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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台說史•《軍師聯盟》洗白了想篡位的司馬懿?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白居易的這幾句詩,知道的人不少,意思也都明白,評價忠奸,蓋棺定論也就差不多了,偏偏歷史上有這麼一位異類,身後的罵名,棺材板子都蓋不住了。

他就是司馬懿,電視劇《軍師聯盟》的主角,一個被要求為孫子」篡位「負責的老頭兒。

一、你真的知道司馬懿是誰嗎?

得益於《三國演義》的普及,司馬懿在人們的印象里,就是」老謀深算「、」腹黑「的代名詞,更是好像出生就帶著一把山羊鬍子。

▲新《三國》中曹操與司馬懿同框,說是兄弟有人信吧?

事實上呢?

曹操生於公元155年,司馬懿生於公元179年,倆人相差24歲,妥妥的兩輩人,而這只是《三國演義》給大眾帶來的固化印象與史實反差中一個小小的例子罷了。

說回歷史上的司馬懿,字仲達,河內郡溫縣孝敬里人,在八兄弟里排行第二。

他大哥名叫司馬朗,在董卓從洛陽遷都長安時,受父命,帶著家屬回溫縣老家,還和董卓有一段PK,最後靠著賄賂董卓的部下逃脫。

接下來,其實就該說司馬兄弟出仕的情況了,史書卻和我們開了個玩笑。

《三國志·司馬朗傳》記載:

年二十二,太祖闢為司空掾屬。

翻譯過來就是,曹操在司馬朗22歲的時候徵辟他做司空掾屬,司馬朗生卒年清楚,生於公元171年,死於公元217年,虛歲22,應為公元192年,但是,曹操任司空是建安元年,也就是公元196年,差得遠點了,恐怕有一處記載錯了。

再考慮到《司馬朗傳》還有此處記載:

太祖與呂布相持於濮陽,朗乃將家還溫。時歲大飢,人相食,朗收恤宗族,教訓諸弟,不為衰世解業。

結合《三國志·武帝紀》可知,曹操和呂布在濮陽相持,「是歲谷一斛五十餘萬錢,人相食」正是興平元年,公元194年,司馬朗領著兄弟們回到了溫縣,出仕仍記載在這之後,說明司馬朗出仕的年紀應該寫錯了,當為29歲。

因為這一年,也就是公元199年,曹操攻滅了名義上歸屬袁紹的眭固,以魏種為河內郡太守,司馬氏才被納入曹操的治下,作為河內本地的大族,以徵辟子弟的方式進行籠絡也是題中之義。

不過,由於司馬朗的名聲不顯,也沒有什麼大名士舉薦,很快就被派往地方擔任縣令去了。

司馬朗如此,就不得不提另外一段公案,即司馬懿詐病拒絕曹操徵辟,曹操還派人去窺伺探查真偽,這個橋段被堂而皇之地記錄在《晉書·宣帝紀》里,在《軍師聯盟》還有不小的戲份。

然而,這個故事很可能是假的。

▲《軍師聯盟》中自斷雙腿的司馬懿

《北堂書鈔》卷133引《魏略》記載:

晉宣帝好學,曹洪自以麄疏,欲屈自輔帝,帝恥之,往訪,乃託病拄杖,洪恨之,以語太祖,太祖辟帝,乃投杖而應命也。

這是說,司馬懿好學,曹洪自己覺得自己學識淺陋,希望司馬懿能夠輔佐自己當幕僚,司馬懿覺得丟人,等曹洪來的時候,就拄著拐杖裝病不應。曹洪恨得牙痒痒就跟曹操打小報告,曹操親自徵辟司馬懿,他立刻把拐杖一扔領命了。

這條記載是曹魏人的記載,經過後人整理,展示出一個與《晉書》官方宣傳完全不同的司馬懿形象。

另一條證據,來自於《後漢書·荀彧傳》:

彧又進操計謀之士從子攸,及鍾繇、郭嘉、陳群、杜襲、司馬懿、戲志才等,皆稱其舉。

其他幾位經荀彧推薦,都有記錄或者淵源,唯有司馬懿,究竟何時推薦,無從稽考。

咱們還是回到《晉書·宣帝紀》:

