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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什麼都有，除了未來

2021/12/25

1.今天在知乎上回答了一個問題，是關於天津的。起因是昨天馬雲到了天津，代表支付寶和天津市政府簽了個合作協議，把下一個「無現金城市」的名額給了天津，說是要把天津建設成為北方第一個「無現金城市」——此前的兩個，杭州、武漢，都在南方。有人知道我是天津人，讓我說說看法。在那裡翻了翻大家的回答，果然看到了「居然是天津這座被遺忘的城市」、「可笑，為什麼會是天津呢？」、「納尼？天津？我覺得，XX都比天津有資格吧。憑什麼是天津？」之類的話。身為天津人，類似的質疑，不是頭一次聽到了。每次的感受都一樣，也不知道是該憤怒一下，還是該嘆息一聲。小時候老聽到的一個說法是「天津是三大直轄市之一」，但後來好像就很少聽見這句話了。尤其是三大直轄市變成了四大直轄市，好像「直轄市」這三個字的價值也就跟著稀釋、縮水了。「北上廣深」這四個字被提及的越來越多，「京津滬」的提法卻已多年沒聽過了。平時工作里提到天津，似乎大家連它該算一線城市還是二線城市都不太拿得准。現在倒好，明明民國時就是北方金融中心的天津衛，要建設個「無現金城市」，都有人跑出來問「憑什麼是天津」了。 2.也不能怨人家。 1個多月前，5月份，我曾突發奇想在微博上問過一次——提到「天津人」，大家會想到些什麼？你對「天津」或「天津人」的印象是怎樣的？後來，我一共收到了1000多條回復，被贊同最多的回復里，基本沒見到什麼好印象。那些壞印象包括——「服務態度差」、「在天津問路被人故意亂指」、「千萬別去狗不理」、「愛吵架但不動手」、「天津還停留在80年代一樣，人不友好還覺得自己挺了不起」、「計程車普遍衛生差」、「對生活和服務要求不高，特能瞎湊合，能白話，行動力差」…… 後來，我又問了問微信上的一些天津朋友，他們都生長在天津，有的是常年在天津工作，有的身在外地，反正是身份各樣，年齡不同。在我得到的反饋里，也有很多是擔憂或不滿。去知乎上轉轉，發現大家談到天津，話風也是類似的，有一個問題叫「天津未來有沒有發展？」，下邊有很多人回答，其中一位朋友總結了一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水的本地人給家鄉唱衰……」這些，讓我想起我以前聽我一位朋友說過的話，他說：天津什麼都有，除了未來。3.天津人，這是都失去自信了嗎？可是不對啊，天津人不是一直自信自得，甚至自滿自大的嗎？天津老作家林希曾寫過一本書，叫《其實你不懂天津人》，裡頭提到天津人的幾個性格關鍵詞——「好眼力、難伺候、講板眼」。（當然，這是正面的，負面的林老先生也寫了，比如：吹大梨、愛打架、嘴饞、砸自己……）「好眼力、難伺候、講板眼」的天津人，是非常自信的。有很多天津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透露著對自己的天津人身份的自信和欣賞。有很多天津人，死活不理解兒女為什麼要去外地讀書、工作，隔些日子就得問一句「你什麼時候回天津？」天津人喜歡天津。天津人喜歡自己是天津人。天津人喜歡在天津過天津味的生活。天津從來就是個消費型城市。九河下梢嘛。碼頭嘛。各地物產在此匯聚，商業發達，商販居多。天津人的講究，也就大都在吃喝玩樂上。吃喝玩樂乃至光怪陸離都比其他地方的人見識的多，也就養成了自信自得的秉性。「借錢吃海貨，不算不會過」的俗諺已經名聲在外。可見這事兒也是由來已久，剛才提到的小說家林希就曾在他的作品里寫過當年天津人的「吃盡穿絕」—— 「把面和上香油搓成小面蛋餵魚，將魚養肥了剁成肉泥喂螃蟹，將螃蟹喂大了再泡在雞蛋清里，最後將螃蟹肉剝出來放在童子雞的肚子里去蒸，然後再將童子雞的雞肉去喂貓，只用那一碗雞湯煮鸚鵡舌頭吃，這道菜還有個名號，宴席上叫作八輩缺德湯……」這路缺德湯，現在在天津估計也吃不到了。但我確實聽一山西同事說過，當年去天津，吃撈麵，被那層出不窮的菜碼給嚇著了——吃碗麵條而已，用這麼鋪張嗎？天津的早點天下第一。天津的相聲天下第一。這兩句我估計天津人沒有不贊同的。早點是吃的喝的，相聲是玩的樂的。吃喝玩樂都天下第一了，你老實呆著不就完了嗎？還往哪蹦躂呢？天津，在天津人眼裡，可能是全世界最好的comfort zone。對於他們來說，這兒還真是什麼都有。可怎麼就……除了未來？

