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策 | 將「無悔追蹤」鐫刻在歷史的檔案上

張策創作於1992年的中篇小說《無悔追蹤》封面

電視劇《無悔追蹤》海報

1992年，我的中篇小說《無悔追蹤》發表在《啄木鳥》雜誌上，當時被公認為是公安文學創作的突破。隨即，小說被改編為同名電視劇，一時影響巨大。《無悔追蹤》於我來說，由此成為創作生涯中的一個重要節點。

文學創作是一個永遠不能停歇的思考過程。《無悔追蹤》帶給我的是榮譽，也是壓力，但更重要的，是它校準了我的創作思想，使我的筆永遠著力在警察的個人命運和社會生活與矛盾的碰撞上，著力於警察職業在漫長歷史長河中的地位與犧牲。作為個體，警察無疑是渺小的，只是普通人群中的一員。但他只要穿上警服，他就成為龐大的國家機器上的一枚螺絲釘。他將和這部機器一起經受激烈的震蕩和高強度的運行，並在這個過程中被束縛，被磨損，甚至被熔化。這樣的悲壯，也許從一時一事尚不易洞察，而在拉長了的時間裡，卻是纖毫畢現的真實。

於是，後來又有了《無夢生涯》《命運之魅》等作品，甚至脫離開公安題材，也寫了以命運為主題的《青花瓷》。命運，逐漸成為我最關注的題目。它是寫不完的，因為它是那樣波譎詭異，因為它不為人所控制卻又左右著人的一生。有句時髦的口號，叫做「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其實只是自我勵志罷了。人能做到的，只是順應命運，爭取最好的過程與結局，因為你「把握住自己命運」的那一瞬，能說那不也是命運的一部分？而一個人的命運，是離不開社會的，在社會的大舞台上，你的命運也許才會被人關注，才會構成一幕話劇，或悲壯，或歡樂，或慘痛，卻是你的回味和後人的警醒。

現在回過頭來再看《無悔追蹤》，關於命運的思考是有了，但偏於單薄，偏於簡單，偏於涇渭分明的黑與白。那時的認識，那時的思索，那時的筆力，都幼稚而純粹，囿於一個年輕的文字工作者的淺薄閱歷。《無悔追蹤》成為一個符號，標誌在我的創作經歷中，是我的命運了，它便決定了今天我寫下了《檔案》。

我現在還無法評說我的《檔案》，因為作家的思路往往因創作的激情迸發而略有些混亂，有時真的需要讀者和評論家們的梳理與校正，也需要時間的沉澱。我只是喜愛檔案這兩個字，喜歡這個和人的一生如影隨形的重要人生記錄，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命運記錄。一是因為我已退休，我個人的檔案今後即使再有添注，也無足輕重了；二是因為我突然意識到，秘而不宣的一本本檔案里，該有多少是文學所應該關注的內容呢？檔案，由此也成為一種標誌，它標誌了人生的濃縮和命運的跌宕，標誌了最複雜的情感和最複雜的故事。

與《無悔追蹤》相比，《檔案》的內容要複雜而厚重，但創作思想一脈相承。在時代變遷中的人物命運，和命運對人心靈的啟迪與震撼，是傾注在故事中的情感血脈，亦是我的長期思考和人生感悟。每個人都不再是單一的身份，他們的人生隨著時代的更迭而變換著色彩。這才是真正的人生，這才是真實的歷史，而其中堅守不變的，則是人對既定目標的不懈追求。如同我在小說中所說，這種追求不一定能裝進人的檔案袋，卻一定能鐫刻在人的心底，鐫刻在歷史的牆壁上，成為永不磨滅的檔案。

歷史如果真是一部書，那這部書的每一頁都是人的檔案。檔案與檔案的鋪陳，就是歷史長河的洶湧澎湃勢不可當。而捕捉那河岸邊的一朵浪花，也許是作家的一種使命，或稱，一種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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