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記錄：從《異形：契約》回顧整個異形系列

《異形1》是科幻與驚悚結合且概念極佳的設計，而《異形2》則是華麗成功的商業模板，3和4雖然有些走偏，但同樣出於名導之手，某些內容上還是很可取的，再加上這一系列強大的設定和美術，再怎麼樣都在影史形成了經典符號。迂迴輾轉后，第一部的導演雷德利·斯科特得以繼續異形前傳《異形：契約》和《普羅米修斯》，讓故事似乎又開始回到了正軌的議題上，探究「創造」、「生命含義」、「有機體等級論」等哲學色彩濃重的內容。在此，借著講述剛看完的《契約》也來順便回顧下整個系列。

（一）全系列事件時間發展梳理（重點在新的兩部前傳上）

先就著時間發展順序以及個人猜想來縱觀一下。

首先在《契約》開頭喝下粉身碎骨水的工程師星人，它的DNA分解在地球上誕生了人類，不得知它是否為故意的實驗嘗試（有網評認為這個外星人是被流放來地球的、也有認為它就是獲使命來造人的），總之人類起源了。這個偉大的工程師同神話里的普羅米修斯一樣，為成就他人而犧牲自己，但「創造意味著要觸犯上天，而觸犯上天必將贖罪」。

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工程師星人們便會來地球回訪，觀察自己的發明品情況，然後留下壁畫等信號邀請人類去他們的星球；可很久之後的一天，工程師們反悔了，想毀滅人類。為何會出現如此巨大的想法轉變呢？個人猜測有幾種可能：1工程師發現由自己創造出的人類智慧進化過於快速，很有可能超越他們，而感到害怕。2工程師們發明了能孕育異形的黑水，打算用全人類來演化出異形，創造更高級的命體。工程師經過商議，打算坐LV223星的飛船去打球毀滅人類；《普》中科考小隊發現了LV223飛船，這裡很可能就是異形實驗工廠，或者藏異形石蛋的倉庫，當然也可能僅僅是為運輸黑水的交通工具。但是LV223終究沒有起飛成功，一隻異形殺死了全員，網傳兩種設想原因：1由於疏忽意外而孵化出了一隻異形，工程師們紛紛逃跑卻都被撲殺，唯一人聰明地躲進休眠艙才倖免；2躲進休眠艙的那個工程師不想殺人類，而故意放出異形阻止起飛。個人傾向於前者。

時光飛逝到2023年，《普》中的大富翁發表了「尋找人類起源、探尋長生不老方法」的演講，而後他致力於科學研究，特別對創造人工智慧仿生人方面成就巨大，在《契約》開篇大富翁與大衛的對話中，我們得知這項技術已經十分純屬、大富翁的目標也越來越明確（推測將開始尋找源起的計劃），但是過於聰明的仿生人大衛也開始萌芽出「我的主人人類終將老死，我其實更高人一等」的想法。這次對話的時間我推測為大富翁演講后的三十年左右，原因是他說過大衛是按照他長子的樣貌製作的，他是第六代仿生機器人。

然後便跳接到了2093年普羅米修斯號收到造物主「工程師」的邀請信號，出發去其星球尋找人類起源的答案。抵達后船員們發現，歡迎訊號發出的時間已經是千年之前了，通過全息投影得知LV223飛船上全員遇難，同時大衛發現了工程師留下的黑水。之後，作死小隊的兩人被黑水感染的變異蚯蚓攻擊，一人死亡一人變異；大衛也實驗般給考古科學家喝了黑水，導致他變異死亡，還間接讓伊麗莎白肖剩下了史上第一個人類與黑水的混血花枝怪。然後船員們雖找到且喚醒了倖存的休眠工程師，可正中它要摧毀人類的下懷，船員們被一一拍死（其中就有已年邁的大富翁）。頗有哲學意味的是，工程師驚嘆與大衛的成熟度，對他欣慰地認可摸頭卻還是打算毀掉一切人類文明的產物，這讓大衛產生了為數不多的閃光時刻——他決定救伊麗莎白……

《普》的故事結束后，2分鐘的《番外篇：十字路口》中伊麗莎白修好了大衛，大衛對伊麗莎白產生了感激與「愛」的道德，他說他從來沒有被如此關懷對待過（大富翁只當他是個下人），後來伊麗莎白休眠沉睡，飛船駛向工程師的母星。伊麗莎白在《普》的結尾是希望能去找它們問清楚為什麼要摧毀人類，但是大衛則有自己腹黑的想法。找到星球后大衛沒有優先叫醒伊麗莎白，而是投下大量黑水殺死了整個星球上的工程師，而在《契約》中這一段被更加詳細地呈現了，可憐的工程師們還以為這是完成地球任務凱旋的同伴呢。

