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愛人：傷害過後再無原諒

• 作者 | Miss 柏

• 來源 | 南風雜誌2017年5月刊 專欄

• 音樂 | 徐佳瑩《喜歡你》

就在前天，小逆把我拉黑了。

我盯著「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幾個字，發了很久的呆。

這半年來，她時不時就會跟我聊聊和男友之間的瑣碎事，無非是男友又給她買了禮物，加班還趕回家給她燉雞湯，生理期時徹夜地幫她按摩小肚子。諸如此類的恩愛橋段。

好像全然忘記了之前對方如何惡意背叛，把她騙得團團轉，得知真相后萬箭穿心，拉著我們借酒消愁，趁著酒意逼我們每個人大罵她男友三百回合的往事。

半年前某個晚上，小逆在群里宣布說，跟前任又在一起了，希望得到我們的支持。

當時我看見消息晚了一些，另外兩個女生都已經表態說你開心就好，就我還沒來得及回復，結果她誤以為我生氣，特地私下給我發了消息。

第一條是「我知道你肯定最不贊成我跟L複合，我也曾經特別恨他，讓他去死一萬次也不足惜。可是現在冷靜下來，我發現自己根本放不下他。他也求了我很久，為了跟我複合，連美國都不去了。」

接著她又說，「我知道你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但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你才能義正言辭地說，這種人渣不值得原諒。可我相信，真的深愛就可以包容一切。」

她還打了很長的幾段，都是關於男友如何苦苦挽回，她的心又是怎樣一寸寸軟下來。

我根本真沒耐心看，為了維持友誼只能違心地說，」既然決定了就好好在一起。」

她如釋重負地回，嗯嗯，我們會的，他也說改天請你們吃飯賠罪。

我想說用不著，但終究不忍心。

貳

小逆有多愛L，我們都看在眼裡。

甫入大學時每個人上台作自我介紹都是聊自己，只有小逆捎帶上男朋友。我至今還記得她當時的原話，「現在我跟男友是異地，但我們約好畢業就結婚，所以這四年我不會再對其他人動心，也請在座的異性別在我身上白費心機。」

那時的小逆愛得坦白又磊落，男生們都以找個這樣的女朋友為榮，卻只能望洋興嘆。我對小逆也是打心眼裡喜歡，更欣賞她對愛情的執著堅定。

畢竟在這個充滿誘惑的萬花筒里，有太多人別說公開承認戀愛對象，就連朋友圈都一乾二淨。生怕一旦泄漏自己非單身，就會錯過好幾個億的冬粉。

只有小逆愛得路人皆知，毫無餘地。

不能不說，他們的感情也好得確實讓我們羨慕。L比我們大兩屆，對小逆就像女兒一樣寵。平均每個月都會請我們吃一次飯，說謝謝我們幫他照顧女友。連小逆的床單都是他每次親自上來鋪（當然，是在我們各種掩飾下），那時我們討論最多的話題就是她們結婚時要包多大紅包，以及要讓L塞多少紅包才能放他進門。

結果大三那年，L就出軌了。跟遊戲里一個18歲的小姑娘。

小逆想給他驚喜，偷偷翹了半天課去他在校外租的房子，一開門就聞到撲面而來的的情慾味道。凌亂的床邊有好幾張來歷不明的紙巾，更可怕的是，小逆在垃圾桶里看見了用過的TT。

此情此景，萬箭穿心。

據小逆說，當時她就癱坐在地，全身的力氣好像瞬間被抽光了，從腳指頭到頭髮絲都像是結了冰。，無思考的餘地。她說眼眶幹得發疼，想哭，卻一滴眼淚都沒有。

「原來心如刀絞根本不是一種比喻。」

小逆回來以後大病一場，五天瘦了8斤，她原本就偏瘦，這下徹底成了紙片人，蓋上被子就彷彿只有顆頭……

跟所有遭遇背叛的人一樣，從追問「他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到「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再到「他會有報應的，他為什麼不去死。」

