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彝族水田人的人生遊戲。

要把無聊的人生過的有意思，真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何健

彝族

三十多歲。

曾經的煤老闆，現在的有機生態農業踐行者。曾經在昆明淘到第一桶金，堅持下去，是他最常說的一句話。走過滇藏線，該浪跡的他都已然浪跡過了。而他把一些的苦難和輝煌用一句好玩的很，就輕易畫上了句號。

等等

我可是一個寫專訪的人。

怎麼能隨隨便便用一句好玩的很就結束了。

於是，我們來到了15年華坪縣城大洪水免費提供2000盒盒飯給武警官兵和志願者吃的那家建水燒烤店。有情懷的人，自然不一樣。喝酒聊天，蕎花香先來一盒。畢竟我也是草原的孩子，最起碼的酒膽要有。前三杯還是正常的推杯換盞，我還有空想想初見時候。

那是他加入羊圈第二天，我們約著在昆明市中心的一個商場見面。門口見到，高個子，我第一次感覺到的壓迫感。不怒自威的狀態，雖然有些大腹，卻能看出時常鍛煉。握手，上樓。去吃那家韓餐吧，聊著聊著，喝點啤酒吧。聊了許久，許久。有機生態農業，雖說見識不少，可聽到他說的有機農業卻還入神。

「我們的肥料都是從新疆那邊買的羊糞牛糞，純純的有機肥，每年上肥要十幾萬哦。那個不得了哦！」他舉杯跟我幹了一杯啤酒，順便告訴我：「我喝啤酒就沒醉過。」

「不能繼續喝了。」

「沒事再來兩瓶，沒有青島了？那拿喜力吧！」

第四杯蕎花香

羊肉小串，快吃光了。點了些韭菜，開始有些眉目了。這個平時洒脫的彝族大漢開始有些傾訴的慾望，不急。

說說有機農業吧，這幾天帶著我去看山，看果園。看那些真正有情懷且在堅持的人。

從麗江到華坪的路不是那麼順暢，下午近兩點出發，凌晨近兩點才到。沿途在大霧雲里穿梭，倒也不累。城市裡生活的久也沒見過此般景色，那雲彩想讓人踩上去。何健哥帶我去吃華坪特色鐵板燒，蘸水麻麻辣辣從來沒吃過的滋味跟肉混合一起在口腔里綻放。

「明天先去我的芒果園，我要帶你去見見世面。」

「好。」

路有些顛簸，有些曲折。但卻非常有意義，有機芒果園或許是我見過最不一般的芒果了。也是我這次發現之旅最讓我震撼的地方，大山裡，芒果園。屋后芒果地，山間有人家。

而庄董事長就是這人家的主人，四川人，華坪女婿。

「化學肥料催出來的果子沒有清香。」黝黑的面龐可以看出庄董每天穿梭在山間，陽光和自然都在他的臉上展現。還有那些歲月的痕迹。

庄董在有機農業領域頗有建樹，我聽到了之前許多沒聽過的言論。他告訴我現在人消費觀不對，老想著無蟲，這違反自然規律。昆蟲在地球上比人存在的久，道法自然。庄董給我看了一張照片，一隻七星瓢蟲在吃對果子有損害的果子蠅。這東西尾巴上有個產卵管，通過這根產卵管把卵產到芒果裡面然後進入土壤。

這對土壤還有果子都有損害，七星瓢蟲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還有一種誘捕的方式，就是用一個小瓶子裡面放些誘捕的餌。所以進入果園看到一個個瓶子，我最初以為這是打營養之類。大自然真是奇怪，被損害的芒果還會自我修復。這真是聞所未聞，這種芒果清香的味道不亞於芒果汁或者是精華。我吃了許多，至今還在為沒帶瓶優格懊悔。人間極品，這種東西好像真不是誰都能享受的到。

