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將孤獨的長大

1

不管你信不信，每個平凡的女孩子，都會有那麼一段時光，是個孤獨的幻想家。

很多年前有一部很火的偶像劇叫《愛情白皮書》，裡面有一句台詞是18歲之前沒有初戀人生不完整。少女時代的姚木木信以為真。

那個時候，女生幻想中的白馬王子往往都是男明星，姚木木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別人喜歡言承旭的時候她喜歡謝霆鋒，別人喜歡周杰倫的時候她喜歡謝霆鋒，別人喜歡李易峰的時候，她還喜歡謝霆鋒。她想，單憑這一點，她就和那些見異思遷的傢伙不一樣。

過去姚木木不喜歡照鏡子，主要是那個時候她的視力還很好，不像現在，300度的大近視自帶磨皮美白，怎麼看自己怎麼像瓷娃娃。

而且她還是個胖子，每次她都會因為穿不進去心儀的衣服氣急敗壞。更可氣的是，廉價的服裝往往都是均碼。她真想扯住營業員的衣領好好問問，難道窮人連胖的權利都沒有嗎？不過她更想問的是自己，憑什麼這麼窮還好意思胖。

姚木木最討厭冬天，她忍受不了媽媽每天把她包裹成一個行走中的粽子，她相信自己比任何人都能理解那句，有種冷叫你媽覺得你冷。

她更加忍受不了的是，為什麼班上那些纖細的紙片人，穿上羽絨服后依然那麼瘦。

周三下午的地理課上，老師在講到西藏時，提到一個詞叫高原紅，這時全班目光都向她射過來，還有男生陰陽怪氣地說，原來她不是俄羅斯大嬸呀！之後就是周圍響起的，哄堂大笑。

過去男生們就因為她的紅臉頰叫她俄羅斯大嬸，據說是俄國電影里的婦女也常有紅臉頰。看來，今後她又要有新的外號了。從那一刻開始，她開始憎恨地理課。

不過，無論姚木木有多少難以忍受的事，她始終是個歡快的小姑娘，以至於她朋友特別多，雖然都是同性。

2

每當體育課的時候，姚木木都會坐在樹下看韓寒的書，那是她三年級開始喜歡的作家，也是很多年不曾改變。

姚木木在日記里寫，無論是歌手還是作家，我都只喜歡一個，那麼將來的那個人，是不是也可以一輩子不改變？

書看累了，她抬起頭，陽光刺得她有些張不開眼。投過手指縫，她居然看到有人爬上體育館的屋頂。

姚木木站起身，她看不清男生的臉，但是已經看明白，男生是去救一隻卡在梯子上的白鴿。陽光就從他頭頂射下來，姚木木忽然覺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自帶光環？

整個下午，姚木木都坐在座位上傻笑，她看見那隻被救的鴿子變成了大雕，男生就坐在鴿子上，他說：木木，我要帶你走。

老師丟了粉筆頭過來，她說姚木木，你有病啊！

下課時候劉倩湊過來，她說：已經幫你問清楚了，男生叫丁丁，高我們一屆。

那晚，姚木木在日記本上寫下「一遇楊過誤終身」。

語文課上，姚木木偷偷拿粉紅色的信紙寫信，她沒有在信封上面寫名字，只是寫下一首很喜歡的小詩，打算下課偷偷放在收發室里。只是苦了同桌，要答雙份的隨堂測驗。

下課她穿過狹窄的過道時，不小心碰歪了兩邊的桌子，班上最賤的男生又來起鬨，俄羅斯大嬸又胖了哦！

之後，又是一陣怪笑。

可姚木木並不在意，她覺得這些男生不過是庸俗的幼稚鬼，她現在要把信送去給充滿愛心的救鴿子大俠，誰也打擾不了她的好心情。

只是她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身後同桌的怒吼聲：你們再胡說一遍試試？

再然後，她聽見扭打在一起的聲音，不過她始終沒有回頭。

3

等待是漫長的，卻也充滿未知的欣喜，丁丁會讀懂她的心思嗎？除了她，還有人知道他是一個救鴿子的大俠嗎？

一天，兩天，三天。

姚木木在課上更愛發獃了，她總是可以透過教師的玻璃，看見丁丁向她走來。他們一起去坐旋轉木馬，他像古惑仔一樣身負重傷被她營救，或者他們策馬揚鞭浪跡天涯。也有一次，她看見丁丁倒在血泊之中，她跑過去聽他艱難地訴說臨終遺言。看著看著，她居然忍不住哭了。