小逆在地獄里度過了整整一年，情緒時好時壞。也會打了雞血一樣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隻鳥。也容易觸景傷情，上一秒還好好玩著遊戲，下一秒就淚流滿面。

所幸畢業前，她終於從這段感情里走出來。畢業晚會上，有男生借酒壯膽上來表白，小逆也真誠地回應說可以先從朋友做起。

誰知道，一個人還會掉進同一個坑兩次。

叄

自從小逆公開跟L複合的消息以後，就有意無意地提起L現在對她有多好。

比如我們討論哪個新上市的口紅，小逆就說L特地找了同學代購。我們正聊著關於沒房子能不能結婚的話題，小逆就假裝不經意地說，裝修房子真麻煩，L什麼都要用最好的。搞的預算吃緊。群里另一個姑娘吐槽男友給自己買一萬多的筆記本電腦，真敗家。小逆就說只要蘋果出了新款，L就會把新的給她，然後自己永遠用她換下來的舊手機。

次數多了，大家自然就會厭煩。

但這種厭煩里也夾雜著一絲諒解。因為我們都知道，小逆說這些不僅僅是秀恩愛這麼簡單，而是想向我們證明，她選擇跟L複合沒有錯。現在L對她的好，都是在補償當年的傷害。

可她不明白，只有自己心意不堅定的時候，才會想方設法尋求別人的支持和肯定。

不可否認，她確實很愛L，放不下他也是真。

但傷口一直在那裡，癒合的前提是不再觸碰，讓它重新生長結痂。要是日日介懷，夜夜撫摸，它不僅不會好，還會潰爛流膿，直到惡化。

那天晚上，小逆問我，要是換了我，是不是根本不可能複合。我不想違心地迎合，就回答她，是的，傷害之後再無原諒。

她不死心地追問，要是你跟別人在一起毫無感覺，甚至失去愛的能力呢。當失去他的痛苦大過於他給你的傷害呢。你真能保證自己還能這麼有原則？

我說，首先這不是原則，而是我對愛情的底線。所謂底線就是不可以觸碰的東西。連底線都不懂得堅守，還拿什麼守護愛情。

其次，人與人不一樣，我能做到你未必能。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複合，那還執著於我的想法有什麼意義。

說到底無非是想聽我說，既然這麼愛就原諒吧，這麼捨不得就和好吧，浪子回頭還金不換呢，何況他就出軌了那麼一次。

可我確實做不到，因為在我看來，他的行為不止是背叛，還是惡意傷害，是明明知道這一刀捅下去，你會疼會流血，甚至會沒命。但他還是這麼做了。那段時間，你就像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他呢，人在哪裡。現在回頭苦苦哀求，是真的洗心革面還是發現只有你能夠無條件毫無底線地容忍他，即便他跟別人翻雲覆雨，還能心甘情願收拾殘局。

有句老話，「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真正的意思，並不是說這個人出軌成性。

而是你的原諒，在他看來是退讓，是你沒他不行，是他可以肆意傷害你，即使出軌也沒什麼了不起。反正，你心甘情願在他這棵樹上弔死。他出軌以後所有的成本，僅僅是說幾句軟話，買幾個包包，演一場深情款款的戲。

