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曉路：破曉起舞五十載 一生痴迷武術路 | 我的歷史·親述

人物簡介

賀曉路，1947年出生於寧波大碶鎮。自幼習武，長期重視武術教學工作。1996年至2001年連續被評為寧波市先進體育社團及個人先進工作者。中華武術太極名人大典入編拳師，武術協會會員，武術六段、國家一級社會體育指導員、浙江省涉外一級武術教練、浙江省傳統武術一級裁判。

我1947年出生，今年（2014年）已經68歲了。我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溫馨的大家庭。父親畢業於寧波電訊學校，后參加寧波四明山新四軍三五支隊。1950年參加解放舟山戰役。后在定海縣工作。阿娘是國小教師。五幾年在大碶國小教書。我老家就在大碶橫河村。現在老屋不在了，都拆了。

小時候受父親影響最大，他對我要求很嚴，尤其是做人方面。父親以前是地下工作者，滴滴滴……發電報，在《時事公報》任報務員。母親是譯電員，他倆是那個時候談的戀愛。皖南事變后，父親被國民黨抓去，後來由報社社長擔保出來。文革前父親就被打成右派，這樣的家庭文革中更受衝擊。父親感到抑鬱，1968年他生病去世。因為做文人吃了虧，父親不讓下一代吃文飯。他教導我：「小頑，要做人、做好人不容易，你要好好的做；社會是磨刀石，人是一把刀。你能磨出來磨不出來，靠你自己去磨！」

1948年，兩歲的賀曉路和父親賀聖量、母親馬逸平

從前我屋裡書很多，有《古文觀止》、《左傳》，全是石印本。我十六歲開始看五才子書《水滸》，書里108將當時不看書都能按順序排出來。激情出來了，做仗劍江湖的俠客夢。就這樣我去學武術了。目的很單純，年輕人總要學點東西，要有功夫，有本事，能走遍天下。那時好奇的就是功夫。從18歲啟蒙學武到現在已經50多年了。

最初拜師的時候很難！武術傳統上就秘不外傳。那個時候尤其是文革時期，草木皆兵，牛鬼蛇神，無限上綱，誰敢學武？父親很支持我去學武術，東托西托找人。後來打聽到天童寺有一位巡山和尚慧道法師。那個時候學武不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我是單個去拜訪他的。攀過小白嶺，翻上山去拜訪。「有心者事竟成」，幾次去人也熟了，話也多了。師父慢慢看到這個小孩還不錯，心還蠻誠，慢慢就接受了。那個時候慧道法師60多歲。

慧道法師是從少林寺出來的護寺僧，是天童寺的巡山和尚。有人到天童山上偷柴，他就去管。看到有人偷柴，一眨眼，他馬上到了。他用這個棍，一蹭一蹭下來很快的。有人說他樹梢上會走路，這個言過其實了。但他的棍用得很好。當年我跟他學拳很隱蔽的，打拳不給人家看到，也不會讓你住寺院很久，最多幾個晚上。

1968年父親沒了；阿娘走得更早，我16歲她就去世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16歲我就做篾匠，後來又打鐵。25歲結婚後住在丈母娘家，仍堅持練拳，丈母娘家在高塘大樹村，附近有個加工收音機殼的工廠，是寧波東風無線電廠的合作單位，鄰居王祥耀是那個廠的廠長。

大約在1975年，東風無線電廠的老廠長王暉定期來這裡檢查產品質量。這老頭隔十天來一次，騎腳踏車，帶一副大餅油條。這個人很講廉潔的，一般不吃飯。後來王祥耀告訴我，那個王老頭有功夫啊！那時一聽有功夫，我眼睛都直起來了：有功夫？好！後來在王祥耀家裡，我打套棍給王暉老師看看，他收我為徒。