下課，班導老師把她叫進辦公室，小心翼翼地問，最近你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又過了幾天，班導直接打電話給媽媽，說：要不我放木木半天假，你帶她到醫院看看吧！

整整半個月過去了，姚木木每天都去一樓的收發室看一遍信，都沒有屬於自己的那封，難道是自己起的筆名太土鱉？可能丁丁也不知道該給那個署名郭襄女俠的人寫些什麼吧？

劉倩終於看不過去，她拉著姚木木的手直奔樓上的高年級部，任憑姚木木怎麼驚恐的搖頭也不肯停下腳步。

終於，她站在丁丁班級的門口，扯著嗓子大吼一句：丁丁同學，麻煩你出來一下。

天呀，那一刻姚木木覺得，劉倩就好像黃蓉，她才配稱一句女俠。

大概不到半分鐘，丁丁真的出來了，他問，同學，你有什麼事嗎？

劉倩說：半個月前你有收到一封信吧，署名叫郭襄女俠的，無論你怎麼想，都應該回復一封，哪怕是讓對方不要繼續寫了，不然別人會等得瘋掉你懂不懂？明天，必須回信！

全程，姚木木一直盯著丁丁的白色籃球鞋，她把頭低進塵埃里，一眼都不敢看丁丁的臉。以至於被劉倩拉走的時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失去重心，撞在了丁丁的身上。但劉倩沒給她半秒時間停留，自己那幾聲對不起被無情地留在了身後。

4

那節數學課，她什麼也聽不進去，臉頰燒得厲害，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這一刻一定更像俄羅斯大嬸。

前排的劉倩也沒有聽課，她像個沒事人似的，照例和其他男生傳著紙條。

有時候她真羨慕劉倩，雖然她們是要好的朋友，但站在一起始終不像一個國度的人。

劉倩和自己差不多高，卻比自己瘦了足足40斤，皮膚白得透明，不像自己一臉雀斑。她長發散下來，又直又順，和自己那厚重的粗辮子根本不是一回事。

姚木木更加氣餒了，美女就是美女，連頭髮都比旁人好看。

平日里，所有男生都對劉倩照顧有加，就連班代都偏心，無論劉倩在自習課上怎麼說話，名單上永遠沒有她的名。

姚木木作為劉倩的朋友，也有不少的優勢，比如那些淘氣的男生讓她幫忙遞情書的時候，也會乖順地叫一聲木木姐，然後還會塞給她一些小零食作為報酬。

劉倩的家裡好像還很有錢，每天放學她爸爸都會開著車來接她，不像自己，無論是豪雨還是大雪天，都得蹬那台二手腳踏車。

不過有一點，自己比劉倩強，就是學習成績永遠比她好。姚木木知道自己聰明，無論她怎麼坐在課堂上發獃異想天開，考試永遠是前幾名，媽媽也說她具備很高的自學能力。

第二天課間操的時候，姚木木迫不及待地衝到收發室，其實她第一節課就想來了，但是面對劉倩，她還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這滋味實在太難受了，整節課她都如坐針氈，那40分鐘比一整天都難熬。

收發室的窗台上，淡藍色的信封安靜地躺在那裡，上面寫著郭襄女俠收。

姚木木幾乎顫抖著把信塞進校服里，然後狂奔到操場上，她無比興奮，彷彿環抱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好不容易捱到課間操結束，她坐在教室里，警惕地看著四周，終於確定沒有忍注意到自己后，偷偷地把信夾在書里。

不得不說的是，丁丁的字其實很難看。

他回了兩頁，說了些他的愛好，寫了兩首愛聽的歌名，最後問姚木木是不是也喜歡唱歌。

信很俗套，姚木木卻讀了不下十遍，她激動得不能自已，難道這就是青春？

5

半學期，他們通了14封信，姚木木買了好幾本信紙，每次都揣測該用哪張。

丁丁的信紙和信封永遠都一樣，姚木木心想，他大概是和自己一樣，骨子裡極其專一。

他們在同一個教學樓上課，所以經常會在樓梯上相遇，有時丁丁會對她笑笑，她就會高興一整天。

他們始終沒有說過話，姚木木開始努力一些學習，她想著自己如果考第一名，就去和輔導員申請做值周生，就可以站在丁丁班級的門口了。

那次期末考試，姚木木果真考了全班第一，她差點喜極而泣，班導倍感欣慰，說：你們看看木木，都快激動哭了，大家為她鼓鼓掌吧！

輔導員答應了她的申請，下學期一開學，她就可以當值周生了。

開完家長會，全體學生大掃除，終於正式放假了。姚木木拎著一大包書和劉倩一起走出校園，她們約定下周一起去文具店買本子。

遠處有人朝她們吹口哨，姚木木抬頭一看，居然是丁丁和他的小夥伴。她的臉騰地一下又燒起來，她太期待開學了，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捨不得離開學校。

