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至死的兩個百年王朝，被同一種動物害死了｜淘觀點

唐代最優美的馬，不是昭陵六駿，而是唐玄宗無比珍愛的「舞馬」。

唐玄宗後期縱情於聲色犬馬之中，他曾下令訓練了400匹舞馬，它們披著錦繡衣服，鬃毛系著貴重的珠玉，一聽音樂響起，便情不自禁地根據指揮者的手勢從容踏步，並能緊密配合音樂節奏，做出各種整齊劃一的優美動作。

在唐玄宗的生日宴會上，當三層板床互相疊加時，舞馬甚至可以踏步而上，旋轉如飛。一些壯士高舉一榻，馬又可在榻上起舞。無論動作多麼複雜多變，舞馬都顯得氣定神閑、風度翩翩。

而最後一幕壯觀的壓軸大戲，是由上百匹乖巧靈活的舞馬，同時口銜酒杯，半跪於地，向唐玄宗進酒祝壽，「更有銜杯終宴曲，垂頭掉尾醉如泥」。太平年間，良辰美景，連這些舞馬也沉迷其間了。誰能想到，這些舞馬的命運，很快就落得像楊貴妃那樣凄涼的下場。

天寶十五載（公元756年），安祿山攻進長安，眾多舞馬被販賣一空，幾經輾轉，最後被叛軍主將田承嗣所得。田承嗣兇殘成性，哪裡知道這些是嬌貴難得的舞馬，便將其當普通戰馬來奴役驅使。這些原本養尊處優的舞馬不久就被折磨得瘦骨嶙峋，奄奄一息。

一天，田承嗣在軍中勞軍，令人奏樂助興。拴在一旁的舞馬聽到熟悉的音樂聲，便條件反射般翩翩起舞。叛軍官兵大驚失色，大呼這是中了邪的妖馬，操起亂棍就打。

這些舞馬根據平時的訓練習慣，認為主人在責怪它們的舞蹈沒有踩在節拍上，於是跳得更賣力，以求更加整齊合拍。看馬人嚇壞了，於是眾人棍棒齊加，珍貴的舞馬紛紛慘死。這種在唐代達到巔峰的成熟絢麗的馬舞藝術，隨著舞馬的零落慘死，從此在中原地區銷聲匿跡。

殘陽餘暉下，中唐詩人王建想起唐玄宗生日時那盛大輝煌的馬舞場面，無限悲傷地為舞馬寫下了一首凄涼的輓歌：「飛龍老馬曾教舞，聞著音聲總舉頭。」

歷史的悲劇往往重演。而且這個民族的悲劇，常與馬相關。

1156年七月，女真族建立的金國首都燕京，風和日麗。在金國皇帝完顏亮的主持下，百官興緻勃勃地觀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馬球比賽。

兩支隊伍的領隊也都曾是皇帝：北宋末代皇帝宋欽宗、遼國末代皇帝天祚帝。他們都曾是馬球高手。馬球，在北宋和遼國曾經繁華的大都會，是一種時尚而奢侈的遊戲。

而現在，面對曾令他們玩物喪志的罪魁禍首，他們卻無法盡情玩樂。很快，身體孱弱、患有嚴重風疾的欽宗從馬上摔下，被馬群踐踏而死；天祚帝企圖縱馬衝出重圍逃命，結果被亂箭射死。隨後亂馬奔騰，兩位末代皇帝的屍體被踏成肉泥。

當完顏亮在馬球場上談笑風生地處死兩個皇帝時，他亡國亡身的悲劇也就開始了。

完顏亮的漢文化功底甚深，他能詩善文，愛同遼宋名士交往，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詩人。他也曾胸懷大志，許下「萬里車書一混同」的統一山河的豪言壯語。他對金國職官制度及刑法做了一系列變革，使得國力蒸蒸日上。但他太過耽於享樂，私生活過於放縱，再加上在軍事指揮上志大才疏，最終導致眾叛親離，死於內亂，他那些激昂的文字也成為歷史的笑柄。

南宋建立后，一位大臣總結北宋滅國的教訓，沉痛地說：「黃髫小兒，但習歌舞。斑白之老，不識干戈。」年輕人只以練習歌舞為理想時尚；兩鬢斑白的老人也以為戰爭非常遙遠，完全陶醉於奢靡的生活。

全體國民的「泛娛樂化」使得重文輕武成為基本國策，孱弱陰柔的官僚習氣瀰漫整個社會，社會價值觀念顛倒，已然掏空了這個國家賴以存在的根基。自帝王以下，玩物喪志取代了自省進取，把國家置於危險的懸崖。

春風十里，不如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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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王 龍

文章來源｜《百家講壇》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