換成是你，又能多珍惜這麼廉價的感情。

肆

也是年後的事，許久沒聯絡的前領導忽然在微信上問我，認不認識打離婚官司的律師。我瞠目結舌，一時不知道怎麼回復。

反而是她主動說，是不是嚇著你了，沒啥，我就是離婚了。

可能這個形容不太恰當，但我確實有種當頭一棒的錯愕。我們最後一次聯絡，是我們已經離開一起供職的廣告公司，她搬了新房子，生下小寶寶。我們去她家做客。

那時她老公全程抱著孩子，眉眼裡都是慈父愛意。前領導產後恢復得很快，出了月子就是辣媽一枚。那時我們多羨慕，她做得出方案秒殺甲方，也一個人裝得了房子，帶得了孩子。

一年前她從打拚了五年多的上海回來武漢，嫁給年長她5歲的大叔老公。對方包接包送，每天她辦公桌上都擺滿各種保健品和不重樣的早餐。

結果她結婚不到兩年，孩子半歲，她意外發現老公在自己孕期出軌了公司總秘，起先是酒後亂性，後來發展成「不影響對方家庭」的炮友關係。

她老公發現事情敗露，立刻賭咒發誓再不往來。當著她的面給女人打電話說關係終止，互不打擾。他在省電力工作十幾年，地位穩固，事業可以說如日中天。可他說，只要前領導能原諒，他立刻辭職重新開始，絕不留戀。

一個奔四的男人各種賠小心，甘願放棄事業只求一句原諒。

可前領導還是乾脆利落地選擇了分手，老公不肯簽字，她就帶著孩子收拾行李回了娘家，休整兩個月後重新回到上海，租房子，請保姆，敲定工作，做一枚單親媽媽。

這個過程，前領導描述起來不過是微信寥寥數語。

我卻聽得心驚膽戰，這中間的心酸、煎熬、痛楚、憤怒、絕望，可想而知。

人都是感情動物，她不可能沒經過種種拉扯糾結，放不下的美好往昔，還有孩子剛出生就斷絕父愛的痛惜。

但最後還是做了這個選擇，我相信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所以當她問我，是不是也覺得很可惜。

我想了想，回她，當時我們都羨慕你擁有的一切，可現在我才明白自己羨慕的不是你當初的工作能力，不是疼愛你的老公，也不是後來可愛的孩子。而是你一直那麼純粹地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跟他廝守在一起，就離開打拚多年的城市。

愛他，就給他生個孩子。

接受不了背叛，哪怕傷痕纍纍也要選擇分開。

從未有過絲毫妥協，也不會讓痛苦悲傷違背自己的本意。

她聽了很感動，說最開心的是雖然長輩會反對，但好在身邊的朋友都是支持的。她說，確實有過猶疑，甚至想咬咬牙為了孩子重修舊好。可是，確實做不到。她說女人就應該有骨氣地活著，如果連底線都沒有，她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績。

她後來開玩笑說，當初離開上海她卸下滿身榮耀，告別職場風光，以為會收穫愛情和家庭。才兩年而已，她重回上海，沒了愛人，短時間內也回不到從前的位置，更從單身貴族變成單親媽媽。人生不可說不詭譎。

但她堅定地說，相信未來的自己會為今天的決定而深深慶幸。

小逆拉黑我之前說，等到你們遇見一個像我愛L這麼愛的男人時，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忍辱負重。現在你們沒到那一步，所以才能說得這麼雲淡風輕。

我回復才發現她已經拒收了我的消息。

盯著她的情侶頭像，只覺得一陣難過。其實出軌也並非全然不能原諒，但它會始終會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就像是九床棉絮下的那一顆豌豆。讓你在再睏倦的夜裡輾轉反側，在最親密的時刻突如其來一陣噁心。

它會在日積月累的委屈求全里汲取養分，也會在某個疑竇重生的空隙里枝繁葉茂。

與其抱著傷口時刻提醒當初，不如讓愛和疼痛一起戛然而止。

讓過往美好包裹醜陋，讓尚未散盡的情分抵擋痛楚。

其實小逆誤會最深的是，原諒，從來不是證明你有多愛一個人的證據。

選擇離開，終止這段關係的人也並非冷血決絕，更不是不夠愛這個人，相反，是太愛了，才會容不下一絲瑕疵。

我愛你，就代表著願意蒙著眼睛去相信。

你若辜負，那麼就算往後的路刀刀見血，也絕不回頭。不糾纏不拉扯，不追問一個結果，也不抓著對方的錯不放，折磨泄恨。

只有那些愛與恨都相忘於江湖，傷口才能癒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