「我們這個壞果率太高，一百斤出十斤剩下的都餵豬。餵豬還不能直接扔進去，還要把被蟲蛀的地方用刀清理掉，不然豬會拉肚子。」

豬吃芒果。

豬吃芒果！？

還不只是普通芒果，是有機芒果。

這事我在羊圈社群裡面說了一下，大家不吝對豬的羨慕之情，還有人說想變成這種豬。對啊，這豬的身價超過了許多普通豬。

「很多人死在了有機的路上，因為他們沒想到這條路這麼難走。我去年又貸了三百萬，本來以為產量可以上來了，可惜，還不行。」庄董抽著煙，面帶些許無奈說到。

華坪之前是個煤炭大縣，許多人靠著煤炭生意賺錢。政府現在大力發展晚熟水果和觀光農業，摸石頭過河的路上總歸要經歷坎坷。

用微生物控制環境，或許是對自然最好的尊重。以蟲治蟲，正常果農看到蟲就怕了，而庄董卻不然。有一種蟲，就得有另一種蟲。這是生態，這也是平衡。況且如果蟲子都沒了，那果園裡的土雞怎麼辦，還有野生的鵪鶉。這一套生態鏈在一個小小的有機果園裡面正在有條不紊的運行，有心人看到的就不只是山了。你看萬物相生相剋，道法自然。在這片三生萬物的有機芒果地里浮現，一盞茶，一些飛蟲來去。自然在這得到了尊重，反饋給人類的是優渥環境。呈現給你們的就是如此般的美景，這個人站在面前，就是情懷，在這個假的東西橫行時代，有人在做真的東西，夠了。用十年去踐行自己最初夢想，世間不多。但幸而有之！

下山時，何健哥一言不發。開著車，看著前方。我看著他，一會也看向前方。這個嬉笑怒罵的彝族大漢有些沉默，

「我們最開始去參加芒果展會，別人像看神經病一樣看我們。別人家的芒果都是2.8一斤，我們的是28一斤，而這個價格我們還是賠錢出。給別人試吃別人都不吃，好玩的很。」

說罷又陷入一陣沉默，我不知道該怎麼接，這世界大家都講情懷，有靠情懷騙人，有靠情懷發展，這或許是我見過真正有情懷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當下那種感覺，只能盡量用文字表達。而你們估計也沒見過此般情懷吧，兩個男人的沉默，一直到晚飯。我回到酒店后開始查閱關於有機農業的資料，雲南，農業發展還停留在普通農業。有機的確實一條不歸路，但為了青山綠水，請你們繼續堅持下去。

第二天去看荔枝園，來的不是時候。荔枝已經下市了，這是海拔1000多的地方。這種亞熱帶水果，在麗江市華坪縣的一座山裡的果園裡面生長。空氣濕度沒達到要求，種下后一直不結果。當時一度想要把樹砍掉，因為砍樹的人工也要二十幾萬所以就沒砍。何健大哥見事不對，跟荔枝園的劉總商量著不然先去做別的生意。這裡先放一放，劉總也只能同意。

「我們有天在縣城裡看到人摘了一堆荔枝就問從哪兒摘的，他們說山上有一片荔枝園，沒人管。我就想不對，這附近種荔枝的估計也就只有我們了。」何健大哥吸了口煙繼續說道「好玩的很。」

這塊地從94年就屬於劉總了，當時政府搞林權拍賣，個人拍賣后把樹基本都砍光了。劉總用了二十年才把生態改變過來，傾注的心血可見一斑。現在的荔枝園有山，山間亦有水。這裡的有機肥料全靠那幾百頭牛和羊，吃著山草吹著山風長大。生態好了，雲南特有的野生菌也出來了。山民拿著鋤頭去挖雞樅，這些農戶山民一年撿的雞樅菌雞樅蛋可以創造四五十萬的收益。可他們手裡的鋤頭卻破壞了菌種，劉總用二十年改善的生態環境，環境好起來了，最讓他揪心的卻還是人。高原荔枝，就這樣在華坪縣城出現。下一步劉總計劃搞一片300畝的草場，要讓牛可以出圈門就可以吃到自然生長起來的草。據說牛的幸福度高了，心情也會好。肉質更鮮嫩，用這種方式養出來的牛，媲美神戶牛肉。山風又一次吹過我們的面龐，看著周遭這生態。這不就是許多人想要的房後有山，房前有田。依山傍水，此般情景必須要體驗一下，否則就白來一遭這人世間。

