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馬1/2》教會了我什麼叫 「流性人」

（關於標題中的 「流性人」 一詞，不明白的讀者請相關條目。）

第一次看《亂馬1/2》的時候，我應該是6歲。這部日本動畫的主角是一個碰到冷水就會變成女孩的少年，當時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這部動畫，而且這部動畫有著很重的胸氣 —— 真的是有很多胸部。

小時候我在美國生活，我和哥哥唯一能看的頻道只有卡通頻道（Cartoon Network）和尼克國際兒童頻道（Nickelodeon）。一到暑假，我們就會去墨西哥的爺爺奶奶家住，他們家沒有有線電視，所以我們只有一個第五頻道能看，那是墨西哥 Televisa 集團旗下的一個兒童節目頻道。

第五頻道會播放各種日本動畫，正是通過這個頻道，讓我意識到我對《龍珠》並不感興趣，反而成了《忍者貓》和《亂馬1/2》的狂熱冬粉。《亂馬1/2》和我之前看過的任何一部動畫都不一樣，原因之一就在於動畫中有太多的裸體畫面和同性元素。這絕對是我誤打誤撞看到的第一部 LGBTQ 影視劇。

《亂馬1/2》的舞台設在日本東京，故事圍繞一個少年和他的父親展開。這對父子剛從修行回來，在期間兩人都掉進了詛咒之泉，導致亂馬一碰到冷水就會變成女孩，而他的父親則會變成熊貓。回到東京后，父親告訴亂馬，他們要和他的師兄弟生活在一起，並表示已經把他 「許配」 給了師兄弟的女兒 —— 天道茜。

這樣的設定為一些極其猥褻、又充滿酷兒和跨性別元素的故事展開搭建了充實的舞台。故事中的另一位男主角良牙喜歡上了天道茜，同時又喜歡上了女版的亂馬。這也讓亂馬面臨各種矛盾和混亂，而且還開始夢見令他反感的同性戀愛。當時六歲的我對於天道茜和女版亂馬之間的互動尤其感興趣，女版亂馬有著一顆男孩子的心，同時又深受女生的喜愛。

這部動畫也有一定的恐同內容和厭女情節，考慮到這是1989年首播的動畫，距今已有近三十年之久，這倒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1993年，碧日傳媒（Viz Media）買下這部動畫，並在溫哥華進行英語配音。

90年代末的其他 LGBTQ 題材影視劇，比如《威爾和格蕾絲》常常被主流觀眾批判 「基氣太重」，但《亂馬1/2》卻成功避開各種過激抗議，或許是因為這部動畫中沒有哪個角色是明確的 「同性戀」 或者 「跨性別者」。但對於年輕的酷兒和跨性別觀眾來說，這部動畫卻或多或少反映出我們當時以及後來的掙扎。

漫畫作者夏洛特·芬恩（Charlotte Finn）曾寫了一個叫「變化迷失」（Lost in Transition）的系列文章，專門探討漫畫中的跨性別角色。她在文章中就對《亂馬1/2》的漫畫版進行了評價，她寫道：「涉及到跨性別主題，漫畫會讓你有共鳴，但和你期待的也許並不一樣。」

「碰到冷水后，亂馬獲得的是一個讓他覺得不適的身體和社會地位，很明顯亂馬本人對此很抵觸 —— 這其實和許多跨性別者在身體和社會上的躁動感是類似的，這是一種和自己的身體或者社會角色脫離、失諧的感覺。亂馬不是一個變成女孩的少年，而是一個變成跨性別少年的順性別少年。」

我很想知道芬恩是否和有我相同的體驗，即長大后才察覺到這部動畫可能幫助我們發現了自我。於是我聯繫上芬恩詢問她：在你通往公開跨性別身份的道路上，《亂馬1/2》是否扮演了某種角色？

「我看過很多的同類題材的動漫作品，很多漫畫和動畫都和跨性別元素掛鉤，但實際上並不是講述跨性別者的故事。在這些作品當中，流動性別有時是件好事，有時也可能是一個詛咒或一個笑話。這些基本可以被稱作 『強制女性化』 題材故事，或者說難聽點，叫 『我的生殖器出什麼事了』 系列。」

直到最近我才意識到，對於亂馬的流動性別和隨之產生的同性性慾，這部動畫是以醜化的態度進行展現。以前我只記得這部動畫中偶爾會出現一個喜歡女生的女孩，裡面還有一個每次碰到冷水就會被迫變性的男生。

「這讓我非常觸動，因為我很想變成另一種性別，而不是我與生俱來的性別。」 芬恩說，「但與此同時，我又感到無比羞恥，因為這個世界在我會說話之前就告訴我：這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而且這種思想在我心裡根深蒂固。醜化跨性別者的影視作品也助長了我的這種羞恥感。」

「當我在腦子裡想通了，當我意識到自己是個跨性別者，我很快便明白了為這部動畫為什麼吸引我，也明白了這部動畫並不能代表我想要的一切。它並不能解答所有的問題，但它依然解答了一部分。這就是為什麼它能成為一部令跨性別者和酷兒人群如此難忘的動畫，雖然動畫的立場態度讓我們不能苟同。」

許多帶有酷兒內容的影視劇都是如此。作為一個28歲的女同性戀，我已經過了為了一個塑造得蒼白無力的同性戀角色而追一部劇的年紀。可喜的是，現在這類題材的劇集已經越來越多，而且其中不乏以積極正面態度展現 LGBTQ 角色的佳劇。

現在想起來，九十年代中期的墨西哥小孩居然能在電視上看到一部以變性武術家為主角的動畫，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說實話，我無法想象今天這樣一部動畫能在北美任何一個地區播放而不遭受抵制。但神奇的是，現在依然有很多男孩子在看這部動畫，並且可以接受動畫中的同性內容和跨性別元素。芬恩對此有自己的理解。

「動畫中的打鬥內容是關鍵，即便你對亂馬的性別錯亂和矛盾戀情不感興趣，你還是可以看到這些角色互相打得雞飛狗跳。《亂馬1/2》甚至還有幾款格鬥遊戲，堪稱完美的周邊遊戲。」 芬恩解釋說。

「幽默在減輕異性戀人群的恐同情緒上起到了很大作用。《亂馬1/2》既是一部經典的性喜劇，也是一部格鬥劇，更是一部關於酷兒的動畫。這部動畫首播那年的電影票房冠軍是《壯志凌雲》，我很肯定買票進電影院的並不全是同性戀觀眾，雖然《壯志凌雲》可以算是80年代基氣最重的一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