北方的冬天雪通常很大，姚木木就喜歡在下雪的時候扶在窗邊發獃，她的丁丁大俠就站在樓下，他說木木你跳下來，我和大雕會接住你！

幾乎每天她都會問爸爸，還有幾天開學呀？爸爸說，這孩子總算長大了，一點都不貪玩了。

6

開學那天，姚木木帶了一頂新買的帽子，她剪了個齊劉海，看起來還有那麼點可愛。

第一節下課，她第一個衝出班級，帶著周周日的紅袖標，故作鎮定地站在丁丁班級門口。

她仔細盯著每一個出來的人，直到班級里已經所剩無幾，她很清楚，丁丁不在。

也許他是出遠門還沒回來吧，也許他是今天生病了吧，總之開學第一天請假很正常，姚木木不停對自己說。

第二天，丁丁沒來。

第三天，丁丁還是沒來。

第四天中午，姚木木居然在自己班級門口看見了那個身影。難道是要表白了嗎？不是應該等到畢業嗎？她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了，糟糕，臉頰又燒起來了。

她怯生生地牽著劉倩走出去，丁丁伸手攔住她們。他說：我讀書不行，我媽送我去讀技校了，那個，以後寫信可以寄到我的新地址，這個是我給你買的小禮物，地址就在裡面，我爸在老師辦公室等我，我就先走了。

然後，丁丁把一個藍色綁著絲帶的禮品盒，遞到了劉倩手裡。

姚木木猛抬起頭，她第一次敢這麼近距離地看丁丁的眼睛，她也終於看清，那束目光從來不是對著自己。

原來在他心裡，和他通信的人，那個有點文藝又有點幽默的郭襄女俠，一直都是劉倩。

一整天，姚木木不肯說話。她第一次覺得，有那麼點自卑。

也不怪丁丁，自己只敢在信里夸夸其談，而站在他面前只會低著頭。也只有劉倩，才敢站在他的班級，高聲對他說，明天必須回信。也許只有劉倩，才配得起女俠兩個字。

姚木木沒有問劉倩要丁丁的新地址，她們都很默契地沒有再提這件事，而丁丁送的鴿子存錢罐，被劉倩放在老師的講桌上，用來儲存大家平時撿到的散幣。

7

大學畢業后，班代組織國中同學聚會，姚木木和劉倩一起去的。

現在的姚木木讓大家大跌眼鏡，這十年她瘦了將近三十斤，沒人知道她為了減肥在多少個夜裡餓得難以入眠。

大學里，她已經可以站在禮堂里表演脫口秀，她臉上的紅血絲也莫名其妙的不治而愈。

劉倩還是和過去一樣美麗，她專科畢業后在一家物流公司做前台，找了個很有錢的男朋友，年底要結婚了。

班導老師已經有了白頭髮，她笑眯眯地牽起姚木木的手，說：我看過你寫的小說了，我女兒還是你的忠實讀者呢！

那頓飯大家吃了很久，好多人喝著酒突然就哭了。

席間姚木木偷偷問劉倩，還記不記得丁丁。

劉倩想了一會兒，終於眼睛一亮，說：嗨，你說他呀，他轉學走後還寫過信來呢，我怕你看見不開心直接丟進垃圾桶了。不過那時候你也是真夠土鱉的，救了一個什麼鴿子給你迷得顛三倒四的。

說完，她們二人牽著手笑得前仰後合。

吃完飯他們送老師回學校，順便重溫校園。

走到一樓收發室門口的時候，姚木木朝大爺打招呼，大爺笑著點頭，他並沒有想起當年每天去翻信件的自己。

她剛要離開，突然看見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姑娘放下厚厚地一打信，一步一回頭地走出教學樓。

姚木木跟了過去，走到她身邊，突然笑著說，加油哦，孤獨的幻想家！

女生一臉不解，姚木木也不解釋，她想這個女生多年後，也一定會懷念這段心事。

那是我們曾經，最孤單的小心思。

作者 小黎小姐 / 編輯 顏曉婷 / 圖片 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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