漢建安六年,郡舉上計掾。魏武帝為司空,聞而辟之。帝知漢運方微,不欲屈節曹氏,辭以風痹,不能起居。魏武使人夜往密刺之,帝堅卧不動。及魏武為丞相,又闢為文學掾,敕行者曰:「若復盤桓,便收之。」帝懼而就職。於是,使與太子游處,遷黃門侍郎,轉議郎、丞相東曹屬,尋轉主簿。

建安六年,就是公元201年,司馬懿被河內郡舉為上計掾,幹嘛的呢?就是代表本郡領導到首都彙報工作,東漢是農曆十月到次年九月底為一個財政年,因此上計掾在十月後出發,正月初一前必須到首都,參加正月旦會大典禮,向有司上交「計簿」。

對接的有司就是尚書台三公曹,所謂「典天下歲盡集課事」,而建安年間尚書台的實際負責人,正是荀彧。

▲《軍師聯盟》中曹操與荀彧坐論,二人可以算是三國前期合作最好的創業合伙人

曹操任丞相,已經是建安十三年,也就是公元208年的事兒了,也就是司馬懿擔任上計掾7年後。

問題是,一個已經癱瘓好多年的人怎麼一嚇唬就活蹦亂跳了,宣穆皇后還為了給他保密殺了一個婢女,結果,史書也沒有解釋,曹操也沒有計較,很讓人費解。可如果結合上面曹洪的那段記載,這個邏輯就通了。

一方面,司馬懿長兄司馬朗居功至偉,他出仕曹操后,歷任成皋令、堂陽長、元城令,元城正是鄴城魏郡下屬的大縣,冀州別駕從事崔琰在建安十年(205年)降曹后,一直是曹操的重臣,兩人建立了不錯的交情,甚至還給司馬懿來了一段,日後必定超過其兄的斷語,這種名士點評,在當時對於出仕的級別、職務有著巨大的影響。

另一方面,司馬懿201年任郡上計掾(百石吏),在向尚書台彙報工作的過程中,被荀彧留意,當曹洪聽說了司馬懿的名聲來延請時,司馬懿拒絕的態度被轉告給了曹操,曹操此時說「若復盤桓,便收之」,恰恰符合聽到曹洪打小報告后的憤怒,否則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青年發這個狠。

所以,以司馬懿的小身板,硬抗曹洪或許可能,恥於屈節曹氏,就純屬開玩笑了,這一句,恐怕和「鷹視狼顧」之類的記載一樣,是晉朝的官方宣傳為了製造曹操對司馬懿早有加害之心而杜撰的故事,即以「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讎」來解釋魏晉革命的合理性。

那麼,荀彧的舉薦又起到了什麼作用?玄機就在司馬懿的官職上:

使與太子游處,遷黃門侍郎,轉議郎、丞相東曹屬,尋轉主簿。

事實上,曹操在建安十六年封曹丕為五官中郎將,確立了他的世子地位,同時封曹植、曹據、曹豹等三子為侯,並置文學掾,像建安七子中的劉禎、徐幹、應瑒,蘇林、夏侯尚等人,都擔任過五官將文學,也就是曹丕私人的僚屬班底。

而司馬懿雖然受命和曹丕靠攏,卻是作為曹操的僚屬,或者說「直屬之臣」遷轉,從而能夠更直接的參與軍政參謀、決策,也令他日後在曹丕的班底之中,居於特殊的高位。這些,只能是荀彧的舉薦功勞。

而司馬懿對於荀彧也服膺備至:

書傳遠事,吾自耳目所從聞見,逮百數十年間,賢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

等到曹丕正式成為魏國太子,司馬懿就任太子中庶子,這也成為了他日後起家的起點,在這個時候,我們固然不能臆測司馬懿是曹魏的純臣,起碼在力量上,他還只是一個一心向上爬的年輕人,除非我們相信歷史就是一本玄幻小說,否則,那些充斥於魏晉南北朝歷史記載中的怪力亂神、預言讖語,只能是後人為了各種目的編造的。

▲《軍師聯盟》中司馬懿法場救父

二、司馬懿的發跡靠的是什麼?

