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龍芯不肯與國外巨頭合資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科工力量」（ID：guanchacaijing）】

4月25日，龍芯在北京召開2017年龍芯產品發布會暨合作夥伴大會。大會上，龍芯發布了龍芯3A3000、龍芯2K等一系列產品。龍芯的眾多合作夥伴也發布了一系列整機產品。

李國傑院士在發布會現場

雖然我們時不時的聽到有關龍芯的新聞，比如北斗衛星搭載龍芯，再比如海信將購買龍芯GS232 IP授權用於國內首款4K 120Hz高端畫質處理晶元，海爾購買300萬套龍芯用於智能家電等等。但在PC領域，龍芯電腦卻比較少見，即便是龍芯愛好者能買到的也只有數年前龍芯2號系列和龍芯3A1000、3B1500的筆記本、龍芯盒子和PC。

而龍芯最新的3A2000和3A3000電腦卻比較少見，和龍夢等整機廠雖然有賣3A2000和3A3000電腦，但價格卻非常貴。針對這種現象，在發布會前，科工力量專訪了龍芯首席科學家胡偉武。

科工力量：日常生活中我們很少看見龍芯電腦，而且龍夢官網上的龍芯電腦價格比較貴。那麼為什麼Intel性能好，價格反而便宜，龍芯性能不如Intel，價格反而貴？

胡偉武：目前，龍芯正面臨兩個轉變。

一個轉變是經過積累，發展重點從技術端向市場端轉變，過去是性能、生態不足限制了龍芯的發展，但隨著技術和生態完善，量變轉化為質變，龍芯已經開始從技術端向市場端轉變。

過去龍芯主要市場是黨政軍。但現在已經開始從黨政軍為主的市場，向更多的領域轉變。過去我們對開放市場，大家買龍芯電腦關注不夠，沒有這樣的計劃。我們將來要關注開放市場，那時候大家覺得龍芯電腦便宜。

現在價格高主要有這樣一些原因，一個是產量比較少，產量少了價格就會偏貴一些。

第二個是我們的產業鏈組織能力不夠強，Intel是組織產業鏈的，廣達、富士康是被組織的，Intel讓你賣什麼價，就只能賣什麼價。我們現在的組織能力還不夠強。在這種背景下，龍芯會偏貴一些，即便我CPU給的很便宜，但主機廠就賣那個價。

我們將來會面向開發者，推出開發者計劃，讓開發者能非常便宜的拿到龍芯電腦，但這個需要一個過程。

工信部電子司副司長彭紅兵在發布會現場

國家集成電路產業投資基金有限公司總經理丁文武在發布會現場

科工力量：很多龍芯愛好者建議，可以在龍芯官網建立一個網購渠道，龍芯愛好者/開發者可以通過這個渠道申購龍芯電腦，您覺得這個提議怎麼樣？

胡偉武：這個其實大家想到一塊去了。龍芯有一個是開發者計劃，開發者計劃有幾個部分，其中一個部分是弄一個論壇，讓開發者討論交流技術和心得，而且龍芯技術人員會長期關注論壇和大家分享經驗。

另一個是每年舉辦開發者大會，並以成本價，甚至低於成本價賣給開發者，這些機器不是從龍芯產業鏈上賣，而是為開發者提供專門渠道。

另外，龍芯還會推出龍芯應用公社，和應用商店的區別在於，應用公社既可以把應用軟體報上來賣錢，也可以免費上傳，然後根據客戶下載量計工分，龍芯的員工也是計工分的，這樣開發者可以和龍芯的員工一起憑藉工分分紅。如果龍芯員工未來享受期權待遇，開發者也可以同樣享受。

科工力量：那面對開發者來說，3A3000電腦大概能夠以多少價格買到？

胡偉武：現在產量還比較小，價格會偏貴一些，估計半年左右，龍芯電腦的價格會下來一些。

就價格來說，過去主要市場面對黨政軍這一塊，在市場化方面少了一些。接下來要面向開發者市場，市場方面會多一些，顯示器和軟體大家自己搞的話，3A3000開發用機面向開發者大約在3000元左右。

科工力量：半導體行業協會IC設計分會理事長、清華大學微電子所所長魏少軍曾表示，「我們要改變以往那種使用先進工藝就代表是先進水平的錯誤認識，Intel用0.13微米工藝能作出2GHz而我們要用45nm才能實現，這就是差距……快速提升我們自己的IC基礎設計能力迫在眉睫，這是改變目前IC設計業嚴重依賴EDA工具和製造工藝才能實現晶元性能提升的根本途徑，而依賴並濫用IP則導致了SoC設計的同質化」。

對於魏少軍所長指出的IC設計嚴重依賴境外EDA工具、境外製造工藝、境外IP的情況，您是怎麼看的？

胡偉武：關於依然境外IP的事情，我們現在很多IC設計公司確實是有這個情況，比如買ARM的IP做集成。但龍芯不依賴任何境外IP，除了工藝廠家提供的基本單元庫之外，沒有任何第三方IP。 比如3A2000這款CPU，除了使用流片廠家提供的標準單元庫、Memory Compiler生成的RAM、低速IO單元以及efuse單元以外，包括鎖相環、HT PHY、DDR2/3 PHY、多埠寄存器堆、CAM、溫度感測器等宏單元都是我們自己定製的，沒有使用任何第三方的宏單元模塊。