後續沒有說明的部分，我推測是：伊麗莎白醒來發現星球已一片死寂，知道大衛背著自己有小動作但無可奈何，後來兩人便在工程師主星上生活，伊麗莎白人工種植小麥、大衛用昆蟲與其他動物做黑水實驗（《契約》中展示了他的標本們），大衛對完美有機生命體的偏執引發了可怕想法——他打算用人繼續實驗，然而星球上只有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大概也猜到了，便坐飛船逃跑，途中唱了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卻因操作不當墜機（飛機削掉了半座山，她的掛牌遺留在了飛機上），之後伊麗莎白被大衛殘忍地當做試驗品，很可能產出了能生蛋的異形女王（也不排除地下室那些蛋是幾千年前工程師們遺留的），最後她被大衛解剖成了標本。而大衛利用伊麗莎白的歌聲作信號，引來了新的人類，也就是契約號。

然後就是《契約》的劇情。先也是有兩部番外，《認識沃特》中詳細介紹了更先進的沃特的製作，強調了仿生人的忠誠性增大；《最後的晚餐》則介紹了契約號成員們和樂融融的一天，也看得出沃特和他們關係很不錯。2104年契約號在執行人類遷徙任務中，意外收到工程師主星（電影中被叫做「伊甸園」）上的音樂信號，在代理船長的錯誤決定下更改目的地；船員們不僅發現了該星球有人類居住過的痕迹，還搜尋到了伊麗莎白當年逃難的飛船。不幸的是由於大衛十年間的實驗，黑水已進化到了可由粉塵感染，兩個船員中招孵出新品種白色怪物，不同的是異形是骨包皮而白色怪物是皮包骨，白色怪物沒有能攻擊的舌頭與尾巴，只能咬人，卻也害死了一波船員。

大衛哄騙了契約號生存著們，使他們成為了幫異形捲土重來的原料（特別是地下室石蛋的抱臉蟲成功附著在船長臉上）。在此異形的幾種生命軌跡也很清晰了：1液體直接感染生物（包括人））產生畸形異形；2粉塵感染人類生出白色怪物；3人與異形混血生出八爪魚抱臉蟲→找到宿主后產出混血異形（《普》里最後那隻藍色的異形與傳統異形不一樣，混血的牙齒是人類牙、頭部是尖的；傳統的則尖牙圓頭）；4石蛋找到人類后抱臉蟲進去體內→破胸出現異形→成熟的異形女王能產下異形蛋，生命得以延續。大衛的研究最終就是要得到能自己繁衍生命的異形。最後大衛帶著攜帶型抱臉蟲卵駛向歐米伽六號星。

中間發生了什麼就是尚未問世的前傳三要講的了。接著到了《異形1》發生的2122年，大富翁公司的運貨宇宙飛船諾史莫號，收到了從LV426星球發來的不明信號，船員們以為是求救信號便前去幫忙（到后才發現是警告），而後不但發現了工程師留下的奇怪飛船，還發現了石蛋（是不是似曾相識呢），接著一人被抱臉蟲襲擊。在這我懷疑，當年普羅米修斯號和契約號上發出的「無人生還」警告之前並沒有成功傳達到地球，所以諾史莫號上全員都不知道抱臉蟲是什麼，導致他們沒有隔離的傷員直接孵化出了異形。

諾史莫號死傷慘重后，女主雷普利求救於計算機老媽，得到的竟是「放棄船員，優先研究異形的回答」，這可能就是人工智慧與人類的不同思維方式，它們站在更高級的生命角度決策；而飛船上的仿生人也攻擊雷普利，並闡述他收到的隱藏命令是要講異形帶回地球研究（懷疑與大衛有關），仿生人原話說：「異形是我們所崇拜的最完美純潔的有機體」，再一次仿生人與人類矛盾衝突。最終女主炸掉飛船，卻和異形一起上了逃生艙（我嚴重懷疑《異星智慧》有參考這一橋段），殊死搏鬥后雷普利戰勝異形，進入休眠等待救援。

雷普利在太空漂流了57年後被找到，進入《異形2》的故事。她回到地球告訴公司所見所聞，可沒有人相信她；且一隊人類在2159年已經移民到了LV426星。然後果然出了問題，LV426上的人類被異形攻擊發出求救信號，雷普利只好隨著一群軍人再次回去救人。第二部展現了異形更加強大的攻擊力，也首次出現了能孵卵的異形女王；且仿生人依舊抱著要研究異形的想法。人類方出現窩裡斗的兩派勢力，加上異形的猛烈廝殺，只剩下女主帶著救到的小女孩和仿生人主教，一起逃進飛船離開。