論及司馬懿,人們常說的就是世家大族的代表,而將曹魏政權視作寒門庶族的代表,根據就是「九品官人法」和「唯才是舉令」。

但是,「九品官人法」是曹丕稱帝后頒布的,其背後有著深刻的政治目的,這個我們容后展開,先說說司馬懿的家世。

司馬懿的祖上,相傳為楚漢之爭時的趙將司馬卬,到司馬懿的高祖父司馬鈞才跟隨外戚鄧氏從軍發跡,任東漢的征西將軍,曾祖父、祖父都坐到太守的職位,到他父親司馬防,以熟悉《漢書》名臣傳記知名,最高幹到京兆尹。

按照當時的叫法是「累世二千石」,因為太守就是二千石的官,相當於今天的廳級幹部,而且是由武入文,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經術傳家」,這一點,距離兩漢所謂的世家高門要差得遠。

真正的高門比如汝南袁氏、弘農楊氏,是「四世三公」,也就是連續四代出過副國級。另外一類就是文化名門,比如潁川陳氏、潁川荀氏,早年天下名士陳寔率子侄拜訪荀淑,《續晉陽秋》里竟記載「於時德星聚,太史奏:『五百里賢人聚』。」

通俗地解釋,就是陳氏和荀氏兩家聚會,竟然引起了天象的變化,這個事實屬於荒誕不經,卻可看出當時輿論對於這種清望名門的推崇達到了怎樣可怕的地步,要知道,在漢朝如果發生了天象災異,比如出現彗星,三公都要辭職向上天請罪。

河內司馬氏哪種都不夠格,頂多在河內郡算是知名人士。

▲司馬氏在漢末河內郡的關係網路

然後,隨著司馬朗、司馬懿,乃至於弟弟司馬孚擔任曹植文學掾后地位的逐步上升,司馬氏的交往範圍逐漸擴大。

司馬朗先任丞相府主簿,後任兗州刺史,他的朋友崔琰入丞相府任東曹掾,掌選舉,即人事選拔權,曾經在司馬懿少年時贊他為「非常之器」的同鄉楊俊,也為丞相掾屬,這些都是司馬懿這個後進之士的人脈倚仗。

他的真正發跡,卻是進入曹丕的小圈子,《晉書·宣帝紀》載:

每與大謀,輒有奇策,為太子所信重,與陳群、吳質、硃樂(朱鑠)號曰四友。

這四友才是真正參與機密,曹丕能夠托以心腹的人物,反觀曹操任命太子文學,如王昶(太原王氏)、鄭沖、荀閎(荀彧從子)、郭奕(郭嘉之子)等,與之前的五官將文學掾,要麼是小字輩,要麼就是舞文弄墨不堪大用。

最重要的四友之中,朱鑠擔任過中領軍,是統帥中軍的親信,其他事迹不詳,吳質則出身低微,以文學知名,在曹丕、曹植間虛與委蛇,本人死後其家敗落,屬於寵臣之流,不過司馬懿應該與他相處極好,所以在魏明帝時,吳質曾推馬貶陳:

驃騎將軍司馬懿,忠智至公,社稷之臣也。陳群從容之士,非國相之才,處重任而不親事。《三國志·王粲傳附吳質傳》

如果不考慮親疏,即司馬懿之子司馬師在吳質死後曾短暫娶過吳質之女,並很快和離,這句話,其實很能看出來司馬懿和陳群在小圈子裡不同的角色,即司馬懿是肯做事、願擔事的形象,而陳群則是名士風度,講究的抓大放小,前者精通庶務,後者把握方向,正與他們的出身符合。

司馬氏本就是由武入文,又代代擔任地方主官,所以對於政務細節非常了解,類似於現代國家的職業公務員;而陳氏則是儒學傳家,類似於現代國家的職業政治家。

那麼,曹丕的政權更需要誰呢?

