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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書丨開往春天的自戀者專列

有一天,杭州捷運一號線上駛來了一輛紅色的列車。都不用定睛一看,這滿車的紅色就足夠奪人眼球。

以「城市套路深」的名義,不出意外這顯然是一次營銷行為。再仔細辨認,這次套路屬於「網易雲音樂」。出於樸素的考慮,我想選擇紅色也只是因為「網易雲音樂」是一個紅色的應用而已。

而作為城市日常通勤工具,「網易雲音樂專列」立刻成為了上班族們精彩的拍照場所。據說,該公司選擇了5000條意味深長的音樂留言評論——譬如「祝你們是幸福的假的,祝你幸福是真的」;「最怕一生碌碌無為,還說平凡難能可貴」不一而足。

讀者君想他也聽過不少歌曲,高潮段落逃不脫熱烈后的失意、熱戀后的分離。在那些夜深人靜心神孤寂的時分,些許眼淚溢出的間隙穿插些關於失落的回憶。失落者將其訴諸評論端,留下些伴隨音樂共鳴的文字記憶。

可是,當這些文字從隱秘的角落裡翻出,丟在一天不停歇運營的捷運車廂里的時候。你就不覺得,會有點尷尬嗎?

撰文:蘇樂

那天W同學跟我說,「你雖然不知道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有多粉,但我讓你看看春天的捷運有多紅。」她連著發來10張圖,原是近日杭州那趟號稱會讓人坐過站的樂評專列,紅色的背景、白色的話框,圈出了一些或簡短卻真相,或綿長又帶點故事意味的句子。鐵皮車廂突然走了心,著實讓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媒體大讚:網易雲音樂真是做了一個好文案。

情緒和詩意的句子聚集的「合力」,配上鮮明的紅色,看見了彷彿就能燒紅雙眼。色彩的喜好能反映出民族文化的心理。是的,我們喜歡紅色,喜慶耀眼,還能鎮邪。京劇里的紅色臉譜象徵著忠貞和英勇;金紅主色的鳳冠霞帔,是以前顯示尊貴身份的小姐的嫁衣或官夫人的禮服;歌劇《白毛女》,喜兒扎了紅頭繩,欠賬也能過個年……

不過,樂評專列用紅色能想那麼多?可能只是因為網易雲音樂的圖標是紅色吧。

如果北京弄一趟樂評專列,那麼這些「走心」的文字可能會因為人流的阻礙,抵達不了人心。可若真有一趟紅撲撲的列車向我駛來,我也不知自己有沒有勇氣坐進去。一個全然紅色的空間,似乎會讓人心跳加速,血脈噴張,無意中被催化。一個四壁都是膨脹色的列車車廂,久而久之除了讓呆在裡面的人愈發覺得壓抑之外,似無特別。

然而,我認為這一做法降低了音樂的檔次,削弱了音樂本身的力量。

我其實既不是一味堅持黑膠,煲個萬元耳機的音樂發燒友,也不是song-taste關閉了就一直等下去的網路小市民。目光總盯著過去的人有自己的回味,這樣一來朝前看的頻率也降低了,更是很難體驗「一年之計在於春」那種能追贏時間的自由感。一味追新的人若回溯自己,便會發現不知未來將漂泊至何處。對於什麼東西帶給我音樂這件事情,我可能粗心大意了一些。

以前家裡有台老舊收錄機,方方正正,又大又沉。信息匱乏的時代,去新華書店一期不落地買《Music Heaven》的磁帶。唱片市場火熱起來的時候,就借隨聲聽,沒錢時買盜版,攢夠了就買正版。想來歌曲的載體還是變化挺快。對我來說,偶像市場從全民的超級巨星到碎片化追星,和音樂載體從反覆聽都聽不厭的磁帶到隨下隨刪的MP3,二者步調一致。

變化更快的是歌曲的內容。1990年代初的音樂,多敘事。講別人的故事的,印象最深的是那首《丹頂鶴的故事》,開頭的女聲獨白就很凄然,末了唱「還有一群丹頂鶴,輕輕地,輕輕地飛過」,整個畫面也就這樣印刻在了腦海里。講自己的故事的——《笨小孩》,把日常瑣碎唱進了歌詞里;《心太軟》,歌詞都沒有劇場感,全然大白話。

現在想來,傳情達意是最能體現歌曲微妙的變化趨勢的了。單說「愁」這種情緒,表達它的方式就值得細品。我記得當時自己聽不大明白,1990年代《小芳》歌詞里在唱什麼,為什麼歌詞里那個辮子粗又長的姑娘來到小河邊就哭了,而且到底是唱歌的人哭了還是小芳哭了。後來我還聽到了些年代更久遠一點的歌,如1940年代的《送別》。我並不知道歌曲的來歷——美國人John Ordway的《夢見家和母親》,也不知道它還是20世紀初時興的學堂歌和新音樂的代表作。

