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9 這是一道我不肯學會的菜

因為我不會做。也不想學。

因為，我只愛吃一個人做的魚。

01

每個周末回父母家，所有的菜都是我掌勺，獨獨除了魚。那是留給爸做的。

大連人幾乎不怎麼吃河魚、江魚，當地話稱吃不慣「土腥味兒」，雖然海魚其實也必然是腥的，但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還是海里那一口鮮更容易把大連人誘惑住。魚是營養豐富高蛋白的好食材，大連人真的感激這臨海的豐富賜予。大連人吃草魚等等大多是因為後來川菜火了，水煮魚啊、酸菜魚啊。

記憶中媽媽不太會做魚，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魚就成了父親的「專利」，尤其是我大學畢業回大連之後。原來，大學四年在瀋陽，學校里是肯定吃不到魚的，到外面吃呢，一是那個年代每個月只有八九十塊錢的生活費，下館子幾乎是奢望；二是飯店裡也幾乎沒有魚。

就這樣，畢業回到大連的我，一下子愁到了父母：女兒怎麼不吃魚了呢？

這可不行。

於是，爸爸從我還沒有喪失興趣的小魚開始做，切段之後的刀魚，還有小偏口、小黃花……我果然很愛吃。

爸爸很高興。

又嘗試著做大一點的魚。

但是我基本不怎麼吃。

爸爸不怎麼高興了。

02

又過了很多年，當每個周末回家陪父母成為雷打不動的時間表以後，爸爸做的一種不太小的魚漸漸成為我的最愛。這種魚我竟然非常陌生，包括它的名字——鱸魚。我曾經一再和爸爸確認：這真的是海魚么？怎麼名字這麼像河魚呢？但是又的確是海魚的味道……老爸被我問得煩了，懶得回答。

但是，向希望老爸的做法寫進食堂時，他非常痛快地告訴了我做法，且說：「這個方子大抵適用所有的魚。」

家燜鱸魚

首先，把魚切好，鱗、血都弄乾凈。切成段可以，也可以整體改刀。

其次，提前準備，把醬油、醋、料酒先放到一個碗里。如果有豆豉鯪魚汁也可以加一點。

第三，油入鍋，花椒、大料在油里滾一下，炸出味道來。油開了以後，把之前准備好的碗里的料汁全部倒進鍋里，同時把魚也放進去。不用翻動。這時候一定要加開水，不要太多，稍微加一點，然後放蔥姜蒜，再放上白糖。

第四，過一會水開了、也少了，就再加開水，蓋上鍋蓋，然後用中火或小火，燉。時間越長越好。

第五，料汁和魚在燉的過程中充分融合，味道嵌入，鱸魚自帶的油汁兒，又完美地中和了所有的味道……

第六，出鍋前，依各家餐桌的口味，可做如下個性處理：想咸一點的話，可以稍微加一點鹽；想添味兒的話，可以加一點雞精。哦對了，其他的魚如果不像鱸魚這樣油汁兒豐富，燉的時候也可以放一點肥肉。

03

每次老爸做好魚，上桌，總是一個勁地夾給離他最近的我。挑的還都是整塊的魚肉。他只管夾，卻並不言語。

父親的不言語，和他對我從不改變的嚴厲一樣，曾經讓我惶惑於他到底愛不愛我。

直到去年，我看到了他在書里寫下的這些散落的文字——

一夜未眠。

8日一早天還沒亮，我便趕往醫院（母親煮了幾個雞蛋，熱乎乎的）。敲開婦產科那扇厚重的大門，先把雞蛋遞了進去，迫不及待地問情況。一位大夫說，急什麼呀，生了，三點半鐘，七斤多，是個姑娘，挺順利，現在母女都很健康，睡覺呢。我如釋重負，嘴也合不攏，趕快說，謝謝謝謝！我中午再來送點飯！

是個千金！我們有女兒了……我急忙來到勝利橋郵電大樓，第一時間給父親發了電報。

第三天，我去醫院抱女兒回家。第一次看到她幼小的身體，見到那粉紅的臉，心一下子綳得好緊，不知道該怎麼去抱，也不敢去抱，很怕把她弄壞了，弄哭了……女兒成了寶貝，我每天下了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躺在床鋪上的小精靈。

那時候雞蛋是彌足珍貴的副食品，每月每人憑票供應半斤，大約是4個蛋。如果聽說誰家能打個荷包蛋，蒸碗雞蛋羹什麼的，十分令人羨慕。一次廠里工會的一個人來辦公室，臨近中午，他起身說，我要回家給俺閨女做飯了。我們問，什麼飯，他說，蛋炒飯。

我當時感慨萬千，想到了自己的女兒，什麼時候，她也能吃上蛋炒飯呢……

……

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去學著做這道家燜鱸魚了，因為，我希望永遠只吃爸爸做的這道菜。

因為，這是一個女兒心底永恆的爸爸的味道……

簡單生活簡單愛。蛋捲兒食堂，不僅僅是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