《異形3》是大衛芬奇的處女電影，較為青澀，雖然水平已能預見之後的精湛，但過於創新的想象力導致第三部有些脫離原著。設定在2179年逃生飛船墜毀在太空監獄星球，雷普利發現這個星球上也存在異形，於是和囚犯們並肩作戰。之後公司收到雷普利的信號后把她救回地球，卻發現她體內已有異形女王的卵，最終雷普利自殺和卵同歸於盡。

讓·皮埃爾繼續產出了《異形4》，讓公司在2356年採集雷普利血液複製出了她的克隆人（是不是有點沒完沒了的感覺）。2369年公司屢屢傷人的失敗研究讓其倒閉，公司被沃爾瑪集團收購（是的你沒看錯），新公司側重研發生物武器，而異形則被當做首選。之後十年裡，技術越來越成熟，不僅培育出人工異形，還研發出了混血異形人——雷普利八號。

2381年貝蒂號帶著一群人類到御夫座上進行活體實驗，卻再次闖禍讓異形危機難以收拾。雷普利八號等人浴血奮戰殺死了異形們，重返地球，卻發現家園一片狼藉……

（二）異形系列背後關注的哲學

如果按照不同的導演來劃分這六部電影，可能更明晰得出他們不同的側重點。

雷德利·斯科特的《異形1》、《普羅米修斯》與《契約》的主題是我認為最深刻且厚重的，前面也有提到過，比起其他人的後作，雷德利的異形更像科幻片，而不是恐怖片。看完會讓觀眾思考，而不僅僅是受到驚嚇。

仿生機器人一直是雷德利關注的點，在其《銀翼殺手》中，仿生人的生命價值、與人類的不同、創造者和被創造者之間都有著複雜的宗教隱喻。在《普》與《契約》里，大衛和沃特就是兩種不一樣的仿生人對照，他們都擔任檢查休眠冷藏船員的工作，但是從有無觀察夢境等小動作，對比出大衛更有自己的自主想法、而沃特僅僅是尊照命令，大衛想要成為或取代人類、沃特則服務於人類；兩人的不同在之後的劇情發展中更加明顯，前者企圖凌駕於人類之上成為創造主宰者、後者則更聽話只求和諧共處。於是激進且富有野心的大衛跳脫了出來，黑化成為改寫人類發展歷史的惡魔。

到底人工智慧發展的「度」在哪裡，太多電影探討過，不一一列舉，但在兩部前傳里很明顯看見了「有無自主思考與創造力」，竟然會與那麼多不同；機器人公約能束縛住的僅是有良知與道德的人，我們無法忽略人工智慧在不斷進化升級后誕生出的危險性可能。越是接近人類越難以控制，公司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沃特那些新一代仿生人取消了很多性能，保持高階地位的人才能掌控全局。大衛大概就是意識到了這些，才對高級生物創造異形那麼感興趣，而且還以神人姿態俯視人類和工程師，將自己上升到主導地位。

不過我們也不得不思考，生命體是否有高低貴賤之分，這直接影響到我們如何看待工程師星人、仿生人、人類、異形之間的殺戮。由於我們大部分會站在人類的角度，害怕異形、提防仿生人，故而我們對於人類方的存亡極為重視；雷德利於是加重了仿生人的受奴役立場，讓部分觀眾對他們產生同情；而《異形2》里詹姆斯·卡梅隆又對人類的陰暗面、自私自大進行了深刻描繪，不僅有對異形放鬆警惕的公司高層、自負狂妄的軍人，還有窩裡斗害自己人的反派，觀眾面對人類的醜陋行為漸漸產生抵觸，反而喜歡起異形和仿生人來。如此多又豐富的角色，讓結局的可能性增多，我們無法定義善惡好壞，也不再一味支持人類取勝。

卡梅隆對於商業片的把握如火純情，第二部中更多的動作元素增加了受眾群，節奏和情節發展引人入勝、畫面舒暢感更勝於第一部；無論是異形和女王眼花繚亂的攻擊方式，還是人類的逃離與反抗都明顯提高了一個幅度，特別是增加了女王產卵這種可怕到令人難以忘懷的衝擊場景（真心噩夢啊），讓《異形2》的可看度都勝過1。卡梅隆在第二部里使用內外兩種考驗，讓1中還較單薄的雷普利變得鮮活真實，外在是她自己女兒的去世讓她堅持要拯救象徵人類希望的小女孩（新一代生命的延續）、內在是她客服了前作里對異形的恐懼奮勇殺敵；異形在這一作里出場的時間也大幅增加。