2013年，賀曉路（左一）和師父王暉（左二）、同門師兄弟林振忠（右一）、孫嘉祥（右二）

能拜王暉為師是我的運氣。他的師父太極拳名師陳志遠是寧波市第一屆武術協會副主席，田兆麟宗師的弟子，楊式太極拳第五代傳人。王暉老師住在寧波咸塘街。只要他來北侖我都去求教。那時北侖到寧波一天只有兩、三班汽車，很不方便。要去寧波學拳怎麼辦呢？我丈人當時在香港工作，家裡有華僑券，就弄了一部腳踏車。

我在廠里是第一個買腳踏車的，人家看了很眼紅：你有腳踏車了！那時候腳踏車比現在汽車都要高級，你現在有輛寶馬還不如我那時候買的一輛腳踏車呢。寧穿路那時不是水泥路，是沙石馬路。我通常一周騎腳踏車到寧波學拳一、二次。當時我在大碶農具廠上班，血氣方剛。凌晨一、二點下夜班，騎車從育王嶺翻過去，一個多小時就到寧波。有時跟著老師在他廠里打拳，有時到寧波老火車站廣場練拳。一天練武六、七個多小時。

1982年《少林寺》放映以後，開門了，轟動了！有激情的人、搞武術的人都跳了出來！年輕人弄弄槍弄弄刀這種人是有，但都入門無路，無處尋師。所以說，你要有機遇，有機會才行！北侖區1984年成立，還沒有武術協會，那年我加入鎮海武術協會。當時我在大碶馬鐵廠工作，其前身是大碶農具廠。後來我任生產副廠長，工人百餘人，學武術到社會後感覺非常受益：有功夫了，人家對你刮目相看，也不敢欺負你。

九幾年廠里開發新產品，當時我帶著一個維修工到西安推銷，在對方安排下，住在陝西省工業廳招待所五樓。有天晚上，我讓維修工先回房間，一刻鐘后我也到了房間門口。見二大漢在門外站著，我開始也沒在意。進門才發現裡面還有二個大漢，正逼維修工拿錢。維修工衣扣都被他們拉斷了，嚇得臉色煞白。我不聲不響，倒了一杯熱水坐下。看這倆人欺人太甚，我發話：「你們到這裡敲詐來了？什麼時候他欠你們錢啦？給我滾出去！」我去開門，這倆人堵在門口不讓開。這下我可不客氣啦，使出武術凌氣功夫，將為頭的那個制服，嚇得旁邊三人乖乖地跟我下樓。如果沒功夫，對不起，當時帶的現金很可能都要被敲詐搶走。

習武的賀曉路為了保護同事和公司財物，在歹徒面前露了一手

1984年，從鎮海縣分出小濱海；1985年10月，小濱海擴大為大濱海；1987年7月，濱海區更名為北侖區。那一年，成立北侖區氣功武術協會。

協會成立后，全區武術慢慢興起來。改革開放了，像我這樣喜歡武術的第一個跳出來。1996年到2001年，我是寧波市體育工作先進個人。尚武崇德，武術是中華傳統文化最響亮的一張名片。從無到有，當年新碶、大碶、霞浦，柴橋、小港和海天公司等武術氣功分會都是在我積極推動下建立起來的。1990年至1992年，1996年和2000年我代表區氣功武術協會參加省、市、區大賽獲得第一名的好成績。為推廣武術，當年我們組織協會會員在新碶、大碶、郭巨、柴橋等地都進行武術彙報表演。1992年還為北侖區機關工會組織太極拳培訓，我擔任教練。

2002年我開始籌建北侖區武術協會，所有申報的文件包括執照都是我去辦的。2002年4月20日北侖區武術協會在新碶鎮街道文化站正式成立，陳中良任北侖區武術協會會長，葉國根和李勇任副會長。我自己主動提出退居二線，只擔任協會顧問兼理事。

2002年之後我將主要精力放在教學生這一塊。2002年到2003年我被寧波東海實驗學校賀誠校長聘請去當武術教練；2004年去寧波愛學國際書院當武術教練；2005至2011年在北侖青少年宮當了六年武術教練；受朋友之邀，2011年到廣西欽州當武術教練；從廣西回來后，泰河學校王建垂校長聘請我到他學校當武術老師，從2012年一直教到現在。