在工藝的問題上，境內工藝確實和境外工藝有一定差距，在相同製程的情況下，境內工藝和境外工藝大概差三分之一。另外一個就是境內工藝的一致性比境外工藝有一定差距，包括不同批次的一致性，模擬模型和實際晶體管參數的一致性都和國外工藝有一定差距，設計時要多留些裕量，蒙特卡羅模擬也要把參數波動範圍設大一些。

EDA工具確實是一個問題。不過境內也有華大九天這樣的企業，雖然我們現在境內的EDA工具用了不少，但主流的EDA工具確實還是國外的......我們現在已經盡量的採用國內工具。

倪光南院士 觀看展區

科工力量：龍芯長期堅持晶元中的核心IP自己掌握。這些核心IP包括CPU核、內存控制器、DDR2/3/4的PHY、互連網路、HT控制器、HT PHY等，最近還展開了GPU的研發，只有少量的外圍IP使用商用IP。

相比之下，國內很多IC設計公司選擇和國外巨頭合資，或者技術合作，還有的靠買國外的處理器核「攢」SOC。龍芯做自主難度在哪裡？

胡偉武：走自主道路，還是國外技術引進道路，這是一個重大問題。

以前外國人聽說要搞CPU，都不當回事，覺得又在幫國外培養人才。但這幾年自主CPU性能上來了，在一些局部領域生態也做起來了，自主CPU也用起來了，並替換了部分進口CPU。比如申威26010已經在超算上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國外現在還搞封鎖或者禁售已經沒有效果了。

所以最近幾年國外巨頭改變過去嚴格技術封鎖的策略，來尋求合作了。其實國外來尋求合作，大多是先來找龍芯，然後再去找別人。已經有5家國外公司找過龍芯尋求合作，而且都是一個套路，就是我這個東西給你，成立合資企業，你不要自主研發了。

搞合資確實是有誘惑的，但我們覺得還是必須自主研發。我說的是自主研發，不說自主創新。因為創新這個詞用爛了，那些成立合資公司搞引進的整天宣傳自己是自主創新。

自主研發是有很大壓力的，不僅僅是技術上的壓力，還有輿論上的壓力，自主研發是一種罪過——因為有人會質疑你：

「你自己干行不行啊？」

「什麼都自己干，這個和改革開放是不一致的，和國外合作多好啊，現在要開放創新啊」。

我們面臨這種輿論壓力。很多人會指責你：「中央都要求開放創新，你為什麼一定要什麼都自己做，搞自主研發。」

科工力量：既然自主研發要面臨技術上和輿論上的雙重壓力，那龍芯為何依舊要堅定的走自主研發道路？

胡偉武：首先說明一點，自主研發並不是完全閉門造車，龍芯也不是什麼東西都關起門來自己做。而是分清主次，有些東西可以合作，比如我們和MIPS合作，比如和開源社區合作。但有些東西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

而且即便是和國外合作，龍芯也必須掌握主動權，不受制於人。

比如龍芯購買MIPS指令集授權，我們拿到的是永久授權，而且很便宜。我還可以自己添加指令集，已經在MIPS的基礎上添加了1000多條。ARM的盈利模式是賣IP授權，龍芯也可以賣IP授權，海信、海爾就各買了幾百萬套......龍芯將來發展的時候不受MIPS鉗制。

像那永久授權，添加指令集，對外賣IP授權這些條件，國內去買ARM指令集授權的廠商是根本拿不到的——連指令集授權都只有ARM64，沒有ARM32，不僅價格很貴，而且還是5年一期，期滿后是否還能買到，以什麼價買都要重新談判。這樣一來就受制於人。

龍芯為什麼堅定做自主呢？因為這條路雖然很難，但一旦能做成功，就能形成獨立於Wintel體系、AA體系的第三極，這對於國家和人民的意義是最大的。

同時，這條路雖然辛苦，但一路上風景也是挺好的。

比如從3B1500開始到3A3000，以及正在設計的3A4000，龍芯一直用28/32nm製造工藝。我在製造工藝不變或者說是屬於同一代的情況下，3A3000的單核通用處理性能比3B1500提升了3-5倍，正在設計的3A4000的目標是單核通用性能達到3A3000的2倍。

而且我這個性能提升不像一些合資公司靠從境外弄個內核，採用台積電的先進位造工藝和花巨資買更好的EDA工具提升性能，或者像一些公司買ARM更好的IP核提升晶元性能。完全是在製造工藝不變或者說是屬於同一代的情況下，完全靠自己的前端設計能力和後端設計能力把CPU的性能做上去。當產品做出來的時候，回想一路上的風景，感覺也是挺好的。

發布會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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