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不能逾越的底線

理論上講，領導幹部應該做到大公無私。但實際上，領導幹部作為自然人的個體，不可能脫離他的個人利益而存在。尤其是在市場經濟的條件下，領導幹部作為「經濟人」，有追求自身利益的要求，具有自利性。經濟學里有一個「兄妹分蘋果」的著名故事：

兩隻蘋果，一大一小。哥哥對妹妹說：「你先拿吧。」於是，妹妹就拿了一隻大的。哥哥說：「你真自私！」妹妹眼睛一轉，反問道：「如果讓你先拿，你拿哪個？」哥哥說：「當然拿小的。」妹妹得意地說：「現在我不是把小的給你了嗎？你為什麼不滿意呢？」哥哥無話可說。

於是，哥哥做了許多的思考：如果心裡想要大蘋果，但拿的是小蘋果，這就叫無私，那豈不是說明無私都是違心的？如果有人本來就想要小蘋果，拿的也是小蘋果，那又有什麼理由批評拿大蘋果的人呢？拿小蘋果和拿大蘋果不是一回事嗎？

這個故事是用來說明這樣一個觀點：人有追求自我利益的本性，即自利性。

所謂自利，是指人們追求自身利益的行為和傾向。這一點連馬克思都不否認。他曾經指出「人們奮鬥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

由此而言，大公無私是對領導幹部的理想要求。對於這一理想要求，領導幹部要通過加強自身的修養，努力做到。但即使暫時做不到大公無私，有點私心雜念，也是無可厚非的。

問題的關鍵是，做不到大公無私，但也決不能公報私仇。這是一條不能逾越的底線。

公報私仇，不僅會害人害己，甚至還會禍國殃民。這是歷史教訓，不能不曉。

說到歷史教訓，咱們先說翁同龢。翁同龢是晚清政壇的重要人物。先後擔任同治、光緒兩代皇帝的老師。我非常喜歡他的自題聯：「每臨大事有靜氣，不信今時無古賢」。愛屋及烏，因為喜歡他的這幅自題聯，也就很欣賞這位老先生。然而，閱讀了2008年7月23日《瀟湘晨報》上的「翁同龢：一力主戰竟只為報私仇」一文後，讓我對他得重新審視了。文章說：

「使翁同龢美名留芳的，主要有二：一是甲午海戰，二是維新變法。前者他是主戰派，後者他是改良派。尤其是甲午海戰，翁同龢與以李鴻章為首的主和派進行了針鋒相對的鬥爭，表現了高尚的愛國主義情操。這是史書上對他的評價。

「可是我最近讀朋友送的清·王伯恭(曾任袁世凱總統顧問)著《蜷廬隨筆》一書，對翁同龢的認識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還是來看王伯恭所記述的一段親歷吧：

「甲午戰前，翁同龢一力主戰，李鴻章言不可輕開釁端……我去見翁同龢，向他力陳主戰的錯誤。我想翁同龢也是我的老師，他向來是器重我的。但翁同龢聽了我的勸說后，笑我是書生膽小。我說：『臨事而懼，古有明訓，豈能放膽嘗試？而且，無論兵器還是戰法，都百不如人，不能輕率地開戰啊！』翁同龢說：『李鴻章治軍數十年，掃蕩了多少壞人啊！現在，北洋有海軍陸軍，正如火如荼，豈能連一仗都打不了嗎？』我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今已知自己確實不如人，哪裡有勝利的希望呢？』翁同龢說：『我正想讓他到戰場上試一試，看他到底是騾子還是馬，將來就有整頓他的餘地了！』

「如果此說成立的話，那麼，翁同龢的主戰，可謂一箭雙鵰:若勝，翁同龢是抗倭的英雄；若敗，那整頓李鴻章的『餘地』就捏到翁老師手裡了！

「翁同龢身為軍機大臣、朝廷命官，何以明知沒有取勝的把握，反倒一味鼓動堅決對日作戰呢？

「原來，早在太平天國時期，翁同龢的哥哥翁同書任安徽巡撫時，於定遠被圍之際，棄城逃跑，犯失守封疆之罪，結果被謫戍新疆。而彈劾翁同書的，正是李鴻章。影片《走向共和》中，光緒皇帝也對翁同龢說：『朕知道當年因李鴻章彈劾令兄翁同書一事，你們結下宿怨。但你們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總要和衷共濟才好，千萬不可因私而廢公。』」

看完這篇文章，我對翁同龢的印象也如作者一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一人之說，不足為信，我又找其他資料閱讀，結果發現，有持這種看法者，也有持不同意見者。持不同意見者認為，說翁同龢「公報私仇」就是無稽之談。

我不是研究這段歷史的，對這一公案，也難辨真假。但如果翁同龢「公報私仇」之說成立的話，代價是非常之沉重的：戰爭中北洋軍師全軍覆沒。戰後，賠償日本白銀二萬萬兩，割讓台灣。清王朝從此一蹶不振。

如果說翁同龢「公報私仇」之說，蓋棺還沒有定論，郭開的「公報私仇」，誤國害民，則是蓋棺論定了。

說到郭開，就不能不先提廉頗（公元前327年-公元前243年）。廉頗是戰國末期趙國的傑出將領，與白起、王翦、李牧並稱「戰國四大名將」。屢立戰功，名傳諸侯各國。

趙悼襄王時，廉頗被解除了兵權。他逃到魏國大梁(今河南省開封市)。後來，趙國因為多次被秦軍圍困，趙王想重新啟用廉頗，廉頗也想再被趙國任用。

趙王派了使臣前去探望廉頗，看看他還能不能帶兵打仗。廉頗的仇人郭開用重金賄賂使者，讓他回來后說廉頗的壞話。趙國使臣見到廉頗之後，廉頗當著他的面一頓飯吃了一斗米、十斤肉，又披上鐵甲上馬，表示自己還可以帶兵打仗。

誰知，趙國使者回去向趙王報告說：「廉將軍雖然已老，飯量還很不錯，可是陪我坐著時，一會兒就拉了三次屎。」

趙王認為廉頗老了，就不再把他召回了。

（原文：廉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毀之。趙使者既見廉頗，廉頗一飯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趙使還報王曰：『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傾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老，遂不召。）

這段故事記載在《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中。公元前228年，秦國將領王翦率兵攻陷了趙國都城邯鄲，趙國滅亡。

郭開為什麼要賄賂使者，阻止廉頗回國效力？郭開是趙悼襄王的紅人。此人心術向來不正，擅長吹牛拍馬。嫉惡如仇的廉頗曾在一次宴會上當面斥責過他，於是，他就記恨在心。

在趙國滅亡之前，秦國的間諜王傲曾經問郭開：「你不怕趙國滅亡嗎？」郭開答：「趙國的存亡是整個國家的事，可廉頗是我個人的仇敵。」郭開後來如何呢？後來，他也死於別人之手。

這就是公報私仇的沉重代價。所謂公報私仇，就是假借公事報私人的仇恨。

歷史的教訓值得銘記。歷史的教訓也提醒領導幹部，你可以做不到大公無私，但也決不能公報私仇。公報私仇，禍國殃民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