學武術應該從小開始，培養孩子前途大。童子功紮實，長大后可以正兒八經搞武術。從小習武當然有好處，身體好，有陽剛之氣！如今大多是獨生子女，嬌生慣養，哪個都很寶貝，哪個小孩能出來讓他去吃苦？都不肯的，這就是問題。但我帶的有個學生，不是很好嘛？他七歲開始跟我，現在讀初三了，少林紅拳，少林長拳，少林棍，太極劍、74式陳式老架太極拳都學會了，還拿到武術三段證書。可惜像這樣能一直練下去的孩子很少。我希望小孩子能有一顆堅持之心，貴于堅持。學什麼都這樣，有信心、有決心、有恆心，沒有這「三心」，什麼都辦不成！

我的特長是有功底，跟同年人相比，我可以跟人劈單。因為我是年輕時練出來的，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是有一定的分量。我在泰和學校國小部、國中部教學生武術，從基本功開始，另外還教基本套路組合五步拳、功夫扇等。2013年編的《功夫扇》作為北侖區泰河中學校本特色課程獲得北侖區優秀校本課程獎，在北侖區自編操比賽中榮獲一等獎。

2009年在四川宜賓舉辦第一屆全國老年人武術大賽，我在陳式太極拳56式的基礎上穿插了一些陳式太極老架二路的東西。在規定時間內從動態、靜態兩方面把陳式太極拳剛柔相濟的特徵表現出來，再加上360度騰空劈叉等高難動作。那次比賽是北侖區老年體育協會組隊，我個人獲得金獎，團體成績也非常好，第一名。區老體協從2008年到2013年，年年都代表市老年體育協會參加全國大賽，是常勝冠軍。

2015年4月25日，賀曉路在北侖太河麗景小區習武

現在學武想學的人多，政府也支持。區武協現有十多個分會，4000多名會員。在原氣功武術協會打下的基礎上近十多年又發展了梅山、白峰、春曉等基層分會，還有台晶電子太極社、敏實武術隊、常青武術會所、北侖散打隊等。培養出一批教練員在全區各街道鄉鎮授拳，比如海晨園、海韻園、小山公園、北侖影劇院廣場、區府檔案館、區體藝中心、大碶文化宮廣場、柴橋影院廣場等，連九峰農村新社區這樣的農村也有授拳點。

2011年，北侖區作為「全民健身示範城市（區）」試點單位，是全國唯一入選的縣級區和浙江省唯一入選單位。區武協出了不少力：每年組織參加「甬三角」傳統武術大賽、浙江國際傳統武術大賽、全國太極拳（劍）錦標賽等。2013年在第八屆香港國際武術大賽上，北侖武術協會首次組團，8名運動員獲得24金3銀，被大賽組委會評為最佳運動隊。今年5月，由台晶電子太極社和常青武術會所組隊參加全國傳統武術比賽，獲得78塊獎牌（金牌13塊）的好成績。

從16歲習武至今，50年過去了，我沒有把這個東西丟掉，保留了下來。可以說是五十年如一日：出差去上海，從寧波到上海的船上，我就在船上打；一到上海，我就到上海外灘打……都是想辦法要打拳的。放棄？我沒想過。記得十六、七歲剛開始學拳時，晚上忙到11點、12點才睡。早上四、五點睡得正香起不來，怎麼辦？就叫老爸喊我起床，把父親當鍾。老爸喊兩聲自己迷迷糊糊翻個身又睡著了。他用激將法，故意用責備的語氣說：「這小頑！」聽到這話，我面子上有壓力，刷地就爬起來了。就這樣，不管天冷、天熱，一年四季都堅持早起練功夫。