▲《軍師聯盟》中曹操去世后,身著孝服的曹丕與司馬懿

明顯是司馬懿。曹操在洛陽去世,司馬懿典主喪事,在曹丕遠在鄴城的情況下,鎮住了曹彰和曹植,穩定住了政治局面,曹丕也相應擢升他為丞相長史,這是最核心的幕僚職務,可見曹丕對他的信重。

在曹魏代漢的過程中,司馬懿作為御史中丞積極帶領屬官上表勸進,可見不願屈節本就是虛言。而曹丕對他的安排,也非常有意思,據《晉書·宣帝紀》:

詔曰:「吾深以後事為念,故以委卿。曹參雖有戰功,而蕭何為重。使吾無西顧之憂,不亦可乎!」

曹丕對司馬懿的安排是守家,定位是蕭何。

此後不久,曹丕病逝,子曹睿繼位,召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群、征東大將軍曹休、撫軍大將軍司馬懿,並受遺詔輔嗣主。

注意這個排位,司馬懿實為最末,而新君繼位之後,對他的安排也發生了變化,不再是蕭何的留守任務,先是督軍擊破孫吳的進攻,又被挪出了許昌,派駐於宛城,督荊、豫二州諸軍事,負責向南的防禦。

我們知道,曹魏政權的軍制分為三塊,一為中軍,一為外軍,一為州郡兵,曹丕在時,司馬懿應該是以撫軍大將軍統帥部分中軍留守許昌,而曹睿繼位后,他從中樞留守變成了方面大將,以驃騎將軍的身份,領荊、豫二州的外軍,也就是駐屯兵,戰略方向為荊州,即向南。

曹魏另外兩個重要戰區是雍涼和淮南,一個是向西防禦蜀漢、胡人,原以曹真為首,另一個是向東防禦孫吳,以曹休為首。

就司馬懿個人來說,這個地位其實是下降的,也能看出曹睿的帝王心術,反倒是作為曹丕發小的曹真在征討孫權后還朝,任中軍大將軍,鎮守腹心之地,這應該也是曹丕的有意為之。

然而,曹休、曹真相繼死去,5年後,陳群也死去,顧命大臣只剩下司馬懿一個,蜀漢諸葛亮仍不斷北伐,曹魏的關中戰線出現了人事真空,曹睿只能將雍涼的軍事大權交給司馬懿。

▲《軍師聯盟》中領兵打仗的司馬懿

從這時開始,司馬懿的權力和勢力急劇上升,但是請注意,此時,司馬懿仍舊是通過聯姻、薦舉、故交等體制內允許的方式編製關係網,這個網看起來龐大無比,卻不是謀反的倚仗,因為那些關係都是與他在朝廷的名位掛鉤的,說此時他就有篡逆之心,司馬光都不同意,他在《資治通鑒》卷72《考異》中反駁司馬師因為妻子夏侯徽發現自家謀反而將其鴆殺的說法:

司馬懿方信任於明帝,未有不臣之跡,況其諸子?都非事實,蓋甚之詞。

魏明帝的政治手腕並不差,打破軍權在曹氏-夏侯氏一系對軍權壟斷的唯一原因,不是想不到,而是做不到,實在是後繼乏人。

《三國志·孫資傳》中記錄魏明帝的說法就很無奈:

吾年稍長,又歷觀書傳中,皆嘆息無所不念。圖萬年後計,莫過使親人廣據職勢,兵任又重。今射聲校尉缺,久欲得親人,誰可用者?