4.問題出在哪兒呢？我看到的那些唱衰天津前景的言論里，被提到最多的就是天津人的「不思進取」—— 「天津人的格局不大，也沒有開疆拓土建功立業的領袖氣質。」「胸無大志，小富即安。」「天津人，沒有大的抱負。」「天津人那種樂呵樂呵得了的思想確實根深蒂固，這也是天津人喜歡安於現狀小富即安的原因。」以上都是一些朋友的話。都是天津人。還有一位表述的比較完整—— 「天津是一個美人遲暮的城市。在天津的天津人多數有閑人的架勢，也沒什麼正經事要做，常常發獃，在本地文化里自娛自樂，互相滿足。天津的所有疑問都可以歸結成一個字：嘛？所有回答也都可以歸結成一個字：嗐。它有一種沒法嚴肅的市民氛圍。在這種氛圍下，你的認真。熱情會被迅速消解。在馬路上，你會經常看到，汽車停得橫七豎八，因為大家不在乎，沒有什麼是重要的。所以這個城市越來越渙散，無精打采。「傳統工業紛紛沒落，互聯網又沒發展起來。只剩下市井文化，市民獨特的腔調和語感成了這個城市向外伸出的唯一觸手。天津有點與世隔絕，傳統的天津人好像不太關心外面發生了什麼，而在自己的圈子裡自給自足，自娛自樂。我認識的優秀的天津年輕人幾乎全都離開了天津。」有人試圖分析了原因：「一個城市的未來多少和在這個城市裡的年輕人有關。我身邊的年輕的天津人，在他們身上幾乎感覺不到什麼張力和熱情。換言之就是，他們都覺得，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嗯，還是剛才那句話，天津，是天津人的comfort zone，「舒適區」。這個區確實是太舒適了，吃喝玩樂樣樣隨心，有錢沒錢都能樂呵。有一位朋友說得十分簡單幹脆——好像，在天津，「奮鬥」不是主流價值觀。 5.我自己雖常流竄於京津兩地，但更多的時間是在北京生活。坦白地說，天津也是我「回不去的家鄉」。我所從事的工作、我習慣了的生活，在天津基本上都是找不到的。天津有沒有未來，我沒資格亂說，但如今的天津，確實沒有我要的現在。這很令人遺憾。天津有綠豆面的煎餅餜子、有大餅雞蛋、有鍋巴菜、有炸卷圈，有老爆三、有獨麵筋、有小洋樓、有迎賓老火腿、有二廠紅玫瑰、有自李鴻章袁世凱時代就開始了的種種傳奇、有fm99和fm92.1、有馬三立和馬志明……可是，天津不能只有這些。這些，撐得起天津的過去，撐不起天津的未來。不是世上所有的城市都要規範制式，不是世上每個人的生活都要整齊劃一。天津可以有天津味兒的未來，可以有與其他城市都不雷同的未來，但天津不應該沒有未來，至少不該讓生活在天津這座城市裡的天津人、以及生活在天津之外的旁觀者們覺得，天津這個地方，沒有未來。這不是誰誰誰的事兒。這是大家的事兒，自己的事兒，每個人的事兒。當然，這麼說可能悲觀點了——我也確實得找補一句：我那些朋友們所說的感受，以及我自己看到的一些情況，未必是全面準確的，他們也都只是普通的天津人而已，所說的這些話也只代表他們自己的感覺。事實上，因為去查那個「無現金城市」是怎麼回事，我看到了新聞里提到的一些數據，那裡頭說—— ……根據2016年互聯網協會、螞蟻金服共同發布的「全國335個城市『互聯網+』社會服務指數排名」，天津以81.62的高分成為華北最智慧城市第四名。其中，新型教育服務指數146.40，位居全國第十…… ……《城市競爭力報告No.15》也顯示，天津綜合經濟競爭力指數，在兩岸四地294個城市中排名第六，超過了北京、蘇州、武漢等城市…… 不知道這個「綜合經濟競爭力」是怎麼算出來的。但全國第六這個成績，雖然還是不如「三大直轄市」聽起來那麼順耳，總算是不錯的。我估計人家也不能瞎說，所以，當上這個「無現金城市」，可能還真是個可喜可賀的事兒，一是為如今證明了活力，二是為未來點亮了希望。但願吧，但願前邊大家那些悲觀的看法都是錯的，但願一切擔心都是多餘，馬雲都來了，但願今後天津的未來能逐漸清晰起來、明亮起來，但願各有關單位以及你我大家都努努力，下次再有「無現金城市」這種事兒，別讓人家覺得我們彷彿大概還有那麼點兒配不上似的。爭取下回不讓他們再問「憑什麼是天津」這種問題了，咱爭取讓他們這麼問——「這無現金城市（或別的不知道什麼玩意兒吧），為什麼第一個竟然不是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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