我只是覺得,《送別》雖然唱離別,但歌詞寫得特別優美,「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這種風格甚至在1980年代都能見到痕迹,《浮生千山路》,「小溪春深處,萬千碧柳茵,不記來時路,心托明月,誰家今夜扁舟子」;《漁唱》,「茫茫滄海中,有我一扁舟,碧海藍天為伴,我隨輕舟航,航向海天會,海鷗輕風為伍,我把網兒拋撒,忘懷於碧海藍天,滾滾江水東流,洗去塵勞憂傷」。其實直到《小芳》,在表達個人憂愁的時候,都特別委婉。好比最古老的《詩經》那樣,總得用「關關雎鳩,在河之舟」這樣的方式,談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就是朱熹所說的「興」,「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

因為歌實在聽得不算多,能想起來最近聽過的,也是以「興」言情的歌,就是趙照的《聲律啟蒙》。全歌都在唱《聲律啟蒙》那本書里的詩詞,只在最後一句唱到,「我對你,嘴對心,九夏對三冬」,三冷九熱,該是種不愉快的「你我關係」。

其實,不能給以前的歌貼標籤,說他們總是以家國為先,不重視個人情緒,把「小我」看得很輕,而認為現在的流行歌好像特別重視「小我」,甚至將至放大成某種「大我」——唯我獨尊,其他人的事都得靠邊——現在很多歌直白地說「我愛你」「我寂寞」「寶寶有情緒了」以抵抗這個讓人失望、讓人不快的世界。以前的人也有傳情達意不拐彎的,比如《天涯歌女》《月亮代表我的心》。以前的歌,即便是含蓄的,也會唱「我」,但是我和世界是可以情動於一處的,所以才會有「興」這樣的方式,以至於宋代詩論家李仲蒙會說「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也」。

只不過,不知為何,這輛樂評專列顯得我們與外物、與世界的情動被生生割斷了似的。有人說這趟車很治癒,給人以力量,是一趟心靈雞湯專列。然而諷刺的是,溫暖你的不是一個實在的身體,不是一處自然的場景,而是一些新潮的造句,句子里曾經是一些真誠卻非常私人的內心表達。但展現在公共場所里,它就變了味。

有網友還特地給從4億樂評中挑選的這85條樂評內容分類成「網易雲音樂X大未解之謎」。從這些內容分類可以看出,觀眾喜聞樂見的都是一些什麼樣的敘事——自我調侃,自我回憶,自我悔恨和自我批判——一種全然自我的表達。樂評列車不僅抓住了這個賣點,還讓這個方式顯得迷人。每個陌生乘客,就像照鏡子一樣,在列車中看到了似曾相識的失意形象。

一百個讀者眼裡有一百種「皮皮蝦我們走」。文字世界,其實是眼見為虛的世界。好比我自己,曾在書上讀到「每天的太陽都是新的」,立馬把它抄寫下來,然後貼在書桌上好幾年,看到它就覺得猶如被打了雞血。很後來才知道,它是出自一個預言世界終將毀於大火的哲人赫拉克利特之口。其實這就是在斷章取義,每個人都會給一段脫離最初語境的話,貼上「自以為是」的意義——貼得好一點會陶冶情操,貼得不好則會導向深淵。掃一眼專列上摘取的段落,大部分都映照出了一個美麗、寂寞、有故事卻得不到展示場所的「自我形象」。這些埋藏於小角落的形象如今終於公之於眾。這輛列車就這樣成為一趟自戀者專列。

更可笑的是,現在人的眼淚也太廉價了。試問下,這些所謂擊中人心的話,讓你的感動能持續多久?那句所謂喚起你共鳴的話,真的讓你幡然醒悟,成了一個積極的行動者了?

其中有一句,「年輕時我想變成任何人,除了我自己」,這一自我省察式的句子,與《阿甘正傳》里阿甘與別人的對話正好形成了巨大反差。「(問阿甘)你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阿甘說)什麼意思,難道我以後就不能成為我自己了嗎? 」

142分鐘的電影里,阿甘靠行動說話,一生都在實現自己的承諾。我覺得,真的聽音樂就有了力量的人,真的能讓人「興」起來的,不是這麼一趟自戀者專列——停留在對鏡獨憐的情境里。

就像上車是為了下車,下車是為了奔赴承諾給自我的那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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