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書丨我就是想懟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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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文學獎兩大俗：村上春樹/米蘭·昆德拉為什麼還沒有拿獎？每年都能被拿來炒，拿來賣。常看常新，常新常看。

在村上君舊作《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引爆了跑馬拉松的都市新風尚后，今年年頭的這本《我的職業是小說家》，真誠、樸實且勤奮的村上君又在書中將其寫作本就不深透的奧秘及不甚雅緻的閱讀癖好和盤托出。不知這一番「文學青年寫作指南」式的誠懇姿態是否又能承繼跑步大潮，挑逗起都市新中產們藏掖許久的文本創作欲呢？

「讓我們拭目以待」就算了，前面的算引子，今天主要就只想吐槽一下村上春樹和他這新書。

」

撰文：把噗

日前，辛勤耕耘三十載的村上春樹又拿出了自己的最新長篇小說《殺死騎士團長》，因為涉及南京大屠殺的話題而引發熱議。小說屆數一數二的「老幹部」為何能夠如此勤奮、如此專註、如此高產地寫作，外人不可道明的這種原因實則與他熱愛跑步同屬一回事，都是孤獨使然。雖然同為摩羯座的本尊深諳摩羯這副「不工作就會死」的德性，但閱讀《我的職業是小說家》還是告訴了我們更多關於村上君如何寫作的奧秘。

在寫了三十五年的小說之後，村上春樹終於為自己走過的小說之路寫下了一些文字。這些歷時五年打磨、彙集的文字以簡單直接的書名「我的職業是小說家」擺在了我們的面前。此類小說家撰寫的文學自傳，我們並不會感到太陌生。但凡厲害的小說家都曾寫下過諸如此類的自傳文字，要麼從自己人生經歷寫起，要麼建立自己的詩學觀點。僅舉日本小說家為例，公認的與村上君屬於同一級別的作家中，三島由紀夫寫過《假面自白》，書中對自己的內心進行理智地剖析，大江健三郎的《小說的方法》則是在閱讀與創作兩方面的基礎上發展出自己的文學觀念。但像村上君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如此直白地展示個人的閱讀趣味與創作方式，自己如何相當偶然地成為小說家，也還屬少見。此書若不能成為作家自傳的典範，也至少能成為一本在眾多小說新手間流傳的創作指南。

《假面自白》

[日] 三島由紀夫 著

唐月梅 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2014年5月

拿一位偉大小說家的身份要求村上君實在苛刻，不僅村上君本人無此意，即便讀者大眾也會對之嗤之以鼻。好看、受歡迎，總縈繞在讀者趣味的左右，與經典相去甚遠。但村上君的盛名實則難副，而《我的職業是小說家》多少向我們指出了村上春樹為何沒能寫出偉大的小說。這首先體現在個人的閱讀趣味上。需指出一些可供比擬的例子，尋找與村上君同一段位、至少也是能夠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的那些小說家來比較，才能更切實地說明問題。論歡迎程度，米蘭·昆德拉或許略遜村上春樹一籌，但在文藝青年間引發的迴響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小說的藝術》中，昆德拉談及的是塞萬提斯、拉伯雷、福樓拜、普魯斯特、穆齊爾、布洛赫……而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村上春樹熱愛的是海明威、菲茨傑拉德、雷蒙德·卡佛、雷蒙德·錢德勒……

歐內斯特·海明威（左上）

雷蒙德·卡佛（左下）

雷蒙德·錢德勒（右）

通過知道一位小說家摯愛哪些作家，又從哪些小說家身上汲取養分，基本可以斷定他的寫作水準。這絲毫不是說因此之故，昆德拉的小說就比村上春樹來得更高拔，而是說藉助一位小說家起跳的平台，基本已經預示出他們可以達致的高度。當然，例外是可能的。比如一些雜書出現在波拉尼奧的閱讀譜系中，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寫出了偉大的作品。實際上很有可能，村上春樹就是在這些小說家的滋養中寫出了偉大作品，而昆德拉在塞萬提斯或拉伯雷的陰影下卻止步不前。

這裡有一個前提，即已經事先將昆德拉所提及的小說家排在了村上春樹提及的小說家之前，這種排序基於何種可靠的程序，我們其實並不太清楚。按閱讀難度？普魯斯特比海明威也許難讀一百倍；按思想程度？穆齊爾也許比卡佛更深刻五十倍；按創新程度？布洛赫也許比菲茨傑拉德更新穎十倍。這些雖然是我們可以接受的一些評介標準，但還是不能準確地界定出兩者的差別。這也許是專業讀者（一個有問題的詞）與普通讀者，文學教授與普通大眾的區別？

米蘭·昆德拉

雖然對我來說，越站向前者，越對後者視之甚低。事實是，村上春樹確實沒有寫出過什麼偉大的小說，足以拿來跟小說史上的經典相比擬。或許對於他本人來說，也不曾有過寫作此類小說的想法。他寫的小說首先是他自己想寫的，然後因為他想寫的正好是讀者想讀的，如此才有了持續數十年的「村上熱」。正如村上春樹在書中所言，他只是將寫小說當成自己的職業，在自己僅有的才能範圍內精益求精。「我絕不是以天才自居，也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特殊的才華。」這很可能是自謙之詞。「當然，連續三十多年作為職業小說家生存下來，我肯定也並非全無才能。大概原本就有些資質，或者說不同於其他人的傾向。」這是大實話。

所以我們為何還要深究他有沒有寫出偉大的小說呢？他毫不掩飾地展露自己的閱讀喜好，他肯定清楚自己的這種口味與一位初出茅廬、想通過寫作維持生計的青年小說家沒有太多差別，而與自己的盛名難副；但因此而偽裝自己嗎？不，村上春樹足夠真誠。正是這些小說家的作品，滋養了他的寫作，正是從這些容易學習的樣本中結出了成熟的果實。同樣地，村上春樹未曾掩飾的還有自己的創作方式，寫作並不高深，沒有所謂的柏拉圖式神秘啟示。將寫小說定性為「職業」，也就說明了村上春樹遵循著一套可以被借用的寫作規則。《我的職業是小說家》能夠成為一本相當實用的寫作指南，對那些還未摸著門道的寫作者尤其有用。

村上春樹

如果有一天，村上春樹真的拿到了諾貝爾文學獎，我想我們不必奇怪。雖然想到與村上春樹一同並列的會是貝克特、馬爾克斯、薩拉馬戈……一種尷尬的感覺會油然而生。我們不太清楚將兩種不同段位的人並列在一起，是拉低了高姿勢的人，還是為低段位的人抬高聲價。既然鮑勃·迪倫已經打破了這種平衡，於是再增加一個村上春樹也能接受吧。難得的，他還有一種罕見的真誠。

《我的職業是小說家》

村上春樹 著

施小煒 譯

新經典·南海公司出版社，2017年1月

本文為獨家原創。作者：把噗；編輯：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