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排行榜都看科研，大學的核心能力育人在哪裡？

·我們現在的這種景象在美國的上世紀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同樣存在過，學校更多的抓科研，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受到了削弱。

·現在我們上什麼學校，讀什麼專業，上什麼課，完成什麼作業，在某種意義上講大學的改革比中國小還不如。

·高等教育的「雙一流」建設正在推進之中，但是大學的核心能力究竟是什麼，雙一流建設究竟應該以什麼為目標，這卻值得我們所有的人思考。

·《大學的理念》中有一句話非常知名，大學是傳授普遍知識、養成人格的地方。這實際上是對將近幾百年來教育發展的總結。

從最早的博洛尼亞大學到巴黎大學，再到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回顧這些大學的發展史，不管是培養能力，還是探索規律，都是要培養傳承真理的人，這既是高等教育發展的基本思路，也是它的主要功能之一。

考察高等教育辦的好不好、影響大不大、成功不成功，也應該考察人才培養的狀況。

十八世紀以後，大學不僅要傳播知識，而且要發展知識、創新知識，這是大學新的時代使命。其中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是洪堡，他在洪堡大學提出要創新知識、發展知識的理念。從那個時候開始，大學的功能拓展到第二個功能，即在培養人才這一功能之外，洪堡把大學的功能拓展出科研的功能。

到了十八、十九世紀，美國崛起后開始關注高等教育的發展，美國高等教育的發展理念與歐洲存在非常的不同，高等教育要為當地的經濟社會發展服務，大學是依靠當地土地收入的獲得來維持辦學的，最著名的口號就是當時在威斯康辛州提的口號「邊界在哪裡，威斯康辛大學就在哪裡」。這個時候大學就多了第三個功能——社會服務的功能。

隨著育人功能、科研功能和社會發展服務功能不斷的完善和強化，大學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大學從社會的邊緣走到中心。

社會越是發展，高等教育在社會發展過程中所起到的推動作用和引擎作用越是日益凸現。大學逐漸成了社會發展的中心，成了社會發展最深厚的動力。

大學的發展在社會發展當中的地位越來越凸現了，但是它現在出現了一個問題，就是當下如何看待大學的育人功能，怎麼看待大學的人才培養。

我們現在都非常關注社會對大學的看法，世界上和我們國家也有專門對大學的評價的機構，世界上幾個比較有影響的排名序列。以QS世界大學排名為例，其最主要關注的指標有學術聲譽、生師比例、教職工的文獻引用量，僱主聲譽、國際學生比例、國際教師比例等。

這些評價指標體系主要是以科研為主的。除了單獨的科研評價比重之外，在所有參加對大學聲譽進行評估的專家看來對學術聲譽的評價看重的也是大學的科研。所以高校科研的地位和作用以及壓力就空前的提高了。

美國對大學評估的指標也差不多，美國對高等教育的指標一共12個，也基本上是關於科研成果的。

大學科研的地位受重視不容質疑，但是怎麼處理好其與人才培養的關係，這就成為世界高等教育發展面臨的共同問題。

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如果一個人接受過大學教育，這個人應當學過什麼？

高等教育的發展有兩個非常大的變化。

我們已經從很小眾的精英教育進入了高等教育大眾化的階段。從改革開放以後，很長時間內高等教育毛入學率是在10%以下，連續10多年的擴招，我們的高等教育入學率提高了，到了2020年的時候，我們今年可能就會超過50%。

整個世界的知識發展狀態、社會發展狀態出現了全新的景象。這是任何人都沒有預料到的，現在科學技術的發展整體推進，讓我們感覺到目不暇接，完全沒有辦法應對這樣的狀態。在這兩個背景下考慮怎麼培養大學生的問題，我們面臨著多方面的壓力。

為什麼今天要討論育人？因為這個是非常現實，又非常長遠的問題。

我們現在的這種景象在美國的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同樣存在過，學校更多的抓科研，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受到了削弱。

1983年，美國《國家處在危機中》報告講基礎教育面臨危機，而基礎教育的背後是高等教育，美國的高等教育受到嚴重的質疑，在這個時候美國從國家到學術界，都覺得要解決大學的人才培養質量的問題，要重新考慮怎麼保證人才培養質量的問題。他們提出了一個評價標準，這個標準成為看待一個學校好壞和學校成效主要的指標，在這個指標下面，還有72個分指標。其中有六個主要的指標。

第一，有哪些證據表明學生個體在大學期間所發生的變化。學生四年以後發生什麼樣的變化，比如說長高了兩厘米，不上大學也長，談戀愛了，不上大學也談戀愛了，這不屬於大學的。什麼證據表明學生的變化是因為進了大學才會發生的，必須要有證據，這個知識他以前沒有，這個能力以前沒有，思維方式以前沒有，這些都要有證據。

第二，有哪些證據表明學生在大學期間的變化或者發展是進入大學的獨特結果，我也可以學知識，我也可以掌握能力，只有大學才可以給他的是什麼東西？大學的同伴，大學的營養，什麼東西給他的要告訴我，證據在哪裡。

第三，有哪些證據表明不同的大學對學生在大學期間的變化或發展有不同的影響。你上北大、清華和華東師範大學，就是不一樣，不一樣是什麼地方呢？你要告訴我。華東師範大學怎麼能這麼好呢，它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不上華東師範大學、上其他的學校能不能有不同的發展，你要有證據。

第四，有哪些證據表明學生在同一大學中的不同經歷對學生的變化或發展有不同的影響。一個人在大學四年當中大家的經歷是一樣的，每一個學生有不同的經歷，不同的經歷對他有不同的影響，這就是看你在學校的可選擇性。