等到曹睿臨終安排後事時,又一次面臨抉擇,先是決定盡用曹氏宗親:

欲以燕王宇為大將軍,及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共輔政。

問題是燕王曹宇死活不幹,又問曹爽行不行,猶豫再三,才把司馬懿召來授予輔政之權,這種情況可以理解,但是非常現實的問題就是,至此,曹魏正統政權的破滅,其實已經是一種必然,懸念不過是亡於何人之手,是司馬懿的司馬氏,還是曹爽的曹氏而已。

▲《軍師聯盟》中登基后的曹丕,滿面病容,死得太早了

三、曹魏非亡於司馬懿,實亡於曹丕

高平陵之變前,曹魏的宗室曹冏給當時的執政者曹爽上書勸諫:

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軍武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並據;而宗室子弟曾無一人間廁其間,與相維持,非所以強幹弱枝,備萬一之虞也。(《三國志注》引《魏氏春秋》)

全文痛陳曹魏對於宗室的苛待和防備,指出一旦有事,政權將無從防備。結果呢?

是時天子幼稚,冏冀以此論感悟曹爽,爽不能納。

曹爽是糊塗嗎?當然不是。

《三國志·曹爽傳》上說:

少以宗室謹重,明帝在東宮,甚親愛之……初,爽以宣王年德並高,恆父事之,不敢專行。及晏等進用,咸共推戴,說爽以權重不宜委之於人。

作為曹魏的顧命大臣,曹爽進用人才的原則是既不用「親」,也不用「賢」,而是用「熟」。

▲《軍師聯盟》曹丕的獨白

這一套用近臣的思路,與曹丕可謂一脈相承,曹丕就是一邊嚴密監視自己的親兄弟,一邊用他身邊的熟人掌握實權。

至於「九品中正制」,過往的說法,往往認為是曹丕對世家大族的退讓和妥協,然而,根據1952年出土的「漢故司隸校尉京兆尹司馬君之碑頌」,其中的故吏署名就有「中正」,再以其中主簿杜畿的事迹來考察時代可知,郡級中正,早在東漢靈帝時期,已有設置。

正如沈約在《宋書·恩倖傳序》所說:

漢末喪亂,魏武始基,軍中倉卒,權立九品。蓋以論人才優劣,非為世族高卑。

九品中正制其實是曹操在軍中推行的以九品品評人才優劣的制度,上承月旦評的餘緒,將民間士林品評人物的權力,上收只國家體制之內,本身即為收權,而非放權。

公元220年,陳群推行完善的「九品官人法」,其最核心的要旨,則是將已出仕之官與未出仕之人,都以品第划等,高官子弟入仕起家官職,又與父輩在朝廷官職直接相關,中正劃定的「鄉品」又與入仕者起家的具體官職直接掛鉤。

曹魏政權的這一新制,並未給兩漢留存下來的諸多世家大開方便之門,恰恰相反,將父輩官職作為人才鄉品議定的決定性選項,對於不願出仕新朝,或者沒有趕上「頭班車」的世家高門而言,形成了無形的枷鎖,而對當朝的顯貴則比封爵更加有力地保障了權力傳承的有效性。

因此,與其說魏文帝曹丕開闢了一個世家大族的時代,不如說,他奠定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官僚貴族集團的根基,九品官人法就是他與「魏臣」簽訂的制度契約,類似於漢高帝劉邦刑白馬為誓,約定非有功者不得封侯,進而保障漢初功臣集團的富貴長青。

如果說魏文帝、魏明帝還有意識地維持著這個政治契約的話,那麼,曹爽兄弟執政期間,對於尚書台和中央權力的把持,乃至於他們所進行的改革,就極大地侵犯了他們所屬本集團的利益。

而這個侵犯,並不是因為對曹魏皇權的忠誠,而是為了「吃獨食」。

除了拒絕曹冏的勸諫之外,曹爽兄弟大量引用熟人名士進入朝廷,卻對險些成為顧命大臣的領軍將軍夏侯獻、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的棄用,就只能讓人費解了。

夏侯獻在明帝朝能夠擔任中軍統帥,曹肇是曹休之子,秦朗是曹操的繼子,還有擊敗鮮卑叛軍的戰績,可以說是曹魏親貴中不多的領兵之才,在被明帝免官后,再未任用,可見曹爽專權慾望之盛,絕非曹魏的純臣。

當然,高平陵之變的發生,徹底終結了下一步發展的可能性,篡逆的機會或者說罪名,只能由司馬懿來背了,不過在當時,即使是對曹魏最忠誠的老臣,也並不認為司馬懿的政變是為了篡位,反而多報以同情和理解。

