的思想基礎,但也恰恰是當時人攻擊他,後世認為他投降賣國的關鍵所在。的確,李鴻章的困境在於,他是一個實幹的人,在晚清現代軍事,工業化和外交三個方面,他所作出的貢獻無人能及,而正因他深於實務,才更清楚地意識到的體制痼疾,而攻擊他的清流,並不涉足實際,只知放言空論。因此,作者說李鴻章是非常孤獨的。

其次,作者對於當時時而批評改革,時而盲目主戰的「清議」派較為反感,並且認為,守舊勢力對改革派官員橫加阻礙,對一切洋務事業批評和抵制,是李鴻章不能實現理想的重要原因。作者對翁同龢的評價也較低。翁為清流士大夫之首,1886年起任戶部尚書,在海防所需的撥款方面,並無同情贊助。作者認為,籌款是守舊勢力牽制洋務運動的重要手段。當然,關於這一點,當代甲午戰爭專家戚其章在其近年的著作《晚清史治要》中根據後來發現的翁同龢史料提出了質疑,認為翁同龢和李鴻章的矛盾被時人和後人誇大,另外,1)翁同龢任戶部尚書是在海軍衙門成立(1885)之後,海軍經費也單列並不歸翁同龢管;2)翁同翁同龢再有權力也擋不住慈禧大肆揮霍。其實,溥儀在《我的前半生》里已經說過,他的祖父醇親王奕譞「負責建設海軍的時候(那位著名的李鴻章,是會辦大臣),為了讓太後有個玩的地方,便將海軍經費挪出來修建頤和園。」

作者認為,李鴻章的缺點主要在認知和判斷上。一方面他對的實力和弊病有遠比他人清醒的認識,但另一方面,卻對日本的野心大大低估,因為李不相信日本敢於對發動戰爭,導致其外交上過於強硬,不肯轉圜,軍事上卻準備不足。從作者所引用的一些材料看,當時的清流派對李鴻章的批評也有正確的一面,就是當面臨日本公然侵犯在屬國朝鮮的利益時,過於依賴英俄調停。但強硬主戰派的錯誤,則也在於過於輕視日本的實力:「即使開戰,日人遠非西洋各國之比,並不足懼…」戚其章在《晚清史治要》中也指出了李的重大失誤:軍事上過於保守,但外交上過於強硬, 而其強硬的背後,又是對西方干預中日糾紛的過度依賴: 「太過於依賴外援」。梁啟超則早在《李鴻章傳》中就已經對李鴻章的一系列誤判提出批評:「李鴻章誠有不能辭其疚者」。梁啟超認為,李鴻章鼓勵朝鮮自主和各國締約,以抵消日本的獨佔傾向, 事實上造成了朝鮮的獨立狀態,但另一方面又派兵干涉朝鮮內亂,給日本人製造了口實。

這裡,應該說傳統的,介於獨立主權國家之間的現代外交和宗主國/殖民地之間的「朝供體系」本身也造成了中朝關係的含混。李是個實幹家,並非理論家,他對現代國際關係和傳統朝供體系之間的區別認識是膚淺的。梁啟超引用了美國外交官當時對李鴻章的評價:「鴻章之政治見解,則更尋常無足取。彼允朝鮮與外人結約通商而又稱為屬邦,即是證明。」

在一個更大的背景下看,在當時弱小的改革派和強大的守舊勢力之間,是位於權力頂端的滿族皇帝和貴族集團。這部分人為了自身的統治利益,在兩派間操縱平衡,使得深入和大規模的改革更無可能。很顯然,存在的強大的保守勢力和異族統治集團的自保自利心態,是晚清改革和舉國齊心協力的日本明治維新的重要區別。作者指出,李鴻章始終進入不了權力核心。其實,這一點也是公正評價李鴻章,認識其局限性的一個重要前提。的確,在清朝皇室的眼裡,正像《我的前半生》里不經意表露的那樣:「那位著名」的李鴻章其實不過是個被放在括弧里的小角色。

*李鴻章

中日之間,戰和兩端,殊難決斷,光緒帝其時受翁同龢影響甚深,決心開戰,但執行中,卻是和戰并行,期望以軍隊入韓迫使日本「悔禍」而談判,則不戰而屈人之兵,但當時上下可能都低估了日本人志在必得的野心及瘋狂,也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前提是己方有壓倒性的優勢,這是當時實際上並不具備的,連李鴻章本人對北洋艦隊的實力都無把握。但另一方面,連在華的西方人也都一度相信,有把握取勝。這些混亂和矛盾的評估,根本原因仍在於,不論是人還是西方人,當時對日本的真正實力都不夠了解。至於海陸兩軍,內部派系紛爭牽制,武備疏忽,將領怯懦自私,或專業不精,已經無須再重複。作者的確感到對李鴻章難以苛責:最上層打自己的算盤,中間的主戰派其實並無見識,下屬的將領自私攬權而且無能,李鴻章是無力回天的。

作者指出,甲午戰敗后,李鴻章的淮軍被擊潰,聲名掃地。此時復出主持對日外交的,實為恭親王,而此人正是一個鐵杆主和派。在恭親王主持下,李鴻章被起用來參與對日交涉,不過因為他長期辦理外交,既有經驗又有國際聲望。把和議的責任推到李鴻章一個人頭上,肯定是不公正的,因為這是西太后的既定方針。主戰派雖然反對和議,抨擊李鴻章,但是對於如何進一步防禦,阻止日軍直搗北京,卻拿不出實際的辦法。歸根結底,還是實力太差。在這種實力懸殊的情形下,所謂主戰也不過是一種姿態,雖然咋咋呼呼,熱鬧好看,卻並沒有真正的作用。