「我當初上山的要求就是，我要聽到鳥叫、看到野生動物，要一年四季都有吃的東西。如果生態被毀了，我要這山也沒用了。」劉總堅定不移，遞了根煙過來。這種情懷令我輩汗顏，這是一種面朝黃土一步步走出來的情懷。不是那種隨便拍拍照片，寫幾首酸詩就可以比擬。

聊天過程中，許多土雞走來走去，腿上的腱子肉讓人咂舌。就連雲南人都不好找到這種土雞，這種在純有機生態食物鏈下生存的土雞。時常傳來的牛叫，還有蹦來蹦去的小牛。

「五年前，我發現煤炭生意不好做，就開始布局有機生態農業。如果不成功就當綠化環境了，我是土生土長的華坪人」

何健大哥收起往日洒脫正色說

「我特別敬佩那種高風亮節的人，我以成為這樣的人為目標。雲南生態正在破壞，越來越多的人不注重生態保護」

車有些顛簸，我被山風微醺著。上次見到這種人是什麼時候來著？我也忘了，在我二十六年的人生歷程里，都在凡塵俗世。大家笑貧不笑娼，躁動難當。叫囂著沒錢就什麼都沒有，這樣的人越來越少。情懷不是說說，而是真實的去做。

「現在的有機農業已經到了中間點，但是營銷環節出了很大的問題。」

車繼續開著，何健大哥繼續說。

「我就想著，每家每戶有幾十畝果園，用好的東西換來適當的經濟收入。但是大環境並不利於有機農業的發展。」

說到這，每個人已經喝了五個蕎花香。一盒是十二杯，還有一杯酒的時間。

這次我用酒來貫穿這篇專訪，與何健大哥初識，有酒。深入了解亦有酒，酒鏈接著每個環節。在麗江我見過真情懷，也見過假真人。這次又讓我認識了這麼一位大哥，他告訴我現在的社會變成了真正用心做事的人得不到該有的回報。當初劉總度日如年的時候，完全可以伐樹，可是他們沒有伐樹，為了生態，困難可以堅持。豬可以吃飼料，這樣會很快增重。可不行，一定要吃苞谷。這裡一切都變得慢，豬成長的慢，雞成長的慢。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這種情懷彌足珍貴。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騎行隊。何健大哥說要請他們吃飯，幾個小夥子婉言謝絕了。加了微信后，何健大哥一再囑咐，如果路上遇到什麼事一定要跟他說。

如果讓我說什麼是高風亮節，或許我說不出來。以我現在的修養也做不到，經濟飛速發展的今天，還有一些東西是常人難以比擬。何健大哥更像一個發現者，像一個生態保護的戰士。我打心裡敬佩這種人，不管什麼樣的堅持或許都不如此般。當他一個人開著車在蒙世大山裡面奔波的時候，明明可以過舒舒服服的生活卻依然在踐行有機生態農業的路上越走越遠。而不管橫遭多少白眼，歷經多少的不理解和嘲笑。陪伴何健大哥的永遠只有那幾個字——好玩的很。或許，這就是屬於他的一種人生態度。他跟我說過，背負的東西很多。我可以猜想的到，有情懷且堅持的人不多。不是因為情懷不好找，而是堅持太難。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勇氣不是誰都有，而那些市儈人的譏諷也不是誰都能受得了。而我們依然在踐行，我願意跟著何健大哥發現更多的好東西。這是我，一個文字情懷者的堅持。

而你呢？

我是三羊，這是我向你們介紹的第二個有趣的靈魂。

等待發現你。

受訪者：羊圈成員何健（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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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羊先生

配圖：龔關

排版：韋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