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乳餵養是一件辯證的事情

作為根正苗紅、以人類健康為己任的醫學編輯，對於母乳餵養，我是堅定不移的支持者。雖然今天的主題是「母乳餵養辯證法」，但是因為學醫伊始「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誓言，請允許我先為母乳餵養背一背書。

大自然經過億萬年才進化出「人類」這朵奇葩。母乳就是大自然為人類的小苗們準備的最適宜的養料，也是母親能夠帶給嬰兒的最好的禮物。誠然，人類的創造性讓自己幾乎成為大自然之王，但是無論這種創造性多麼卓越，都無法超越大自然之手。因此，即使人類模仿母乳製造了配方奶粉，其成分和配比也僅僅是儘可能與真正的母乳趨同，母乳的地位依然無可取代。

對嬰兒的好處

• 營養成分豐富，且成分比例合適，便於嬰兒吸收。更難能可貴的是，母乳可以動態適應嬰兒的生長發育，可謂與生長發育實時同步。

• 母乳含有種類繁多的免疫活性物質，全方位地保護初來乍到的新生命，幫助他們適應這個世界。

• 純天然，無污染並且恆溫保鮮，絕對是嬰兒的不二之選。

對母親的好處

• 促進子宮收縮，減少產後出血。

• 降低乳腺癌、卵巢癌和子宮癌的發病風險。

• 降低母親發生絕經期骨質疏鬆的風險。

• 促進體形恢復。

對母嬰心理健康的好處

• 促進母嬰交流，增加嬰兒的安全感。

• 通過調節母親體內的激素水平，使母親的情緒更加平穩，對痛覺的感知度也有所降低。

母乳餵養有這麼多好處，母親們都應該快樂地在這條康庄大道上高歌猛進啊，可是現實中，為什麼有的母親根本沒有進行母乳餵養？為什麼有的母親母乳餵養了，卻痛苦不堪？不是母親們脆弱、不願犧牲，而是因為母乳餵養因人而異，即便是大自然賦予了母親這個功能，但功能的強弱卻千差萬別。所以，母乳餵養要提倡，也需要理性對待。

我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兩個孩子都母乳餵養過，姐姐喂到1歲，弟弟喂到9個月。體會過晚上孩子哭鬧，起床數次用母乳安慰；體會過該不該斷夜奶的糾結；被娃吸破過乳頭，也體會過乳腺炎的疼痛；也曾是背奶的職場媽媽，為了下奶，喝湯喝到噁心。經歷了兩遭，我才發現：母乳餵養其實是一次母親的心理歷練，是母親在養育路上面臨的第一次挑戰。

母乳餵養是天性也罷，是責任也罷，在這個過程中，母親都是絕對的奉獻者！因為要母乳餵養，她必須時刻準備著在需要她的時間和地點出現，哺喂孩子，即便外出，也惦記著家裡嗷嗷待哺的小兒。因為母乳無法計量，她必須時刻關注自己的奶量和孩子吃奶后的反應，唯恐奶量不能夠滿足孩子生長的需要。所以，除了為預防乳腺炎而吸出富餘的奶外，即便不會堵乳管，母親也要盡量吸空乳房，就是為了讓身體感覺到奶量不夠，加大生產。還有的母親為了下奶，使盡渾身解數，喝湯的，吃藥的，無所不用。這就是奉獻的母親，也正因為有了這種奉獻，母愛被煥發，被放大。也許你說不對，應該是先有了母愛才有了奉獻。我卻覺得愛和奉獻是一個正反饋環，因愛而奉獻，因奉獻過而更愛。

有的母親竭盡全力，但是仍然無法母乳餵養，這樣的母親也是奉獻而偉大的母親。當我們宣傳母乳餵養時，母乳毋庸置疑就是世界上的無價之寶，但在真正的養育中，並不是只有母乳餵養。養育是一個龐大的主題，這個主題里有太多的部分，太多的細節，太多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精妙之處。如果母親只看到了母乳餵養，甚至因此而焦慮不安，那麼我想，母乳餵養也就失去了原本倡導的意義。

寫到這裡，我必須再次請出我的偶像——溫尼科特。曾是兒科醫生的他一直是母乳餵養的倡導者，他認為母乳餵養是「自然而然的，而這種自然，似乎為孩子的心理健康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但是，他同時認為，「對於母乳餵養而言，宣傳總有著另一面。毋庸置疑，當今世界上有很多人沒有接受母乳餵養的經歷，但他們也成長得很好。這說明嬰兒應該有其他體驗與母親的軀體親密接觸的方式」。

我們對心理健康做個假設：假如母親做得好，就為個體的個性力量以及人格的豐富奠定了基礎。在這樣一個好的基礎之上，隨著時間的推進，個體才有機會去創造性地接觸世界，並且享受和使用這個世界所提供的如文化遺產這樣的東西。不幸的是，如果一個兒童沒有足夠好的開始，那麼文化傳統可能也只能是彷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美好的世界也只是一個不能享受的誘人情調，但這是事實。這樣就有了富人和窮人，不過這跟財富無關，這和兒童開始得是否足夠好有關。

當然，母乳餵養問題只是這個龐大問題的一部分，是某個人通過被給予足夠好的環境條件而開始生命征程時，我們所指的一部分。然而母乳餵養並不是全部。精神分析師們對我們在當今時代使用的個體情緒發展理論負有責任，某種程度上，他們對這一點也擔起了責任，那就是他們用有些過分強調的方式來提出真實的乳房。他們沒錯。然而，在過程中我們了解到，「好乳房」是一個術語，一般情況下是指通常意義下的令人滿意的母親般呵護和親子關係。例如，抱持和回應比母乳餵養經驗的真實體驗更為重要。眾所周知，也有許多嬰兒看起來似乎也擁有滿意的母乳餵養體驗，但他們在這一感覺上是不滿意的：在他們的發展過程中，以及他們同人發生關係並利用客體的能力上，已經有明顯的缺陷——一個由於抱持和回應不良而引起的缺陷。

——《嬰兒與母親》（北京大學醫學出版社，2016）

你也許能感覺到我正試圖迴避一些東西：我和那些只關心母乳餵養的人是有區別的。我曾經目睹很多孩子同母親一起掙扎著讓乳房工作，這真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時刻，母乳就是出不來，因為這不受意識控制。母親受罪，嬰兒也受罪。終於有一天奶瓶出現了，嬰兒通過吸入恰當數量的適宜食物而獲得了滿足，不管怎樣，事情在這一意義上進展良好，因為此刻痛苦的體驗得到了極大緩解。假如母乳餵養的觀點沒有變成宗教信仰，其實大量的這一類的痛苦掙扎是可以避免的。

——《嬰兒與母親》（北京大學醫學出版社，2016）

所以，萬事皆辯證，母乳餵養也是如此。無論是否母乳餵養，奉獻的母親，請相信，孩子都會在你的愛中茁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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