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風水林

□ 侯鳳文

茶山村口有一片風水林。幾天前，下著淅淅瀝瀝的細雨，雨剛停，拂面的南風，接來了春意，風水林充滿了生機。老人說，這片風水林活著，村莊就活著。

風水林中有一棵高聳的拐棗樹，有山裡人釀酒的缸一般粗。春天從樹下過，便聞到若有若無的花香。在花香中，人們回味著頭年秋天拐棗的清甜。拐棗秋天成熟，熟透的拐棗在秋風裡帶根長柄落下。老人婦女來拾拐棗時，會用撕好的一根根綠色棕條，把它們捆成一把把，裝滿竹籃，挽著回家，再掛在樓梁下風晾。這個季節，茶山的老爺子再忙都會挎一竹籃拐棗越嶺逾溝走十幾里山路去女兒家。茶山外公來了，孩子們都來看望，外公高興得忙給他們散發一把把拐棗，堂屋裡滿是清清甜甜的味道和孩子們對外公的愛。傍晚父母收工回家，孩子們就把拐棗的清甜味說給父母聽，父母笑了。

拐棗樹旁是一棵樹冠近二十米的老苦櫧樹。春天來了，綠葉鋪天，密密匝匝的綠葉縫隙中藏有斑鳩的鳴叫聲，那層層疊疊的綠葉阻礙著聲波，聽起來就像從遠處林子傳來的聲音。

四月間，苦櫧樹花信守季節而來，開滿一樹冠。花的陰影投映在樹下一條幹凈的小道上，從這經過的行人，都走在花團錦簇的影子上面。

待到九月底十月初，秋風一夜吹老樹，便滴滴答答下起了苦櫧雨。一顆顆棕黑色像太空蓮的苦櫧子，從層層疊疊密集的綠葉中落下來，風水林的地上滾滿了一層苦櫧子。第二天清早，茶山村的婦女便相約領著兒女，提著竹籃小心翼翼地來拾苦櫧子，撿滿籃就回家。倒進一個個竹曬盤裡曬太陽，曬足兩個日頭，就可以脫殼推石磨磨苦櫧子做微紅的苦櫧豆腐。這時，茶山村的外甥、外甥女就會如約地擔著兩隻竹籃來挑外婆的苦櫧豆腐回家，吃著外婆的苦櫧豆腐，孩子們都過得平安快樂。待把第一次撿的苦櫧子做完豆腐，樹上剩下的那些苦櫧子也在不知不覺之中逐漸成熟了，人們經過這片風水林總能聽到落苦櫧雨的聲音。

苦櫧樹還是一種有靈氣的樹。平安年景苦櫧子結得不多，若是遇到災荒年，苦櫧子就像稻穗，披披列列躲在那鋪天的綠葉叢中。鬧飢荒時，茶山人就是靠這棵苦櫧樹結的苦櫧磨成的豆腐，度過了漫長的寒冬和青黃不接的四月天。

歷代茶山村人敬奉苦櫧樹為樹神，誰家要求子、驅病，祈求發財、平安，都會來這棵苦櫧樹下點香燒紙許願，它也常讓那些心裡乾淨的山裡人如願。這棵苦櫧樹，便成了一輩輩茶山村人渡心的樹……

大樹能蓄水，風水林底下流動著一脈充滿活力的甘泉。泉源遠，水益清。位於茶山村北的竹山坑，坑頭有一股清清冽冽的長流水，水源就來自這片風水林。這股常年不息的清泉，灌溉著竹山坑七七四十九丘深腳田，且愈是乾旱年景，水勢愈旺，保其豐收。都說米飯最好吃的地方，就在水好的地方。竹山坑種出的穀子、蒸出的米飯，飯粒雪白豐滿，鬆軟噴香。吃飯不用伴飯菜，就連厭食的老人和小孩都把小碗換大碗吃飯。竹山坑水好，種出的米好、飯香，已聲名遠播，那些城裡的爺爺奶奶不怕山路崎嶇，氣喘吁吁翻山越嶺來這買米磨粉喂孫兒寶寶，讓他們吃的第一頓飯就是天然的好米飯。

每天，風水林的第一聲鳥鳴，開始了村莊的早晨。這時，男人吱呀開了們，而當家的女人則進了廚房，馬上傳出了洗鍋抹灶、舀水生火的廚房聲。不久，從風水林吹來的第一輪晨風，吹起了人間煙火。春天的清晨，風水林中的霧嵐似輕紗，一個一個男人荷鋤走進風水林又從朦朧的迷霧中走出來，走向菜園子。都說清晨進菜園子的男人是勤快人，此景若一幅徐徐展開的意境深遠的春鋤水墨畫。一近傍晚，靜從林中始，漸行漸近到村裡。晚九時許，早睡的茶山人便早早躺在舊式雕花木板床上，清晰地聽著風水林中的風聲、水聲，自然的聲息，伴著他們漸漸進入平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