▲老《三國》中曹爽出場

四、高平陵之變是一場眾望所歸的政變

歷史上的高平陵之變,並不像新《三國》中表現的那樣,是一場勢均力敵的陰謀,甚至司馬懿還要囂張地說,我揮劍只一下,我磨劍可磨了十幾年。

現實是,曾經執掌千軍萬馬的司馬懿,在整場政變中可使用的武力只有3000名死士,遠遠少於都城中的中軍數量,更少於曹爽身邊護衛的兵馬。

就算這3000人,還要分兵幾路佔領武庫、隔斷司馬門,司馬懿策馬經過曹爽府邸前時,險些被曹爽的家兵射死。

▲高平陵之變示意圖

最後,還是曹氏所屬中軍的猶豫不決,讓司馬懿順利佔領武庫,堵住了城內中軍獲取鎧甲、武器的可能性,又擁護郭太后,取得了罷免曹爽兄弟的詔書。

《晉書·宣帝紀》記載:

帝於是奏永寧太后,廢爽兄弟。時景帝為中護軍,將兵屯司馬門。……於是

假司徒高柔節,行大將軍事,領爽營,謂柔曰:「君為周勃矣。」命太僕王觀

行中領軍,攝羲營。帝親帥太尉蔣濟等勒兵出迎天子,屯於洛水浮橋。

司徒高柔、太尉蔣濟、太僕王觀全部參與政變,他們三人都是曹魏的老臣,對他們的動員,不過是將這次政變比作西漢初年的「誅除諸呂」,「周勃安劉」。

蔣濟是三朝元老,和太傅司馬懿一樣沒有實權,但是長期擔任領軍將軍,掌握中軍兵權,他的出身就是寒門;而司徒高柔則出身陳留高氏,是袁紹外甥高幹的從弟,曾擔任廷尉二十三年;東郡王觀則出身孤貧,與司馬懿同為曹操的文學掾。這三個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既非潁汝、也非譙沛,又都是從曹操時代就進入曹魏政權的元老,同時與司馬懿有不錯的私人友誼。

再來看另一位三朝元老孫禮,出身涿郡,最早任曹操的司空軍謀掾,《三國志·孫禮傳》記載:

時匈奴王劉靖部眾強盛,而鮮卑數寇邊,乃以禮為并州刺史,加振武將軍,使持節,護匈奴中郎將。往見太傅司馬宣王,有忿色而無言。宣王曰:「卿得并州,少邪?恚理分界失分乎?今當遠別,何不懽也!」禮曰:「何明公言之乖細也!禮雖不德,豈以官位往事為意邪?本謂明公齊蹤伊、呂,匡輔魏室,上報明帝之託,下建萬世之勛。今社稷將危,天下凶凶,此禮之所以不悅也。」因涕泣橫流。宣王曰:「且止,忍不可忍。」

這段話有點長,就看加粗的部分,孫禮對曹爽的評價是「社稷將危,天下凶凶」,對司馬懿的認知是「齊蹤伊、呂」,對於誅滅曹爽,絕對是樂見其成,認為是挽救曹魏政權的必然選擇。

從這個角度講,司馬懿發動的高平陵之變,並不是什麼世家大族集團對寒門庶族的反撲,而是一場元老重臣普遍參與的撥亂反正。

至於曹爽,在蔣濟、許允、陳泰、尹大目等人的勸說下,以「事止免官」的條件,放棄了抵抗,回到了洛陽。然而,緊接著就暴露出黃門張當舉發曹爽與何晏等人意圖謀反的大案,曹爽五兄弟、何晏、丁謐、鄧颺、畢軌、李勝、桓范等人全部被殺,這些人的共同點就是都有「才」名。

何晏、畢軌都娶了公主,桓范、丁謐是曹爽同鄉,鄧颺、李勝與曹爽私交極好,又都曾被魏明帝以作風浮華的名義免職棄用,這裡的浮華,非指生活上之浮華奢靡,而是以才能互相標榜,結為朋黨。