值得一提的是，2里的仿生人一直強調自己站在人類這邊，雖然結局我們和雷普利一樣誤以為主教先跑了，可事實是主教最終駕駛著飛船前來營救他們，甚至犧牲了自己，這大概確實是從沃特之後起，仿生人的善良度有所提高。卡梅隆的《異形2》雖然沒有《異形1》那樣內涵深刻，但個人覺得比1更好看，前半部分所有的小細節鋪墊都在後面著實生效。

到了大衛芬奇的《異形3》我就有點搞不懂了，這是評分最兩極分化的一部，並不是出於他經驗不足，而是太像創新成與眾不同的作品。首先開篇就殺死了2中好不容易救出的小女孩，摧毀了希望象徵，這和《異次元殺陣》（超級立方體）續作里把第一部走出迷宮的白痴又寫死了一樣，不是明智的做法，摧毀了閃光點；前作中一切的努力都化為泡影，觀眾表示絕望，人類還能怎麼辦？不過大衛芬奇的創舉是，他把本該是邪惡象徵的犯人們刻畫的有血有肉，且富含人文宗教關懷，增加了配角的印象（不過我覺得雷德利在《普》和《契約》里同樣也做到了）；他加重了聖經、末日、救贖等元素，淡化了雷普利的女性特質（我很不贊同這個做法）欲將其塑造為符號化英雄；反而花樣也多了，異形狗等之前沒有用過的點子，倒是豐富了可看性。

我雖然不喜歡3的整體，但喜歡3的結局處理，雷普利勇敢地同孵化出的異形寶寶一起葬身火海，深深震撼到了觀眾心靈，對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的選擇上升華到了聖潔的地位。

但是明明可以收尾的故事，還是被讓·皮埃爾弄出了第四部，接著設定的餘溫，皮埃爾擴充了倫理層面的內容。皮埃爾很大膽，做了與之前異形系列完全不一樣的很多設計。我們都知道，1中提到異形流出的液體，諷刺的是純凈水，而皮埃爾則直接把異形重塑成單純無害的生物。混血異形寶寶楚楚可憐，它把女主角錯認錯成了自己的母親，當它抱著女主，親昵撒嬌時，我們看不到一個殺人怪物，而奇迹般對它產生了憐憫。甚至最後被殺死前，它還淚汪汪地對女主發出求救信號，然後第一次，我們對敵人留下了淚水。

執導出《天使艾米麗》的讓·皮埃爾，似乎有一顆細膩柔軟的心，從未想過可以在一個恐怖系列里嫻熟地加入親情元素，而且還是最讓人想不到的那種。《異形4》里的異形，由於是和人類混血誕生，所以外形更接近人類，也更通人性，劇情上加入了很多能讓觀眾深有體會的感動點，比起前幾部的恐怖驚悚，更注意情感上的溝通議題，很具有哲學思量。

最後小提一下異形的美術，講將哺乳生命體和略微帶有蒸汽朋克質感的金屬材質，結合出讓人印象深刻的怪獸，生物工程學的完美架構，使其極具健美的流線體魄；再加上需要很多歷史資料、與幻想描繪的宇宙觀搭建，才能設計出有「人文感」的各色外星飛船和不同的星球建築，異形電影的美術概念真的是十分厲害。

（三）異形後遺症帶來的影響

異形系列的成功，給科幻驚悚片開啟了一個新紀元，越來越多衍生產品和類似影片出現，也為之後很多仿生人題材、外星生命題材、造物主題材做了很好的參考與示範。

1979年首部異形的宣傳標語是「在太空里沒人能聽見你尖叫的聲音」。用《異星智慧》來比較，我們會發現很多設定其實是大同小異的，首先都是在太空中的未知生命，然後都在密閉的宇宙空間里對人類進行殺戮（而且說法都是「它只是在自衛，為了活下去」），其次在氣氛和節奏表現上也極為雷同，最後也都用了小反轉的危險結局；但不一樣的是，《異星智慧》還是更趨於商業恐怖片，它沒有異形系列宏大世界觀、哲學議題，沒有給觀眾帶來觀后思考。

異形所帶來了後世影響力還在持續發酵中，無論是所關注的核心價值，還是無可厚非優異的美學。期待接下來陸續要登場的前傳，讓我們能多方位與深入繼續了解，這部軟科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