我大約20歲開始學針灸。那時醫療條件簡陋，看病不像現在這麼方便，赤腳醫生就是那時開始的。當時村子里有位從上海回來的退休老頭李師傅（村裡人都叫他阿銀大塊頭）。他人很好，你有毛病了，給你治不要錢。治病救人嘛，那個時候人思想很純潔，不像現在動不動就要錢。在外面幹活，中暑了怎麼辦，最好的辦法就是針灸。當時我有一本學針灸的書《針灸大成》，告訴你穴位從哪裡開始，又到哪裡。我把穴位線在身上劃出來，每天看幾個，背出來。阿銀師傅還弄了一個黃草紙做的包，教我練手法。1964年我父親身體不好，每天請阿銀師傅針灸。我想自己能針灸就可以給老爸扎啊！後來，1984年我還參加武漢的一個針灸學院函授學習，慢慢就學會了。

幫過好多人，也救過好多人的命。

賀曉路在大約20歲的時候開始學習針灸

國際奧委會規定武術進奧運你要有系統的、長期的資料給他們。那個時候我們段位也沒有，什麼都沒有。別人問你下面有多少人，你講不出來；有幾個段位，你也講不出來。我當時就提出，人家跆拳道怎麼樣？你看日本的柔道、韓國的跆拳道早就進奧運會了，就唯獨我們武術沒有進去。國內武術都快被跆拳道和柔道壟斷了，沒人去學傳統武術，我作為搞武術的人心急啊，我們要大力提倡武術！我跟學生說，別看跆拳道、柔道怎麼樣，他們的東西都是我們給的。他們現在為什麼能把更好的東西返回到我們娘家來呢？我們感到惶恐不惶恐啊？

我學拳一輩子，印象很深刻的是電影《少林寺》放映。這是個標誌，北侖乃至的武術界由封閉走向開放。我也是從那個時候出來，展示武術這方面才能。北侖區建區之初，很少有人知道太極拳，對它了解不深，這是一；第二，後來打太極拳的人慢慢地多了，有人認為是年紀大的人的運動，認為這個太極拳柔柔綿綿的怎麼能打人？其實，太極拳是一種武術，它甚至比少林拳還要厲害。如今，北侖區練太極拳的人向年輕化發展。現在各種各樣學太極的資料通過網路媒體都可以看到，練太極拳的人也越來越多。

2015年4月25日，賀曉路向非遺志願者蔣紅（中）、袁琬儀（右）介紹傳統武術和針炙

我目前是武術六段，國家一級社會體育指導員、省涉外一級武術教練，省傳統武術一級裁判。武術段位制就是讓武術朝規範化發展。什麼東西都要向國際接軌，武術也要向國際接軌。我學拳、學針灸，學其它本領都是在社會大學上學的。小時候沒條件學，心裡很想學，我只讀到初二，沒讀過大學。看書、練書法、學英語，都是我自己想學的，要把我沒學到的東西補回來。

北侖體藝中心建起來后，我帶著一幫徒弟天天在那裡打拳晨練。你看，女排把體藝中心當主場，乒乓球俱樂部超級聯賽、國際籃球挑戰賽都在這裡舉辦賽事。武術這塊，北侖是不是也要想辦法將這朵傳統之花開大、開好、開精？希望北侖在武術發展方面走得更紮實些，將中華武術發揚光大，讓更多的人喜歡練武、強身健體、生活快樂！

本故事由《見證——20位市民口述北侖30年變遷》改編

口述時間：2014年6月28日

采 訪：蔣紅、周雲帆、陸逍翔、朱堅斌

文 字 編 輯：蔣紅、周雲帆

攝 影：陸逍翔、蔣紅、蔣曉東、陳汝奇等

圖 像 編 輯：蔣曉東、蔣紅

口述初稿整理：蔣紅、王仁華、周雲帆

后 期 編 輯：周雲帆、蔣紅

北侖城市聲像記憶工程志願小組成立於2013年8月4日，致力於挖掘、保存寧波市北侖區城市印像記憶，開展口述歷史研究，讓城市望見山水記住鄉愁。

《見證--20位市民口述北侖30年變遷》是該志願團隊近百位中外志願者歷時三年完成的第一本口述歷史書籍，現已館藏於北侖圖書館地方文獻室。

責編：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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