這些人的理念,主要集中在「正始改制」之中,其內容概略也只能從夏侯玄《答司馬宣王時事議》窺見,大體內容是司馬懿總結的三條:

審官擇人,除重官,改服制,皆大善。

審官擇人是要增加國家對中正品評人物的干預,將用人權上總至尚書台;除重官,則是要廢郡一級,留州縣兩級;改服制,則是禁奢侈,還古樸。

司馬懿的回復是,經是好經,應該留待賢人來念,現在不合適。

▲《軍師聯盟》中晚年的司馬懿

曹爽集團在架空了司馬懿之後,還是施行了相關政策,只是主持者不再是提出者夏侯玄,而是何晏等人。

對於這次改革,不少論者從侵害大族利益出發討論,恐怕失之偏頗。

我們知道,曹魏早期的中正官只設置到郡一級,當用人權上收到尚書台,郡級行政建制撤銷,則中正官不廢而廢,人物臧否可以由中樞一言而決,這在沒有科舉制的情況下,等於建立一個國家級的月旦評在這群「大才」手中,至於是不是符合曹操的唯才是舉原則,是不是歷史進步,只能自己想象了。

而司馬懿的反擊也非常簡單,就是以太傅的名義要求在州一級設置中正官,曹爽之弟曹羲擋也沒擋住。

所謂留待賢人,日後的晉朝,確實是把中正任免權上收中央,由司徒選授。

試想,對於「正始改制」這樣的政策,曹魏的元老重臣又豈會低頭,這無關是否世家出身,作為既得利益者,根本不能接受這種背棄曹丕政治約定的舉措。

就此而言,高平陵之變的發生,是曹爽在曹魏舊臣之外自行搭建政治班底,並不斷集中權力的必然結果,即使他沒有篡逆之心,也已經是叛逆之臣,輸定了。

反觀曹魏舊臣體系中的夏侯玄,在奉詔回洛陽之後,司馬懿並未苛責,終其一生未加害這位曹爽集團中名聲最大的宗室成員,《魏氏春秋》載:

太傅薨,許允謂玄曰:「無復憂矣。」玄嘆曰:「士宗,卿何不見事乎?此人猶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

由此可見,司馬懿本人對於曹魏政權的挑戰,仍限制在權臣的範圍內,也對老朋友、老同事、老親家的兒子保持著香火情分,而對於借故反對他的淮南王淩,則抱病出征,將這位資歷、戰功不遜於他的老將一舉逼降。

當然,後人論王淩,因為他擁立楚王曹彪,多認為他也包藏禍心,欲為另一個司馬懿而不可得而已。

說到這裡,司馬懿的一生也該結束了,最後講講另外一個人的故事作為結尾。

▲《軍師聯盟》中的司馬孚,整部戲涉及歷史人物活得最洒脫的一個,劇里、歷史上

司馬懿之弟司馬孚,去世時已經93歲,歷經漢、魏、晉三朝,至死以魏臣自命。

甘露五年,魏帝曹髦不滿司馬昭專權,帶宮人討伐司馬氏,被殺於宮門,百官避禍遠離,司馬孚前往抱著皇帝的頭顱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痛哭,讓陛下被殺是臣的罪過。

《晉書·安平獻王孚傳》:

及武帝受禪,陳留王就金墉城,孚拜辭,執王手,流涕歔欷,不能自勝。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純臣也。」……臨終,遺令曰:「有魏貞士河內溫縣司馬孚,字叔達,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當以素棺單槨,斂以時服。

司馬孚臨終解釋了自己的一生,到死之日都是魏朝的純臣,不伊不周出自《漢書》,原文是」不周不伊,喪我四海「,說的是王莽掌握權柄,卻無伊尹、周公之忠,最終篡漢;不夷不惠出自《孟子》,原文是」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而他,終始如一。

那麼,死時仍是魏臣的司馬懿呢?一沒弒君廢立,二沒分藩建國,三沒要加九錫,為什麼要為子孫背這口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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