當時日本人在脅迫的諸條款中,最看重的就是割讓台灣。則群情激憤,都反對放棄台灣。李鴻章自知割地事大,上奏明言:「割地之說,不敢承擔」,又說,「割地不可行,議不成,則歸爾!」皆載於翁同龢日記,可見李鴻章的真實態度。堅持割地的人,是恭親王重用的大臣孫毓汶。當時的一個困境是,北京的地理位置距離朝鮮半島太近,真要抵抗,必須遷都,但遷都城涉及國家體制,無人敢言,即使抵抗,也無可用之兵。對驕橫的日本人來說,清政府已經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如果不滿足日人所提的條件,則立即進兵攻佔北京。在這種情況下,割讓台灣滿足日本成為清廷自保,斷尾求生的唯一途徑。所謂「宗社為重,邊徼為輕」,言下之意就是最上層統治集團保命要緊,而本身就不在決策核心的李鴻章能有多少責任? 他既不是宗社成員,不過是個高級幫辦,賣哪門子國? 但這事偏要他來辦。事實上,李鴻章聽說自己被授予全權去割讓領土,簡直嚇了個半死:「聞命之餘,曷勝悚懼!」

1895年4月21日,李鴻章從日本馬關轉來日方把賠償三億兩白銀減為二億兩的條款,光緒皇帝終於複電接受。不知何故,石泉先生沒有提及3月24日下午李鴻章被刺這件戲劇性的事情。1895年5月21日,光緒皇帝正式下詔,宣布接受對日和約,並希望得到天下臣民的「共諒」。公告強調京師為宗社攸關之地,言下之意還是為了保北京,迫不得已必須犧牲台灣。公告還提到,連日「海嘯成災,沿海防營,多被沖沒」。天津海嘯波及北京,一時間天氣驟變,凄風苦雨,連電報都中斷了。

*馬關條約原本,現藏於台北故宮

整個割地決策其實都由西太后遙制,但形式上,則是由大臣建議,「親政」的光緒批准。作者指出,西太后故意把割地責任轉嫁光緒,自己撇清責任,「其自謀可謂巧矣」!但是,作者也看出,在上文光緒頒發的硃諭中,也有「曲筆」表達處境之難。我猜這曲筆可能包括「二十年來慈闈頤養,備極尊崇,設一朝徒防禦有驚,則藐躬何堪自問?」一句,意思是,再和日本人斗下去,萬一日本人打進北京,驚動了老太后,情何以堪?說穿了就是:你慈禧想把這事栽在我頭上讓我頂缸,我可不幹。後世一定要追責的話,請諸位明鑒今日割地求和是因為誰! 這句看似孝心感動的「曲筆」也算是歷史上皇家版的「高級黑」了。

石泉對慈禧太后的看法是:「才力足以駕馭群下於一時,而學識則遠不能相副」,但是對此也有充分體諒,不去把她批到批臭:「蓋己身為女主,受當時環境之影響,自幼無由得充分之教養所致也。」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知識結構有明顯缺陷。這裡的「才力」一詞其實還太客氣,說穿了就是「手腕」而已。2013年,英籍華人女作家張戎推出英文慈禧太後傳,秉承其自《毛澤東:不為人知的故事》以來非黑即白,偏激悖謬的風格,把慈禧太后塑造成高瞻遠矚,忍辱負重,完美無缺的「giant」,精心謀划現代化的奠基人和偉大旗手,竟還贏得某些美國學人追捧,實在是匪夷所思。

1895年6月2日,李鴻章之子李經方赴台交割,在淡水遭抵抗力量攻擊,遂在基隆會晤日本接管人員,當晚簽約,正式交割台灣。

2014年我訪問台灣時,聽台北「總統府」義工導遊以一幅圖畫介紹說李經方當時乘坐小船登上日本軍艦,交給日人一張無台灣的地圖,然後離開,看來不準確,是哄遊客玩兒的說辭。李經方的確上了日艦,但目的是去基隆正式交割,不是上去一趟送個新地圖那麼草率。

此後三年,光緒皇帝卧薪嘗膽,開始追求改革,西太后貪圖享受,於改革仍然隔膜,士大夫中翁同龢影響最大,可惜思想老化,對改革並無具體辦法,不過致力調解帝后之衝突而已。至於後起之康有為,因其狂悖,被恭親王和翁同龢雙重壓制。

最後,石泉列出甲午戰敗的三大影響:1、康有為改革運動的興起;2、孫中山革命的初起;3、落後的淮軍被擊潰后新軍的興起。他對康有為的維新活動的評價也堪稱公允。一方面,他承認「百日維新,看似如火如荼,實皆紙上文章」,但卻承認康梁的社會活動,如辦報,興辦學會,對當時知識分子起了極大思想啟蒙作用。即是說,康梁作為活動家和啟蒙知識分子搞政治是不及格,但思想文化上的長遠貢獻必須肯定。我想,書生作為書生的獨特,恰恰就在於他們的成敗不在一時一事,而往往是要在歷史的長時段中來衡量的。

謝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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