第五，有哪些證據表明大學經歷對不同類型的學生變化或發展的影響是不同的，各種各樣不同的才華，怎麼能讓你有不同的支持。

第六，有哪些證據表明大學教育的長期影響在哪裡。當一個學生以後十年、二十年回顧大學生涯的時候，他會說我有幾項能力，有幾項技術，有幾個思想是通過大學學習獲得的。

現在的大學正在迅速發展，也面臨各種各樣的挑戰，我們傳統關於大學的觀念，人才培養的觀念，以人為本的辦學理念是第一個基本問題。

我們現在需要怎麼樣的人才培養的理念呢？

首先，要有選擇。

現在我們上什麼學校，讀什麼專業，上什麼課，完成什麼作業，在某種意義上講大學的改革比中國小還不如。

中國小的基礎教育改革是風起雲湧，選班制、走班制，各種各樣的實驗課程、創新課程、研究性課程，現在反而變成大學是大班子，所以學生的選擇中間非常小，我們在自主設計上，一個學生要重新選一個專業，重新選一個系很難的。不同的人能力能讓他有不同的選擇，這表現在各個方方面面。

我們怎麼能夠讓學生有各種各樣的選擇的空間，這對一個人的發展來說是最重要的。我們以前都說努力、辛苦，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苦能解決多大的問題？關鍵是要合適於你。

我看到《超強大腦》的節目，一個小孩子跳繩，他跳繩跳到全世界所有的冠軍加起來都沒有他的水平，其他人看到他跳以後覺得這個遊戲沒法玩了，他又沒有鍛煉，也沒有很努力，就是有這個本事，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本事，你的本事在哪裡。

如果我們在現在還把刻苦放在第一位，不符合人才成長的規律。

怎麼樣提供教育，哈佛大學提出了完全新的理念，我們不要有各個院系的學生，我們不需要有各個專業的學生，我們只需要有哈佛的學生，哈佛的學生需要學習如下幾種。文學、藝術、歷史、社會分析、道德哲學、數學、自然科學、外語、外國文化。每類有8-10門課程，學生要學32門，主修16門，核心科7門。把課程學完了，就是哈佛的學生。

你現在去哈佛問你哪個專業的，普遍回答我搞不清楚我是哪個專業，我就是哈佛的學生。2013年，哈佛大學進行了第二次大的改革，這次改革就是用新的通識教育的計劃，這次提出來重新劃分了學生學習涉獵的八大知識範疇領域，藝術與詮釋、文化與信仰、經驗推理、倫理推理、生命系統科學、物理世界科學、世界中的社會、世界中的美國，共計400多門課程，學校是提供服務的，大學生根據自己的興趣進行選擇。

其次，新型人才需要有綜合運用知識來解決複雜問題的能力。

知識增長太快了，學科變化太快了，資源流動太快了，面對這樣一種社會變化，資源流動，知識更新的社會狀態，我們需要培養什麼樣的人才？我們需要通過什麼樣的教育呢？共識就是要學科交叉，文理兼收。

現在在美國中國小有STEAM戰略，把科學、工程、技術、數學融合委員一體，在學習過程中打通，培養學生綜合學習的能力。

所以我們傳統的分科分專業使傳統的概念不適應這種變化，這種變化在我們的理念上和師資隊伍的水平上，在我們教育質量的評價方法上，在我們課程開設的條件上完全不適應這樣的變化。

我們現在還是學科走向，而且教育部每年都要抑制大學增加專業的衝動，每一個學校希望再開一些專業，如果教育部不是想盡辦法抑制，我們現在可能有3000個專業都不止。

真的開設那麼多的專業，細分出來之後連行業都會沒有，不要說崗位，行業都沒有了，大學如何適應社會的變化，所以需要有學術交叉。

如果說這個觀點成立，我們整個的課程設置，我們整個的管理辦法，我們整個評價辦法都需要加強。更重要的是我們高等教育的教師本身高革新知識。

第三，科研育人。

在研究當中學習，通過尋找問題提出假設，甚至解決問題的方法和路徑，通過切身的調查、研究、實驗，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這就是科研的道路，怎麼在科研過程中培養我們的學生呢，不僅是簡單的學術，也不是被動接受知識的時代，在科研當中來開展教育。

第四，學會學習。

毫無疑問，學會學習比什麼都強。現在我們學的知識，我今天所說的所有內容，有多少是我們大學以前學到的，我想最多不超過10%，90%以上的內容都是我在大學畢業以後在工作過程中，在社會實踐中增加新的思想、新的觀念、新的體系，所以能不能夠教會學生學習，比什麼都重要，這個就是我想和大家分享的內容。

第五，實踐活動育人。

實踐活動是增強社會人的交往，我們講管理能力，講協調能力，講合作能力，講領導能力，所有這些在課堂上是不能夠得到鍛煉的，我跟你講領導管理的十八條要訣你就能成為領導嗎？我講你要學會跟人家合作的七個要訣你就能跟別人合作嗎，沒有的，一定要在活動中產生。提出了五個100的育人實踐，100個影子校長，100個社團活動，100個科研項目，100個專業公益，100個創業團隊。現在慢慢的變成全員要做一次影子校長，全員參加社團活動，全員科研項目，全員參與專業水平的公益活動，還有全員參與創業團隊，這樣看下來學生的積極性很高，效果也不錯。

但是，這些都還在探索之中，只是，育人這個大學的核心功能值得我們深入地去探索。

（作者為華東師範大學教育學部主任。此文根據作者在華東師範大學主辦的「推進教育現代化，建設高等教育強國高峰論壇」上的發言整理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